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正式自我介绍一下。”云闲回以一个不带丝毫感情的公式化礼节，淡然道：“我是云闲，如你所见，现在是两位剑仆的主人。”
他那近乎宣誓主权的话语猛地刺入月明希的心，但此刻的她连生死都不放在眼中，又怎会因此退缩，放弃最后表露心迹的机会？
早在月明希说出关于云闲的话语时，秋朝雪就敏锐地出手造出一个巨大结界将四人包裹，不让外人知晓其中发生的一切。她感觉到月明希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不利于云闲形象，特别是云闲作为“名门正派”推选代表的现在。哪怕只是这魔女的一面之词，若是让外人听去，只怕云闲接管凌州的后续工作立刻就会变得困难重重。
毕竟就算在澜州甘愿臣服凌州的时候，见到魔教就要出手消灭也是所有宗派的共识。至于秋朝雪自己的私心则是被放在了第二位。她按捺下质问少爷和冲上去轰杀魔女的冲动，拉着秋踏歌在一旁静静听着。
即便秋朝雪是正宫，就算她不把自己摆在剑仆的位置上，只怕此时她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无他，只是性格使然罢了。她从不觉得自己够资格独占少爷，也清楚总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她想要的只是与少爷相伴交缠那片刻的幸福，也认定自己的位置只能是始终陪侍身边默默辅佐的剑仆。
“很高兴认识你，云公子。”月明希露出一个早已独自演练多次，效果恰到好处的笑容。她的目光如聚光灯般完完全全聚焦在云闲身上，似是眼中除了他再无一物，连不远处那对表露杀意的姐妹都不愿多看一眼。
“在谈正事之前，我想先讲一个故事。”月明希笑：“谈判需要寻求认同感，否则便无从进行。不是么？”
“若是我不想谈呢？”察觉到身后两女的气息不太稳定，云闲皱眉。
“呐呐，这样可就难办了。是云公子主动找来要与我谈，现在却不肯相信我。”月明希微笑着贴近云闲，在秋朝雪将手中白焰砸来之前悄然将刀柄送入云闲手中，雪亮刀刃直直对准她那温润白皙的雪颈：“若是我说一句假话，云公子就将我刺死。若是云公子不愿刺死我，那就请打道回府，如何？”
秋踏歌叹气，拉着姐姐的手低声说：“感觉少爷和我们都完全被拿捏了，真是的，哪来的坏女人。”
秋朝雪的手微微颤抖，尽管先前少爷突然表露的谋略让她有些始料未及，但她对少爷的性子最清楚不过，现在哪还不清楚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果不其然，云闲握刀的手僵在半空，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故事呢，要从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说起。”月明希淡淡笑着，空灵声调像是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般：“她出生在一个非常偏僻的小镇，小到连修者都见不到。”
“女孩所在的小镇很穷。很多镇民劳苦一年，种出的粮食只能堪堪养活一家人。究其原因，是因为一伙身穿黑衣的人每年都会收走大部分的粮食和钱财。富的多交，穷的少交，但即便如此，一年下来钱粮也不会有多少富余。”
“那群穿黑衣服的人说，他们本是凡人，修炼魔功，收取财物是为了对抗一群叫修者的人。如果不打退他们，这群人将势力延伸到此处只会比他们更残暴无情。当然了，女孩和家人都从来没见过所谓的修者，也不太相信他们的说辞。女孩最讨厌他们，觉得要不是因为他们家人就不会如此辛劳。”
“再后来啊，那群被叫做修者的人打了过来。他们喊着仁义道德，那些仙门弟子宛如天神，一个个俊美过人，贵气非凡，与那群阴森穷苦的黑衣人很不一样。甚至在修者打来时，还有一个黑衣人劫持了女孩将她当做人质，女孩被一个温柔可亲的修者大姐姐所救，整个镇子在黑衣人被击退后一片祥和欢乐。”
“可是从那之后，那些光鲜亮丽的师兄师姐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看起来不那么富有的修者。他们要的远比黑衣人们更多，如果说以前一个成年男人辛苦一年只能养活家人，那现在他连填报自己的肚子都做不到了。”
“于是女孩的家人去偷，去抢，再然后就死了。女孩也被卖掉，就那么浑浑噩噩而又麻木地摆在市场上，等待路过有钱的人挑走。自然，这时候还有钱的也只能是修者了。女孩被一个修炼合欢邪功的修者买走，与一批女孩一起。说是要当做练功的鼎炉，不会难受很久。她的名字被抹去，那时她叫三锭，因为她的价格是三枚银锭。”
秋朝雪眉眼低垂，森森杀意弥散大半。秋踏歌则移开视线，情绪有些低落。出身凡俗的她们逃离过数次贩奴者的追捕，自然知道这话的真实性。
“那时她想着，或许这样就结束了吧。她和其他女孩一起被运走，穿着从没穿过的漂亮衣服，坐在马车上，像是丢了魂，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副皮囊。马车的目的地是那个修者的洞府，但在途中，押送马车的兵卒遇见了什么骚乱。”
“原来是一个年轻修者。他轻松杀掉了几个凡人兵卒，从兵卒手下救下了两个凡人女孩。马车上的女孩扭过头。这种情形她也曾见过，然后就掉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高高在上的修者老爷们发发善心，救下两个凡人做戏，又算什么新鲜事呢？”
秋朝雪瞳孔微微颤抖，秋踏歌则一副震惊表情。
“到了修者的洞府，幸好修者已经睡下了，一夜无事发生。但女孩睡不着，她呆呆地站在庭院中看着月亮，那天月亮格外的白。再然后，她遇到了白天时的那个修者。”
察觉到秋朝雪冰凉视线，云闲冷汗落下。啥？关我啥事？那天.....不对，那天晚上我好像在做一个潜入任务，在不产生击杀的情况下盗取灵药。不杀人是为了成就，盗药是为了救治秋踏歌。难道......
“女孩觉得很有意思。看似光鲜亮丽大义凛然的修者，居然也会有这样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一面？修者不再是高高在上尽善尽美的神像，女孩第一次觉得修者也跟凡人没什么区别。”
“后面的故事就很简单了。”月明希抿嘴一笑：“被女孩发现的修者狼狈不堪地给了她一块宝玉，请她保守秘密。女孩凭借这块能隐藏身形的宝玉逃离洞府，悄悄跟了修者一路。然后修者离开了，女孩也逐渐成为了她最讨厌的人，统领一群躲藏在坠月泽的黑衣人。她为自己重新起了个名字，叫做......”
“月明希。”云闲喃喃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