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既胆小，又懦弱。
以前的我一点都没有发现自己是这样讨人厌的性格。乖乖地跟在大人身边，说一不二地按照父母的指示去做——蔬菜要多吃，课余的时间要去补习，不可以和调皮的孩子一起玩……完成得很好的话，父母会很欣慰似的给出夸赞，我也因此感到喜悦。每年家里的亲戚聚在一起度过除夕夜，随着外头爆竹声起，长辈们笑眯眯地拿出红包，说：
“真是个好孩子，新一年也要乖乖听大人的话，少让父母操心。”
很多很多年过去后，长辈们依旧笑眯眯地看着我，说：
“文文很听话，是个乖乖女。”
简直就像讽刺一样。我抱住头，捂住耳朵，做出胆小鬼的姿势蜷缩在地上，羞愧的恨不得立即钻进地缝里消失不见。
不是这样，根本不是这样！其实只不过是胆小而已，只不过是懦弱而已！
我的内心在呐喊。
※
邓文文失踪了。
这个周末的封闭课程虽然进行得突然，但是在放眼全校也只有百分之十的非住校生的大背景下，仔细想想，其实好像与平时的上课做题没有什么不同。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罢了。
全年级有三位非住校生（包括欧阳晶）未参加课程。
其中一位至今下落不明。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前，我和吴楠踏进了高三（4）班的后门，教室里已经满满当当地坐下了低头写作业的学生——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领会到班里这副全是后脑勺的壮观景象，但当时我没有心情去惊叹，急急忙忙地去看邓文文的座位。
没有人。
虽然没有人，但是还未带走的教材、本子之类的摆在桌上，给我那个齐肩短发的女孩子只是暂时出去了的错觉。
吴楠用手肘推了推我。
“快回座位上去，老师要来了。”
“啊？哦……”
犹在愣神中的我恍恍惚惚地走到自己座位上时，欧阳晶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如承诺的一样，她果然按时来了上晚自习，看起来没有受伤，让我松了口气……
但是背后空空落落的，我坐下后，脑海里的想法压迫着心脏。
——邓文文的不见踪影和S有关吗？和我，有关吗……
很自然地，不需要再多的暗示，我产生出这种联想，所有难解的事情如连锁反应似的发生在了一起，不应该是有某种联系吗……正这么想的时候，欧阳晶突然转过了头，又立刻返身回去。
在做什么？
我歪头愣了半天，才发现桌上多了一本练习册。
物理练习册。
定睛一看，心里不由得惊讶起来。这个干净漂亮到一度让我罪恶感深重的练习册，毫无疑问、绝对是邓文文的。
有那么一刻以为脑海中的联想得到了证实，我的头皮刚有要炸开的趋势，下一秒就堪堪平复了——封面上贴了一张纸条，是吴楠的字迹。
周四晚上我留下来到了很晚，看邓文文也没有走，就自己问了她借物理练习册看，没想到她第二天没来学校，所以也没还回去了。你要看看吗？
上面这么写道。
我探出头，对着悄悄转身等我答复的吴楠比了个“OK”的手势。
接下来，还有一张。
字迹娟秀，和吴楠的那张不一样，它夹在书页里，露出了一角。
——不是S，和你没有关系。
看穿了我的想法似的，这么写着。
我苦笑地扬起唇角，败给她了。
既然欧阳晶这样肯定地对我做了保证，我心里就或多或少有了些安慰。边拿出书边深吸口气，我镇定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发觉现在的情况有点异常。
——啊咧？班主任呢？
晚自习的铃声，打了很久了吧，但是原本应该来上晚自习课的班主任却没有来。
稍微想了一想，旋即明白过来。班主任应该是在忙着邓文文的事吧，也许现在正在和家长交谈，班里的学生不见了踪影，班主任肯定也是焦头烂额吧。
不过，即使班主任不在，教室里的气氛也是静默得可怕。
所有同学都在低着头，整齐划一地低着头，好像谁也没有发现班里少了一位同窗同学。
——“秦凉，你觉得这样好吗？这样，真的好吗？”
S的话在一旁舔舐着我的记忆。
我觉得这样好吗？低着头学习，连每天在一起学习的同学名字都叫不出。
这样可以吗？
* * *
一直到晚自习结束，班主任也没有出现。
不过，在出校门的路上，我隐约看到了他一眼就是了——挺着个啤酒肚，身上穿得西装革领，脚下却配了双球鞋……也因为这个标志性似的奇怪装扮，我才远远注意到是他站在花坛暗角处。
对面是一对中年夫妇。
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看到那个阿姨在奋力说些什么的样子。
“……”
好像在哭。
——是邓文文的父母。
之后，我姑且试着在学校的各个地方找自行车，结果在最偏僻的停车棚那里找到了，我心情挺激动地骑上去掂了掂，还好还好，可以和老妈交代了。
……
邓文文的练习册安然地放在我的包里。
果然很沉重，比之前还要沉重。
吴楠说还要留下来学习，所以我一个人背负着沉重的练习册，停在校门口抬头仰望第一中学的正貌。和我初中的学校不一样，第一中学光从校门来看就大很多，恢弘而气派，不愧是享誉全国的中学。
我收回目光，踩着自行车的踏脚，却怎么也无法前进。
脑袋里空空的。
不知不觉在校门口干巴巴地站了二十分钟，书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之后我才猛地回过神来，是老妈的短信。
老妈：怎么还不回来？
我：和同学讨论问题，马上就回来。
拇指停在发送键的上方。
我：和同学讨论问题，今天晚点回。
发送。
我把书包背在了身后。
连邓文文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她喜欢去的地方，爱好、兴趣……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可一点头绪也没有啊……”
我喃喃地说。
调转车头——
说不定……不对，毫无理由，也没有逻辑，邓文文应该不会这么晚跑去那里。我迎着有些冷的风，蹬上自行车朝家的反方向驶去。但是那里是我关于邓文文唯一知道的地方，碰碰运气也行，就去那里看一眼，反正很近，嗯，就当做是晚自习后的兜风好了……
极尽脑汁地想着理由说服自己，我去了那里——邓文文和我一起就读的，那个初中。
※
为什么会这样呢？
在小学时，明明乖乖听大人们的话，认真写好作业，就可以拿到满分……为什么升上初中后就行不通了呢？
初一的时候，第一次因为考试排名退步而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去，我吓得瑟瑟发抖。虽然老师只是和颜悦色地帮我分析试卷，但我独自站在办公室里，拼命低着头，脸憋得通红，被置于众目睽睽之下……对我而言，那是最为严厉的训斥。
是哪里做得不够好？为什么会遭到这样的训斥？啊……要再小心点才行，小心翼翼的，不要犯下错误。怕说错话，就干脆不要说，怕做错事，就干脆不要伸出手……
不知不觉连和同学说话都会胆战心惊起来。
但是，即便如此。
“文文啊，好不容易考上了第一中学，为什么不努力点考到前几名去？物理物理，天天就知道做物理，就算物理考到了一百分又有什么用？”
我仍然接受着训斥。
“要是不想努力，当初就不要进第一中学好了。你知道你的学费有多少吗？你知道爸爸妈妈赚钱养家多辛苦吗？”
说不出口，花费着父母辛苦赚来的血汗钱的我，无法对他们说出任性或者反抗的话——我已经很努力了、我要先保证擅长科目成绩稳定、我其实不想进竞争压力大的第一中学。
反正，就算说了他们也不会理解吧。我有这种感觉。
小心翼翼活到了现在，听话、懂事地听从父母的指示到了现在，结果却变得一团糟了。是因为我胆小又懦弱吗？
一切都是……我的错吗？
※
老妈：我和你老爸先睡了哦，虽然学校离家近但也要快点回来，汤在饭厅的桌上，这次不许老秦帮忙，你都瘦了一圈了，要好好补补才行。
老妈：还在学校？
我：快到家了，你们先睡吧。
此时此刻就在外面、将头赎罪似的抵在家门上的我按下了发送键，随后胆战心惊地盯着门缝里露出来的微光。啊……撒谎了，要是被老妈发现了，会揪着我的耳朵大骂我一顿吧……
纤细的手拉了拉我的袖子。
在等待客厅的灯熄灭的时间里，身后短发的女孩子悄悄拉了拉我的袖子，但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眼神不安地看着我。
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被吴楠拙劣的演技骗住时，邓文文也会露出不安的、小兔子般怯怯的眼神——咳咳，虽然让我产生怜惜的心情，但偶尔会觉得那个表情也很可爱。唔……食草系的动物做出什么样子都很可爱吧……就是这种感觉。
但是现在不是那样的。
不是那样。
现在与其说是怜惜，不如说是心痛。
所以我才无法拒绝她。
在初中学校那里找到邓文文之后，她转过身来强撑起笑容，拜托我找地方让她借宿。那一瞬间，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如鲠在喉，仿佛有巨大阴影在她身后张牙舞爪，遮天幕地般冲我扑过来。那天——还没遇见S的那天早上，我将物理练习册还给邓文文，并且说了佩服她的话，那时，邓文文也是露出了这样勉强起来的微笑。
不是失踪，而是离家出走。
这一次，不是教她数学题就能恢复原状的程度。
发生什么事了……
我做不到直截了当地问她，所以牵扯唇角对她笑了笑，作出没关系的口型。家里的灯光熄灭后便蹑手蹑脚拿出了钥匙，我带着邓文文进入了家里。
……说真的，我可从来没想过。
一天之内，前后座的两位女生接连跑来我的卧室什么的，我从来没想过啊。
还都是坐在床上。
也是说着不好意思喧宾夺主之类的话，邓文文选择拘谨地坐在我的床上。我去把老妈煮的墨鱼排骨汤拿来分给她，她似乎饿了很久，所以没有和我客气，小声说了句“谢谢”之后，抱着碗一口口啜饮起来。
应该也冻坏了吧，在刮秋风的夜晚走来走去。
我很犹豫。
要不要联系邓文文的家里呢？目前来看，她好像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如果我帮她联系家里，也许邓文文会立马转身离开。
那时候我该怎么做，干脆抱着她的腿强制留她下来吗……
“真的，谢谢你。”
打断我的思考，邓文文再一次感激地说道。
“没关系啦，要不要再喝一碗？”
“好……”
最后我将大半的汤都舀给了邓文文，看她总算不再发抖，我呼出口气。
“你这几天……嗯，去哪里了？”
临到嘴边改了话题，“你这几天过得还好吗”——这句话被我咽下了肚。邓文文身上还穿着第一中学的校服，明显是仓促离开家什么都没有带，怎么看都是过得不好的样子吧……虽然我这两天也过得很煎熬，经历了种种不可思议的事……
“我去了小学的朋友家。”
邓文文低下头，手指抠着碗的边沿。
“我对她说难得第一中学这次周末不用上课，想住到她家里和她玩两天。”
周末不上课吗，其实这是不可能的事……就算全城停电停水，第一中学的高三也一定会在上课。
“明天，我就回去了。”
“嗯？”
“我爸妈应该在到处找我吧，我也不能再任性下去了。明天，我就会回去。”
邓文文这么向我说着，然后放下了碗。
“你的物理作业，做完了吗？”
“啊？啊……还没有……”
哎哎？为什么这个对话变得像老妈在催着调皮的儿子赶紧写作业似的？
“我帮你做物理作业。”
邓文文向我伸出了手。
“我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帮你写物理作业……可以吗？”
一边说着，邓文文伸出的手不确定般缩了缩，她在犹疑地注意着我的表情变化。
我当然立马点了头。
* * *
让别人帮我写作业——这种事有多少年没干过了？
搜刮起全部记忆，我回想了半天，应该差不多要追溯到小学的时候吧。那时候一群小学生兴致勃勃地在班里做起买卖，提供一块钱帮做一次作业的服务，我也加入其中过，拿赚来的钱去买怪兽卡之类的……后来当然是被老师狠狠训斥了一通。
总之，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邓文文捧着练习册站在我旁边，全神贯注。
之所以说全神贯注，是因为邓文文一点也没有发现我在悄悄看着她，看来是精神力完全高度集中在题目上了。
真厉害。
我不免咋舌。
即使只是帮别人写，也会拿出两百分认真的态度，这是我佩服她的另一个原因。做事从不敷衍，这一点在任何时候都是优点，就算有时候会被人嘲讽讥笑，但那确实是无法掩盖过去的，优点。
虽然邓文文本人似乎不这么认为就是了，每次夸赞她认真，都会表现得有些难堪……
对了。
“你的物理练习册要还给你……之前借给吴楠了吧，上晚自习的时候他给我了。”
我在书包里翻出练习册，邓文文则从作业中抬起头，目光有些惊讶。
“是物理练习册吗？感觉好怀念啊……”
“怀念？”
“每天都会翻一翻的书，突然有两天不碰了，再看到就觉得好久不见了。”
她这么一说，我就能体会那种心情——肯定会觉得怀念，今天从S那里逃脱，回到家的那一刻，我怀念得快要哭出来了。
不过，和我不一样，我是被绑架，也就是被迫的，邓文文却是主动的离家出走。
短暂的插曲结束之后，我收敛起注意力，继续做着作业，不知不觉沉溺在了题目里，等到全部搞定……哎哎？居然一点钟了！
邓文文呢？
一抬头，首先看到的是我的物理作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放在了桌脚。
而邓文文……
哦哦，在我的床上。
躺着……
邓文文以背对我的姿势躺在床上，是睡……睡着了？
睡着了？我探出头望了一望，没想到我一动，椅子就发出了声响，在一点钟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响亮，吓了我一跳。于是条件反射地捏住鼻子，我立刻一动不动地保持僵硬的姿势，甚至还担心呼吸声会吵醒她一样地，屏住了呼吸。
一秒，两秒……
看起来好像睡得很熟。
呼呼，可以呼吸了。
总觉得，有女孩子睡在我的床上很不好意思啊……我搔了搔脸，邓文文稍微缩起了手脚，把身体弯曲了起来，她枕在枕头上浅浅地呼吸着，看来是不知不觉倒下去睡着了。也是啦，都已经凌晨一点钟了，而我连邓文文什么时候放下了练习册都不知道，想想也是神经大条得过分。
明天，在上学之前，先送她回家吧。
恩恩。
在带邓文文回来的时候，我就做好了在桌上趴一晚的觉悟，毕竟我是男孩子，脖子会僵硬什么的，醒来之后咔咔转一转就好了。
我安定地坐回到椅子上。
先就这样，度过一晚上吧。
……
结果没过多久，我在梦中翻了个身。
盯着眼前的椅腿和书桌底部，我发出感慨，啊……原来不是梦啊……
好痛啊……
“你没事吧？”
邓文文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
* * *
销魂的疼痛感。
没想到被S踹了一脚之后，我的养伤之路也是坎坎坷坷，先是老妈的拉扯，再来是在睡梦中突然领会到踏空的失重感，睁开眼时，肚子和背部都像钝刀拉扯似的疼痛，我忍着没发出呻吟，因为邓文文似乎被我吵醒了。
“你没事吗？跌倒了？”
她压低了声音说道。
“没事没事……我开灯了哦？”
“嗯。”
唔……疼得我说话都走样了，咬着牙，一边爬起来一边调整好面部表情，我伸手按亮了台灯。
邓文文抬起胳膊遮了下眼睛，我则重新坐到椅子上，假装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睡迷糊了就掉下椅子去了……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我才是不好意思，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邓文文放下胳膊缩起肩膀，脸颊红到了脖子根儿，嘴里的话越说越小声，最后成了蚊子似的咕哝，她坐在床上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啦，本来就很晚了，我都没注意到你睡着了……”
我看了看桌上的时钟，才两点多而已。
“你继续睡吧，我坐在这里趴一下就好……放心啦不会再掉下来。”
好丢脸……居然在女孩子面前睡得跌下去了……我忍着想要捂住脸的冲动，顿了顿，说道：
“明天早上，我送你先回家？”
“好。”
没什么犹豫地，邓文文点了点头。
“那我关灯了哦？”
“……”
邓文文没有说话，表情仍旧有些局促地看着我，我等了几秒钟，然后试着按向台灯，她还是一句也不说地，看着我。
“哒”地一声，台灯暗了下去。
“睡觉吧。”
“嗯。”
过了一会儿，邓文文似乎才摸摸索索地躺了下去。
之后——
翻来翻去。
我靠着桌子手撑着脸，听见邓文文在半小时里轻轻地、悄悄地，翻来翻去。
要不要告诉她我也没睡着所以不用翻得那么小心翼翼……
“你睡了吗？”
就在我纠结地打着腹稿的时候，邓文文小小声地这么说道，因为太小声了，我差点没有发现。
“还没有，你睡不着吗？”
我也小声的回道。
“嗯……已经有点睡醒了。”
“我也是。”
沉默了一阵。
“你妈妈做的汤，很好喝。”
“我妈很擅长做饭，还有打扫。”
“我家里是爸爸更会做饭，我也偶尔会做几次。”
邓文文说道。
“会做饭的女孩子很受欢迎哦。”
“……你又在开我的玩笑了，真是的。”
“哈哈……”
“秦凉，你觉得学习辛苦吗？”
“当然辛苦。”
“我也觉得辛苦，不过，我很羡慕你……”
黑暗中，邓文文的声音带上了些笑意，她翻过身来面对着我，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我似乎看见她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可能是因为我坐在你后面，每天都看着你的背影，加上你的数学很好，我不自觉地就想要跟上你的脚步，想变得和你一样。”
“……”
“另外，也很感激你。”
“感激？”
“初中的时候，我不小心把你的作业本带回了家，害得你没做成作业，被老师训斥了。”
“哦哦那件事，不用在意啊，我初一初二那会儿很顽皮的，被老师提到办公室去训话是家常便饭了。”
这是说真的，所以那件事我都快要忘记了，现在被邓文文提了起来，让我有些吃惊。
我快要忘记的事，她却一直记得。
“但是，都是因为我，你才被叫到办公室去的，我还以为你会记恨我，害怕了好一阵子……没想到后来你还是和平时一样和我说话。”
邓文文一直保持着面对我的方向，小声地说道。
“记恨什么的……当然不会记恨你。”
倒不如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就记恨可爱的女孩子，那才有问题吧！我这么吐槽着，一边继续和她聊着以前的事。
渐渐的，邓文文的话多了起来。说起初中的事，小学的事，过年的事……起码她不像刚被我找到时那样空空的，好像灵魂失了踪迹，没着没落的样子。
虽然我有种被发了好人卡的感觉啦……
结果差不多一晚上都没睡，快到六点时外面响起清脆的鸟叫声，邓文文从床上爬了起来，说：
“我现在回去吧，再晚下去，被你爸妈看见就不好了。”
“……”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么说有点容易让人产生误解吧……不过，嘛，算了。
我也站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发现邓文文的物理练习册夹在了我的书堆里。
“这个练习册，你现在带回去吗？”
我扭头问她。
“我今天应该会请假，明天我来找你拿。”
她笑了笑。
啊啊。如果陪邓文文聊一晚上就能让她恢复精神，那么我愿意三天三夜不睡觉。
我是真的这么想着。
* * *
我送邓文文到了她家楼下时，天已经亮了起来，街道上没什么人，我在早晨清新的空气中打量她家的公寓——看起来和我家的差不多，是普普通通的小公寓，有爬山虎蜿蜒地趴在上头。
“那，我上去喽？”
“嗯，去吧。”
邓文文站在楼梯口朝我挥手，然后转身消失在楼道里。我把手插进口袋，蹦，蹦，蹦，原地跳了三下，想要让身体暖和一些。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原本以为是发现我不在床上的老妈打电话来兴师问罪，但是不是，不是老妈。
吓了我一跳。
手机来电，显示是佚名。
“喂？”
我接起电话。心里还是没什么实感……竟然是佚名！那个从来只发短信的佚名！
好神奇。
“Hello，想念我了吗，秦凉？”
手机里，缓缓地，传出了一个声音。
我的心往下一沉。
不是欧阳晶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