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欧阳已经被反锁在仓库里三个多小时了，这期间我试图用包括曲棍球棒、竹刀、甚至羽毛球拍在内的多种体育用品把门撬开，均未遂。我还在约莫是社团活动结束的时间冲外面大喊，但也没用，最后还是欧阳让我停下，叫我节省点体力，毕竟我们在这里面，既没有水也没有食物。
我瞥了一眼坐在体操软垫另一头的欧阳。她倒是身先力行地开启了省电模式，或者说断电模式，一动不动地抱膝坐着，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看她这样，我不禁觉得秋天的夜晚还是挺凉的，即使是在室内。我的手表显示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学校早就清校关门，也早就过了欧阳平时回家的时间了。
“你家里人现在随时都会来找你，对吧？”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大概吧。”欧阳轻声回答说。
“你要知道，”我忧心仲仲地说，“我是一个人住的，即使今晚都不回家也没人会来找我。”
“你不和你妈妈打电话么？”
“也不是每天都打的。”
这句话之后，我们又陷入了沉默。
手表的指针缓缓地指向了数字8，可我们依旧困在这间体育用品仓库里。外面似乎起风了。
“要是下午把苹果塔吃了就好了，”我喃喃地说，“现在也不至于这么饿。”
欧阳没理我。
“你不饿么？”
还是没有回应。我受不了了。
“你不会真打算再也不理我了吧？就因为我去李明家吃饭？至于吗？”
欧阳终于抬起头，一双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雾蒙蒙的绿色。
“你要是少讲两句话，”她低声说，“也许就不会饿了。”
她这话让我更加担心了。
“你是在家里住的，对吧？”
“嗯。”
“他们发现你没回家，会先去和你的朋友打听，然后郝思嘉就会告诉她们最后一次见到你是你在道场帮忙运护具，然后他们就会来这里找你的吧？”
“他们不认识思嘉同学，”欧阳露出了有些阴郁的笑容，“思嘉同学也不是我的朋友。”
“可是你们关系很好的样子啊！”我不解地说，“她还叫你响响来着。”
“关系好，是因为我们是对手，所以了解彼此……再和你解释也没有用，反正你只会觉得我中二而已。”欧阳说着叹了口气。“说到称呼，我还叫你静静呢，我们关系好么？”
这就很尴尬了。按照国际套路，这时候我应该回答当然好了我最喜欢你了然后怒加好感值，开启体育仓库.avi的福利剧情——但我只能模棱两可的回答：
“其实，我也想叫你响响，但是太傻了叫不出口。” 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轰隆隆一声雷响，仓库里的灯泡闪了闪，然后熄灭了。
暴风雨来了。
我们又沉默了一会儿。我开始觉得欧阳的家人今晚不会找来了——说起来，她真的有家人么？我知道这个念头很失礼，但却又忍不住这么想了下去：郝思嘉和欧阳关系那么好，她家人却不认识她，那我和欧阳才认识了短短一周，她家人更不可能认识我，却允许她在我家里过夜，这不是很奇怪么？再说——我望着欧阳；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身影，但我充分地知道她是怎样好看的一个孩子，好看到不像真实存在的人类，反而像人工制造的艺术品一般，所以那天与她初遇的时候我才会觉得害怕，就像害怕恐怖片中会动的人偶一样。如果学园怪谈中关于理科室幽灵的故事是真的，那么欧阳，这个美丽得虚幻的女孩子，会不会就是……
不不不，不可能的，我和她一起睡过，她身上是暖和的，学校里的同学——不只是化学社的副社长郝思嘉，连我班上的陆瑜和谢莹也都知道她。
我郁闷地甩了甩头。看来在这个鬼地方呆久了，我自己的精神都不正常了，连那么奇怪的脑洞都开得出来。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望向那蜷缩在黑暗中的小小身影，心中传来一种有别于恐惧的悸动。
“欧阳？”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回应，但我没听清。
“你不会是睡着了吧？”
“没有，”这次她的声音大了些，“我只是想休息一下。”
她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让我很烦躁，烦躁到受不了、必须要采取什么行动才行的地步。
我又叹了一口气。
“……想休息也别在那么远的地方，到我身边来。”我尽可能不带感情地说。
欧阳抬起头望着我，但没动身。
“我是不会说第二遍的。”幸好这里一片漆黑，不然打死我也无法面对她的眼神。
“喔。”欧阳嘟囔着，起身走到我面前。我拉开了运动服外套的拉链，想把它脱下来给欧阳披上。可欧阳却先一步凑过来，坐到了我两腿之间。
“……”我惊讶地浑身僵硬，也无法发声，只能任由她钻进我的外套里。
“你身上好暖和。”她小小的脑袋在我胸前蹭了蹭。
“是你身上太冷了，”我尽量冷静地回答，“还有，不许乱动。”
虽然上周六我们已经在同个被窝里睡过一次了，可当时并没有进行身体接触，不像现在——我们现在的姿势非常尴尬，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的那种：小小的欧阳跪坐在我两腿之间，把头埋在我胸前，两条藕臂环绕着我的脖子，而我，也不知不觉地搂住了她的身体，把下巴颏抵在了她的脑袋上——太不争气了。
“你身上好香喔。”欧阳梦呓般地说着，往我身上靠得更近了。
“你要是再说这种性骚扰的话，我就让你回去了啊。”我感觉到她甜蜜的吐息，不禁浑身发烫，而欧阳的身子又那么凉，我不由得把她楼得更紧了。
欧阳轻笑出声，我知道她是在笑我，但又无法真的松手，只能小声求她： “随便说点无关的事吧，不然我要尴尬死了。”
欧阳动了动。
“话说，这个体育仓库里以前死过人，是一个击剑社的学生。她因为手腕受了伤，再也不能玩击剑了，所以觉得人生无望，就在这个体育仓库里上吊自杀了。但是这里不常来人，所以直到一个月后，她的才被发现，而且身体已经腐烂得面目全非。后来这个仓库被清理、打扫，又重新投入使用，可那个学生却一直没走——喏，你瞧天花板。”
啥？我吓得浑身一颤，抬头望向天花板，黑暗中，好像真的有那么一个影子……
“kyaaaaaaaaaaaaaaaa！”
有那么几秒钟，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直到听到胸前传来的笑声，才知道欧阳又在耍我。
“你怎么这样啊？”我又羞又气，差点就要打人了，但欧阳比我要快，她忽然支起身子，抬手抚摸起了我的头发，我也很不争气地被她真的安抚下来了。
“你真可爱。”欧阳把手从我头上拿下来，赞许地说。
总觉得，她是把我当作狗狗耍了。但我要是开口点破，说不定会被进一步占便宜。
“哎，其实今晚有我追的动画更新，看来是要错过了，真怕被人剧透啊！”我若无其事地转移着话题，“你看动画吗？”
“看一点。”
“电视剧呢？”
“也是看一点。”
“那你平时空闲的时候都干什么啊？”总不会在SS上玩《樱花大战》或者《钢铁世纪》吧，我想。
［注：SS为Sega Saturn，世嘉的第六代游戏主机，林静姝是世嘉信徒］
“做一条咸鱼。”
“别闹。”
“那你呢，空闲的时候都干什么。”
“追番啊，撸啊撸啊，吸屁股啊。”
“感觉还不如做咸鱼有追求呢。”
“你——咳，不讲我了，就算是条咸鱼，也总得有个爱好什么的吧？”
“有啊，训练犬类，我去流浪狗训练中心做过好多次义工呢……”
“喔，是嘛？”我有点意外，我还以为她肯定会说读书或者弹钢琴，或者这一类的活动。不过训练犬类这个爱好也意外地符合她给人的印象——给我的印象。
“所以你才这么熟练，是不是？”
“……你在说什么啊……”欧阳的语气有些含糊，也许是困了，也许是故意装作听不懂，但就算是后者，我也不以为意。
“没事。”我摸了摸欧阳背后卷卷的披发。她的身子已经不知不觉暖和过来了，我抱着她，感觉自己抱了一个软绵绵的布娃娃，舒服极了。
外面，狂风暴雨仍未停歇，但朦胧的疲倦感已经向我袭来，临睡前，我悄悄地把嘴唇抵在了欧阳的头发上。
——仅此一晚而已，反正她也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