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城墻，阳光下的城门显得有点燥热。吴七知道有很多事情要解决，而他现在前往的地方正是那样一个需要了断的地方。
不同的人，从不同的地方来到这里，做着不同的事情。有的小贩驾着牛车，运着一些柴草。有的人背着行李，从门口经过。有几个青衣书生模样的人背着书箧，求学或者黯然离去。偶尔会有衣衫褴褛的难民与门卫发生争执。
“河北的水灾还没有解决吗？”他叹了一口气。
他闭上眼睛小憩，然而周围的事情都听在耳朵里。一个拿着杀猪刀的男人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他的身上已经有不少创伤，鲜血顺着他赤裸的膀子留下来。梓风半搭着眼睛并没有十分在意。那男人倒也不以为意，来到城门的正上方，一刀砍断了从城墻挂下来的绳子。绳子的另外一头是一具被太阳曝晒的尸体，上面挂着一层被烤出来的油。那男人把尸体用布抱起来，背在自己的背上，就要往城楼下走去。
“你知道你背的是谁？”
“不知道。”
“洛阳城内的江洋大盗，红花。你可知道至今至少已经有多少条人命丧到他的手里？”
“不知道。”
“你回答得可真轻松。那你为什么要带走他。”
“因为他在我快饿死的时候给了我一碗饭。我不知道他做了多少坏事，但是我必须报答这一顿的恩情。”
“值得你冒着生命危险，就为了一具尸体。”
“值得。”他说道，“只求心安。”
“我很欣赏你，可惜你的杀气出卖了你。”
“你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吧。朱邵门一家，每个人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漏网之鱼。”柳梓风边打边退。
“是又怎么样，纳命来！”那人一下子从地下弹跳起来，一枝暗箭射了出来。
“小伙子，你不要急呀。”梓风打开折扇，那支暗箭正好打在扇骨上。那个人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还不如放手一搏。柳梓风轻轻闪身躲开，跟他保持了两三步的距离，他的眼神漆黑而深邃，正盯着那个人。那个人尽管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却还是忍不住直冒冷汗。
“要不，我们打个赌吧。”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要玩弄我。”
“如果你赢了，我就不还手，让你刺一刀；如果你输了，你就永远不要再提朱邵门这件事。”
放弃报仇就等于放弃朱家对他的恩情，他犹豫了一阵。
“不用这么快答应，我给你时间考虑。夕阳西下，我还在这里等你。”柳梓风轻摇折扇，闭着眼睛继续在城墻上犯懒。
“公子是在替吴七善后吗？”杀狼是梓风的贴身侍卫，神出鬼没，又形影不离。
“你觉得我会输吗？”
“不会。”
“我还是想想赌什么吧。”
城门底下突然响起熙熙攘攘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涌出来一群难民。“看样子，不止要想赌什么的问题。薛燕又去哪里了？”
“市集。”
血色的残阳照着城墻，微热的吹在脸颊上，心中犹然升起了一种苍凉之感。岁月苍茫，夕阳红过几度，青山依旧在。也许成败是非转头空就是这么一回事。人面对如此的情景，总容易想通很多，可是很多执着的事情还是注定执着。
吴七从墙上跳下来，站在那里等着柳梓风。
“二公子，有没有兴趣和我赌一把？”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吴七正笑嘻嘻地蹲在城墙的边沿上打量着自己熟悉的主子。
“赌什么？”
“就赌猜硬币的正反面？”
“内容就跟刚才你和那个人约定的类似。”
“真是有趣的赌约。吴七你玩得越来越大了，不过我可不记得你对我有什么仇怨？”柳梓风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我没有带铜板，借你一个铜板用用。”
吴七掏出一个铜板，不高兴地说道，“有钱少爷就是有钱少爷，连个铜板也那不出来。”铜板的边沿生着一点点绿绿的铜锈，就像它主人本身一样。
柳梓风伸手接过，轻轻一挥，铜板就快速旋转着抛上天空。一手抓过，用扇子盖住。
“你先猜。”
“通宝面在上。”吴七也没有多的犹豫，笑着说道，“我运气可好了，红袖楼姑娘和我玩这个游戏可是次次输的哦。”
“那我就选另一面。”说着，柳梓风就将铜板拿出来。
“我输了。”柳梓风很无所谓地笑笑。
一把快得可怕的剑刺了过来，柳梓风勉强地侧开了一点点。随后，利器撕裂皮肤的声音伴着火辣辣的痛感钻到了脑袋里。“这剑比我想象得更快……”他的身形晃了两晃，站定在了城墙的衣角。士为知己者死。契阔谈宴，心念旧恩。果然对于自己认定的君主，不可能轻易地改变。残阳似血，一笑恩仇难泯。
直到日落西山，那个人还是没有再次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