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要求太过于突然，以至于林多一时愣住了：“养……养女？”
岳仁晖认真地点点头：“不错！我就借着现在，把事前的来龙去脉告诉你。那是大约16年前，老婆她怀上了小孩儿，却在八个月大的时候不幸流产，并因此宫颈严重受损，无法再孕。”
听到这里，吴碧娟黯然的垂下头，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岳仁晖则是一口气继续讲述：“虽然孩子没出世，但之前已经做过好几次B超检查，医生都说是个女孩。所以自那以后，我们一直想要领养一个女孩来替代我们那未出生的女儿。可是你也知道，领养是件很复杂的事情，尤其是我们家做小买卖，经济实力不是很稳定，加之一年到头都很忙，所以一直没能领养成功。我们也慢慢上了年纪，差不多都断了这个念头，偏偏这个时候你出现了。”
说到这里，岳仁晖微微的顿一顿：“当然，你的亲生父母应该还健在，我们也不会强求你什么，更不会逼你与他们做个了断。如果有一天他们找来，亦或是你回心转意，我们不会拦着你离开。但请牢记，这里永远都是你的第二个家。”
至此，林多已经全然明白，其实对方从一开始录用自己时就存着这样的心思，难怪这一个月他们待自己如同亲人一般。
林多也确实犹豫了几秒，毕竟他的亲生父母尚且健在，从伦理角度上讲再认父母不太合适。不过此时，皮带与球鞋的虚影又开始在他的眼前飘荡。既然是那样的家，又为何要念念不忘呢？况且自己也确实需要一个庇护才能在这举目无亲的大城市里生存下去。
看到林多轻轻的点头，岳氏夫妇对视一眼，目光里满满的激动和欣慰。吴碧娟的喉咙轻轻抖动，试探性的喊道：“女儿？”
“妈妈好，爸爸好！”
林多清脆的声音在岳氏夫妇的耳中如同天籁之音，吴碧娟更是眼眶泛红，努力不让泪水落下来：“好，好女儿，从此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说完，吴碧娟将林多瘦弱的身子轻轻抱在怀里，岳仁晖的眼睛里也闪烁着光芒。
再之后的起初几天，林多见到岳氏夫妇多少有点尴尬。可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尴尬也就慢慢化解，毕竟对方是真的处处照顾他，这个不大的水果店比起老家的那个120平的公寓却是要温馨太多太多，林多也从心底里和养父母愈发亲近。
转眼又到了八月份，林多已经差不多在水果店工作了两个月整。南安市的夏天可比起他的老家热上许多，虽然店里装了好几个吊扇，林多还是一到中午就会出汗，需要频繁的用毛巾擦拭。不过让他欣慰的是，这些天来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每天的营业额都有小幅增长，这让他心里面喜滋滋的。
这天中午，林多正在修剪部分烂掉水果，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走入店中，看到他后主动上来问询：“你就是小岳找的新伙计？年龄也太小了吧，检查的时候会有麻烦。”
林多连连摇头：“大爷你误会了，我是岳叔的远房侄女，过来帮忙而已。”
为了应付关于童工的质疑，这是三人约定好的对外说辞。
这时，岳仁晖也从里屋走了出来，顿时一脸的惊喜：“汪叔！您这过来也不打声招呼！”
被称为汪叔的老头子摆摆手：“不用不用，就是路过看看你这边近况。算起来这边开张有三个月吧，生意怎么样？”
“目前还凑合，不过对面是个新小区，住户会越来越多，到时候生意也会更好。”岳仁晖如实介绍。“对了，多多，快去挑个好瓜切成瓣！”
这种高温天气确实适合吃瓜。汪叔从林多端着的盘子上拿取一片西瓜，边吃边与他聊天：“你看起来还是那种读书的年纪，怎么想着出来工作了 ？”
林多轻咬嘴唇，违心的解释：“我不想读了，读书没什么用。”
汪叔却严肃的摇摇头：“小姑娘不要这么说。我当了大半辈子的老板，许多学徒都说过你这番话，可是他们很少有不后悔的。我小时候是日子苦，没书读，所以现在还特别羡慕那些文化人，天天监督我那孙子用功，可惜那小子也不争气。人这辈子啊，什么年龄就该做什么事情，否则以后后悔也来不及喽！”
汪叔的话似乎对岳仁晖有所触动，后者看起来若有所思。
汪叔又和岳仁晖聊了很久，不过因为客人进来的缘故，林多要负责接待，所以就没听到后文。
晚上收摊关门后，当着吴碧娟的面，岳仁晖非常严肃地盯着林多：“女儿，说实话，你想不想读书？”
“我……我不想……”林多低下头，声音很轻。他清楚现在养一个学生花费有多大，而且也更清楚养父母每赚一分钱都是多么不易，所以才更不想给他们填负担。
岳仁晖并没有就此罢手，声音低沉：“抬起头来，对上我的眼睛，说出你的真心话！”
林多听话的扬起小脸，对上岳仁晖威严中又带着慈祥的目光，还有一旁吴碧娟的一脸关心，不由得心头一暖，声音哽咽：“爸，妈，我还想读书！可是——”
“没什么可是！”岳仁晖打断了他后面的话。“既然孩子要读书，做父母的肯定会想办法。这两天我就去找熟人问问这事怎么办，你有空也复习下以前的课本。
“谢谢爸爸！”林多强忍住眼泪，深深的鞠个躬。
第二天的晚饭上，岳仁晖讲述了他的调查结果：“咱家闺女想要入学，第一个难关是身份，现在的她其实是个黑户。不过我找到了一个办法。我的老家在农村，那里超生的小孩大都不立刻落户口，而是等长大了再去公安局报备，以此逃避许多年的计生罚款。所以我联系了老家那里的一个表弟，他会将多多作为他未登记的超生子女去公安那里登记，这样你就有了户籍基础。再然后我们通过转养的手续，将多多收为法律意义上的正式养女，再然后就可以去找学校了。”
岳仁晖虽然说的简单，但个中的麻烦事肯定很多。之后的一周，岳仁晖除了进货，整个白天都不在家里，晚上回来时也是一脸疲惫，有时还带着丝愤怒。可是面对林多时，他总会勉力挤出笑容，爱怜的摸摸他的头。
一周后的晚饭时，岳仁晖表情终于略显轻松：“表弟那边的落户手续终于办妥了，现在多多名义上已经是他家的孩子。而明天他就会亲自过来一趟，和我们签订收养协议并去公证。”
吴碧娟忍不住好奇询问：“多多都没去过他们那里，落户手续这就办好了？”
“嘿嘿，这就是他们农村的好处。管的松，多塞钱就行。”
第二天中午，岳仁晖的表弟找到了水果店，看起来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朴实农民。然后就由吴碧娟留下来看店，林多随着二人一起来到附近的公安局。
公证员在仔细检查了相关文件后，爽快的在领养协议的文书上盖了公章，还不忘笑着聊几句：“你们农村人可真能生，40岁不到就有8个娃了。”
岳仁晖的表弟很是憨厚的一笑：“俺们那儿都这样。”
“生这么多养得起吗？”
“养不起嘞！所以才要送掉一个，毕竟女大不中留，而表哥又正好一直想要个养女。”
公证之后，林多又在两个大人的陪同下来到户籍科报备。户籍科询问了相关情况和林多本人意愿后，爽快的当场开具一张‘常住人口登记卡’，并告知更新后的户口本可在下周来领。
虽然只是薄薄一张公文纸，但这上面却是一个全新的林多。特别是性别栏的‘女’字，这是林多过去做梦都期盼的身份。梦想成真的喜悦和过去的各种甘苦一齐涌上心头，林多的眼眶又开始微微湿润。
“这女娃也真是，这有啥子好哭的？”岳仁晖的农村表弟拍了拍林多的肩膀。“不过表哥他可是好人，老天爷居然让他没娃，想想真是苍天不公，你以后可要好好孝顺他们，明白不？”
“嗯！”林多忍住泪水，用力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