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持续下落。
喘不过气，喘不过气，喘不过气……
王翊从睡梦中转醒，猛烈地吸了几口寝室内略微浑浊的空气。
“md，这**adc！”耳边不现实地传来了通宵游戏的舍友叱骂坑爹队友的声音，不对，对于名为王翊的大学生来说，这才是真正的现实……
从窗口看出的天空基本还是一片昏黑，但从视线的最远端已经隐隐透出了一线稀薄的淡白，感受着时间迂缓而切实的前进，王翊觉得自己的胸口愈发沉重了起来。以往偶尔也能碰上这样的情况，从睡梦中醒来感到一阵强烈的胸闷，整个人的情绪莫名低落，大半天都会精神不振，像是恍惚间丢失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这一次的情况还要更糟，王翊还清晰地记得在梦中发生的一切，并非怅然若失，他明确地知道自己丢失的东西。
夜夜……为什么？即使在用力地喘息，胸口的疼痛也只会随着记忆的涌现逐渐加深，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窒息感死死地压在他的心头。
可恶，明明只是游戏，不对，只是梦中出现的人而已，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在意！被偷走的挎包中其实几乎什么都没有，但是，被夺走的信任呢！自己明明已经相信了她的，相信了她……已经准备为之前的猜疑道歉了，为什么啊！竟然在最后发生这样的事情！
无处宣泄的情感不断地在王翊的心中冲荡，且不提说这样的时间和这样的事情完全不能找到诉说的对象，王翊本身也是一个会将所有的痛苦与烦恼掖在自己心中的人。
夜夜她有什么苦衷吧，肯定是这样，可是，为什么不对自己说呢！明明将一切说出来就好了啊！自己会帮她，一定会帮她的，分明已经许下约定了啊！为什么还要这样，这算什么啊！骗子！小偷！混蛋！叛徒！什么叫做我是冒险者真是太好了啊？！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和我亲近啊！都是为了最后的一刻伪装的吗？为什么要那样笑啊！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哭啊！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啊！说着讨厌叛徒最后背叛的不正是你自己吗？！
这样想太幼稚了……这样想太幼稚了……不知如此默念了多少遍，王翊的眼眶还是湿润了，当真情遭到背叛，人类就像小孩子一样容易感到委屈。
他确实喜欢上了，那个有着灰黑长发和蜜蜡色双眸的少女，可以称之为自己在游戏世界中第一个朋友的少女。越是回忆起夜夜灿烂的笑容和说着抱歉时流下的眼泪，王翊便觉得自己的内心愈发难受起来。为什么要道歉啊！为什么哭啊！难道要说什么背叛的人更加痛苦之类的鬼话吗？
王翊抱住冲动消费买来的等身抱枕，第二次为它的存在感到庆幸，虽然很可笑，但他感到现在只有这样的行为能够堵上心灵的空缺。王翊的双臂紧了紧，又紧了紧，枕套内的棉花已经变形，被牢牢地压向他的身体。
实际上最让王翊痛苦的并非这些，而是他能够完全地明白夜夜的所作所为是合理的，是能够理解的，自己并不应该因为这件事情和愚蠢的理由去责备她——然而，人类就是这样一种生物，能够理解并不意味着可以发自内心地接受，王翊也是一样。或者说正相反，能够理解一切事情背后合理性的人会感到更加深切的苦楚，他们失去了将一切归咎于他处的能力，只能悲苦地接纳不幸的事实……
曾几何时王翊也感到过同样的痛苦，自己喜欢了七年的女孩告诉他她两厢情愿地成为了别人的女友时，他也像这样抱着抱枕一个字也看不进，一句话也听不到，一件事也想不起……一声也哭不出来。夜夜的背叛虽然不至于那样严重，但连呼吸都让人感到疼痛的感觉并没有区别。
王翊竭尽全力地看了一眼手机，时间五点有余，离自己设定闹钟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再睡一觉吧，只要睡着了就好了，就不会感到难过了——王翊这样想着，上一次，茶饭不思的他便翘掉了除实验之外的所有课程，用大量的时间反复睡眠，用时间逐渐冲淡感伤。
很逊，但很有效。
但现在的王翊和当初刚收到消息时一样根本睡不着，即使什么事情都不想做，沉痛的心情还是驱散了所有的困意。而且，舍友游戏的声音也异常巨大，这使得王翊心烦气躁，说起来，自己之前会醒也完全是因为舍友游戏时的大喊大叫吧，戴上耳机，一旦激动起来就不管不顾了，如果不是自己醒过来了的话……
该死！王翊在心中咒骂了一句，却终究不是会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他不会对舍友做出任何攻击性的行为，甚至连抱怨也没有。如之前所说，他是一个过分地能够理解他人的人，所有的不满和抱怨王翊都会藏在自己的心中，就连七年的感情换来一无所获的结果那一次也是一样。
王翊最终也没能睡着。
他绝望地看着来自窗外的旭光取代电脑屏幕的荧光将粉白的天花板照得更亮。他知道，关于梦境，或者称其为游戏世界的地方发生的事情中有许多自己应该去考虑的信息，但是他现在的脑子一团乱——不，这只是借口，王翊选择了不去考虑。
他想暂时逃避去回忆，那个绝对会让他想起夜夜的世界。
当朝阳的白光照亮打亮莫约半个天花板的时候，令人作呕的铃声聒噪地响起了。是的，尽管特意挑选了自己最不容易感到厌烦的歌曲，在这样糟糕的早上王翊依旧对它感到恶心，如果可以的话，王翊真想把手机一把砸烂，而后一直盯着天花板，盯到自己精疲力竭，再也没有精力的时候蒙头大睡。
然而王翊还是存留了最后一丝的理智，他还没有忘记和飞雪的约定，于是刻意大大地呻吟几声，挣扎着从床上坐起。
“哟，王总，你起来了啊。”舍友摘下耳机看了看王翊。
“啊……嗯……”实际上王翊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有没发出声音，少睡的一个多小时令他比想象中夺去了他更多的经历，王翊感到精疲力竭，坐起后大口喘息，试图缓解头昏脑涨的感觉。
都是因为夜夜，说起来还是自己太愚蠢，和她认识的时间放到现实中还不到两天，自己却对她产生了一种仿若已经认识了很久的错觉。可恶……一直保留一开始对夜夜的那种警戒不久好了吗？不去怀疑夜夜身上存在的诸多疑点，反而因为她的一些行为相信了她是完全值得信赖的对象，这简直是最愚蠢的事情了。
下次……下次一定……
王翊洗了把脸，又站在空调之下吹了吹最大功率的冷风，略微清醒了一点。想起要见面的对象是飞雪他略微振作了一点，从橱柜中挑出最打眼的服装，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也感觉不到丝毫的开心。
因为，王翊已经知道，没有下次了……不论是夜夜，还是已经失去的感情。
如果可以的话，王翊真的不希望带着用这样的状态和飞雪一起外出，尽管机会难得，但他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件事上。但是用什么理由呢？难道说：我做了个梦，然后被梦里的女孩骗了，现在难过得紧？怎么可能说得出这种话。而且，拒绝了这一次，还会有第二次吗？
王翊自嘲地笑笑，虽然学习不甚用功但成绩上一直作为优等生的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应该选择的答案。
转动门把，王翊带着自己的迷茫与局促迎着新昱的旭日走出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