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又是一年除夕。
今年的岳仁晖依然没有回老家，而是留下来多赚点钱。关掉店门后，也依然是养母吴碧娟在厨房准备丰盛的饭菜，养父岳仁晖陪着林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中途，岳仁晖突然有些感慨，用大手拍了拍林多的肩膀：“闺女，多亏了有你在，这两个除夕才有了家的感觉。在你来之前，我和你妈基本都不过年，吃过饭就早早睡觉。”
“爸，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我们永远是一家人！”林多乖巧地将小脑袋依偎在养父的怀里，一脸甜蜜。
岳仁晖一向很少动感情，但此时他的眼眶也有些微微湿润：“是啊，一家人，我和你妈终于有一个完整的家了。以前我们工作就是为了赚钱活着，但现在却多了个盼头，就是盼着你早点长大，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嫁给一个爱你疼你的好男人，再看到你们生出个健康的小孩儿。那个时候我们应该也退休了，你和未来丈夫可能工作很忙，就可以让我们帮着带带小孩，每天牵着街头溜达，这才是天伦之乐啊！”
看着养父脸上洋溢着着的幸福和憧憬，林多努力地压下心头的悲凉，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嗯，一定！”
约莫晚上6点多，饭菜都准备好了，摆着满满一桌子，一家人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聊天的话题自然大都是关于林多，比如新同学新老师怎么样、学习压力大不大、需不需要什么新衣服新护肤品等等。其实这次期末林多考的并不好，比起期中还有退步，但养父母从没有半点的苛责，反而让他好好调节心态，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迎春晚会上有个小品，里面有男扮女装的桥段。当然，小品嘛，纯属娱乐，扮的自然一点不像。不过吴碧娟在笑过后，倒是想起别的事情：“老头子，你还记得我那二姐家的外甥吗？五年前他还跟着二姐来咱家住过一段时间。”
岳仁晖喝下一口烧酒，点点头：“记得啊，那个小子长得白白净净而且也不爱说话，跟个大姑娘似的。怎么了？”
吴碧娟叹了口气：“唉，说来作孽啊！这个小外甥不知怎么回事，好好的突然想变性做女人，非要二姐和姐夫在手术书上签字同意。二姐家肯定不干啊，结果这小子居然还闹自杀，又是割腕又是吞安眠药。虽然没死成，可这事太闹心了。“
林多正在夹菜的小手一下子僵住，紧张的聆听下文。
只见岳仁晖的浓眉紧锁：“好好的男的，非要做啥女人？女人能传宗接代吗？能吃苦耐劳吗？而且他又不能变成真的女人，最后还不是那种不男不女的人妖，走在外面都被人戳着脊梁骨抬不起头，真是有病！”
“可不是嘛！”吴碧娟连连点头：“这事发生有差不多一个多月了，上周的时候二姐和我打电话还说起这事，说着说着就哭了，说她真是上辈子作孽，生出这么个不忠不孝不男不女的怪胎，连村里人也都背后笑话她家。唉，估计啊，他们这个年可过的不舒服！”
“作孽啊作孽！”岳仁晖皱着眉摇摇头，又喝下一口酒：“算了，大过年说这些丧气事做啥，反正她家过她家咱家过咱家，两不相干。”
这时，吴碧娟留意到了林多的异样，投去好奇的目光：“闺女，怎么了？突然脸色这么差？”
“我……我可能有点冷，我去加一件衣服……”
就这样，林多找个借口钻进卧室，锁好门，泪水无声的滑落。虽然早就大致猜到养父母对自己这类人的态度，可如今听他们亲口说出来，依然是心如刀绞。
虽然林多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可是这个社会并不因个人的想法而改变，养父养母只不过是秉承着这个社会所普遍认同的价值观而已。在这个价值观里面，男生就该像个男子汉一样，坚强勇敢，顶天立地。而女生则是要温婉娟秀，争取做个贤妻良母。如果有人违背了这个性格框架，诸如娘娘腔或者女强人，那TA将会被大多数人所排斥和嘲讽。而如果有人居然敢挑战改变性别这个底限，那迎接TA的将是几乎所有人的鄙夷和不屑。这个道理林多虽然早就明白，可每次重新想起，总是会一阵阵的心痛和难受。
这时，门外响起养母的声音：“小多？你不要紧吧？”
林多赶紧擦干眼泪，竭力的恢复平常：“没事，妈，我换好衣服就出去。”
林多不能让养父母知道自己的那个秘密，起码不是现在，否则迎接他的会是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
吃过晚饭，接近凌晨，一家人来到门口，点燃迎接新年的鞭炮和礼花。看着绚烂的焰火在头顶绽放，林多的心里却是一片苦涩：这样的除夕究竟还能有几次呢？
从新回到房间，林多还记得规矩，让养父母坐在沙发上，恭敬的鞠躬：“祝爸妈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平平安安，心想事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吴碧娟是笑的都合不拢嘴：“瞧咱这闺女，越来越会说话了！”
“可不是嘛！”岳仁晖笑呵呵的将准备好的红包递过去：“你现在上高中了，而且马上就要16周岁。在我们老家那头，16岁就已经算是大人了，可以独自去外地闯荡。这笔钱稍微多一些，但爸妈知道你懂事，不会乱花钱的，你要是看到什么喜欢的衣服就多买点，毕竟闺女你长得这么水灵，不打扮才可惜！”
红包确实很厚重，可是林多的心里却还有一丝阴影盘旋不散：如果养父母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情况，还会这样对待自己吗？
吴碧娟察觉到了林多的心情，关切的询问：“女儿，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男生的事？唉，事情都过去了，以后找男朋友的时候要慎重一点。而且你现在还在读书，也不用急着谈恋爱。你看你出落的这么漂亮，以后追求你的优秀男人大把大把的。”
“嗯！知道了妈！”林多不想让养父母多疑，就顺着话点点头。
夜晚，躺在熟悉的小床上，耳边是绵延不绝的炮竹声，林多的内心却是一边空寂，迟迟没有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