被气急败坏的老头儿赶出家门，雅各又不好用武力打进去，踩着老人家的石头脑袋逼他就范。
到最后只好选取下下策，让罗伊掏钱租了附近居民的一间屋子，两个活人一个半死不活的才总算是有了去处。
当家女主人估计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先是吓得脸色苍白随后变得殷勤，前前后后的伺候三人起居，罗伊也如鱼得水的跟她厮混起来，把刚刚一见倾心的茉莉丫头忘在脑后。
「那死老头，让我活下来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我早晚有一天杀了他。」
雅各重新包扎少年的右眼时，听他这样恶狠狠的说着。
「真是的，爷爷有爷爷的问题，孙子也有孙子的问题，你家是那个么，是恐怖组织么？怎么就张口闭口杀杀杀的？你老爸是做什么的？」
「在一个叫螺旋纹的组织里办公，但不是坐办公桌，是专门搞暗杀的。」
「……啊，是么。」
冷漠的如此说着，雅各觉得自己脑子又开始疼了。
「啧，我爸也是没骨气，死老头跟他说让我放弃名字，他就真这么办了。在爷爷面前他就像条摇尾乞怜的狗似的，就是他这么不中用我才会遭到这种对待，该死。」
「你爷爷对你老爹恨的非常啊？」
「那老头以前被螺旋纹阴过，详细我也不知道。以前肯定发生过什么，所以他觉得我爸是个叛徒逆子吧。反正他就是看我不顺眼，用棍子打我。早晚有一天要杀了他！」
「别说这么危险的话行不行。」
雅各抬腿踹了他一脚。
最近这个兜帽小工匠好像从喜欢的女孩子身上学到了这么一招。
「疼疼疼！很疼啊！你行不行啊，我可是伤员！」
「我说你……名字没有是吧，随便起一个好了——便圈。」
「便圈是什么啊！」
「上厕所用的那个，当时你软绵绵的躺在一个圆形的洞里，这种印象很深刻啦。」
「宰了你哦！」
「我叫雅各，喂，便圈，你还是盼着老爷子多活几年比较好。仔细想想看吧，他要是突然撒手人间，你那个麻花辫小师妹可就无依无靠了，到时候说不定会被那种人拐走，不……几率应该是百分之百吧。」
被雅各用大拇指指着的罗伊，正笑的满脸放荡，那位人妻趁着正主不在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红发商人的腿上，这会儿正腼腆又委屈的笑着。
「……」
看了罗伊的丑态，得到便圈这一新名的少年一脸鄙夷，随后清了清嗓子嚷嚷：「她去哪关我什么事！」
「我看至少人家姑娘对你挺好的。」
「才没这种事，茉莉跟死老头是一伙儿的，我也讨厌她。我的伙伴只有我自己，只对自己负责就不会被别人拖累，我不像死老头那么软弱所以不需要累赘！」
——啊啊，我也有过呢，这种不堪回首的时期。
——说起来，这种状态的青少年还真是烦得要死，里希特老爷子用铁棍子狠命抽也不是不能理解啊。以前的我也这么欠揍么？真亏的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芙欧现在能不离不弃啊……
「喂，雅各，你怎么了？」
「……没啥，嘛，这种话就不多说了。茉莉这种温柔女孩儿的好处你早晚会理解吧，现在谈谈咱们的事。」
「我跟你又没什么事。」
「别顶嘴，你也听到了，现在我们俩的命运是被绑在一起的。」雅各先是指了指那个独眼里满是不乐意的少年，后是指了指自己：「把你的锻造技术练上去，我能达成目的，你至少也不会总这么被爷爷白眼，不是一箭双雕的好事么？」
「切。」便圈不屑的撇撇嘴：「那就是死老头拿来逗你的，你还真信啊？呸——没脑子，也不知道十几二十年你都是怎么活过来的。」
「好小子。」
雅各使劲儿捏了右手，当即就响起咔擦咔擦的关节摩擦声。
便圈「咿」了一声，微微有些变颜变色，却还是保持着强硬的姿态：「想揍就揍好了，我早就习惯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是不会死的！我肯定会活下来的！然后你们这些得罪过我的人总有一天要一个个报复回去！」
「行了行了，听你说话连我都羞。」雅各不耐烦的摆摆手：「少了只眼睛，断了条手，废了只脚，你又能干点什么。我事先说好啊，你断的要是左手也就罢了，同时断掉右手右脚那可是连拐杖都用不了。你想像你老爹似的，去干杀手么？」
「……」
那只凶暴的左眼狠狠瞪了雅各几秒，随后像丧失了意志似的慢慢垂下。
「便圈啊，」
「谁是便圈啊！」
「便圈啊，你觉得工匠是什么样的职业？」
「哈？打造武器的职业吧。」
「嗯，这就是最正确的答案吧。但是便圈，并非仅此而已，所谓工匠，那是用自己的力量来强化别人的职业。」
「也就是把危险的工作交给别人做，自己当个缩头乌龟的职业咯？」
「嘛……我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想法。毕竟大家都战斗在最前线，而我总是缩在窝里，只有探险散心的时候才出门。但是便圈，一直都是这样的啊。我跟身边的人比起来，总是个没用的人。」
「哈？你不是英雄级么？英雄级工匠，本来以为只有死老头那一个人。」
「也是看跟谁比了。我呢，没有通晓神明的智慧，没有凌驾鬼神的战斗神经，魔力不足，情商不够，不会赚钱，跟我的同伴相比根本一点用都没有，所以从小就很自卑。」
「想来也是啊！」
「但就算这样的我，锻造出来的武器，也让那些原本就很有用的同伴变得更有用了。我的价值由他们创造，我的战力差由他们弥补。这样的想法，也是很没用的，但也不会让人看不起吧。」
这些话，雅各是没怎么跟人说过的。
这一次讲，一来是为了说服这个桀骜不驯的小子，让他打起精神来帮自己达成目的。二来也是经过了上次小士兵亚瑟那件事之后，雅各就在翻来覆去的思考这件事。
那小子原本大概还想顶嘴，但他再怎么说也不是彻头彻尾的蠢货，至少能读出气氛大概。
少年犹豫了一番，随后郁闷的问：「我的身体还能复原么？」
「不好说，腿和手能自然长好，但恢复的差的话，以后大概很难得到正常人的运动能力。右眼是彻底废了，请再神的大夫来都没救。」
「也就是说，我是真真正正的废人了吧。该死……那死老头，我一定让他付出代价！」
「还在说这种话啊……」
「不过，你的想法也真有意思啊。因为自己没用所以全靠别人么，哈哈，有这想法本身就够没用了。不过不坏——就算成了废人也能创造价值，这不是绝好的美事么！」
夜里，便圈为了养伤早早就睡下了，罗伊则双手揣兜晃晃荡荡到了外面。
雅各正在看星星。
烟雾笼罩的刀牙城看不见星辰，但这野外荒漠之中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雅各雅各，有胜算么？」
「嗯？啊，罗伊啊，女主人被你怎么了？」
「别说这么煞风景的话嘛！」
「无所谓，反正你在外面的一举一动我都记下来了，等回去一一汇报给杜依小姐。杀人女仆我见过了，杀人秘书却还没见过，所以很感兴趣。」
「……别那我撒气！唔嘻嘻嘻，大不了我帮你去跟小狐狸说说，告诉她咱们团长根本不喜欢白发童颜巨乳，最爱大平原之类，让她消气不就成了。喂喂，我说，透露下嘛，那小子有胜算么？」
「哈啊——」
长长的叹息着，雅各摇了摇头：「有个屁胜算。茉莉小妹的技术可是花了几年时间慢慢练出来的，你打算让我用三天时间让这么个废……笨蛋学成，也太高看我了吧。」
「你刚才想说废物吧……」
「毕竟啊，我家那个天才徒弟现在也在脚踏实地的慢慢积累经验呢，一步登天怎么可能。况且这么个初学者，想完整的造把武器，怎么也得花上一整天。就算说训练，也根本没几次练习时间，便圈说的没错，老爷子随口说个三天期限根本就是逗我们玩的。」
「那怎么办嘛！」
「没办法的话就只能用些歪门邪道的手段，赌一赌所谓运气了。哦？茉莉姑娘。」
站在那儿的，确实是黑色麻花辫的小丫头。
她水灵灵的眼睛闪烁着，站在两个青年男人面前显得怯生生。
「噢噢！茉莉酱，是来找我的吧！有什么事尽管说——」
「你差不多得了吧，罗伊，都把人家吓到了。茉莉姑娘，有什么事想传达给那个小子么？」
「嗯」的，小丫头点了点头。
用「那个」开头，以「这个」承接，怯懦的犹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是名字的事。」
「名字？」
「我，听师傅在喝醉的时候跟人说过……夺走他的名字，是想以后把自己的名字传承给他。」
「啊？」
「让他得到——里希特·曼哈顿这个名字。」
「……」
这一回。
别说雅各了，连罗伊都愣在原地。
反复琢磨着刚刚少女说过的话。
夺取了少年名字的意义。
——被讨厌的父亲，因此而遭到憎恨的孙子。
本来以为是这样的构图，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不是么。
搞什么呀，傲娇可是少女的特权，就算一个老头子赶这种时髦，也一点都不可爱。
况且这家伙的「傲」怎么看也恐怖过头了。
看着少女慌慌张张鞠了一躬，然后赶忙跑回湖边小屋的背影，雅各和罗伊一同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