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
六枚闪烁着不祥光芒的榴弹，被赋予了生命。
它们不再是冰冷的金属和炸药，而是在莉莉丝的精心调校下，化作了六只追魂索命的猎鹰。
蜂巢式的发射器在陈尧的肩甲上微微震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赤红色的尾焰，如同六道撕裂夜幕的流星，划破了沼泽上空弥漫的，那粘稠而压抑的空气。
它们没有丝毫的偏差，呈一个完美的，致命的扇形，朝着同一个目标，呼啸而去。
那个目标，正是被暗红色肉柱高高吊起，动弹不得的，“惩戒者”机甲的驾驶舱。
“哟，终于舍得动手了？”
脑海中，奥斯卡那令人火大的声音，懒洋洋地响了起来，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
“我还以为你打算在这儿看风景，等那个大家伙把这些铁皮罐头都勒成麻花呢，那样还能省点弹药。”
陈尧没有理会它的聒噪。
她的瞳孔中，倒映着那六道飞驰的火光，眼神平静得宛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下一瞬。
狂暴的火焰，在那台机甲的驾驶舱上，轰然炸开！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甚至暂时压过了战场上那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炽热的冲击波，混合着无数高速飞溅的金属破片，形成了一朵绚烂而致命的，毁灭之花。
“惩戒者”机甲那号称坚不可摧的厚重驾驶舱装甲，在这场精心策划的饱和式攻击面前，就像一块被铁锤砸中的玻璃。
轰然碎裂！
四分五裂！
里面的驾驶员，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能从喉咙里挤出。
他的整个身体，就在那千分之一秒的瞬间，被足以熔化钢铁的高温和狂暴的冲击波，彻底蒸发，撕成了最原始的原子。
只剩下一些焦黑的，无法辨认的残骸，与破碎的驾驶舱内壁，融为了一体。
“啧啧啧，真是惨无人道。”
奥斯卡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调侃。
“莉莉丝特制的‘开罐器’效果就是好，你看，开得多彻底，连点肉末都没剩下。不过话说回来，陈尧，你就不能换个花样吗？每次都炸驾驶舱，多没新意。”
它顿了顿，仿佛在认真思考着什么，然后用一种更加欠揍的语气说道。
“我建议，下次你可以试试攻击它们的胯下。虽然不知道那里面有没有什么重要零件，但我觉得，那一定能给驾驶员带去双倍的，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暴击。你觉得呢？”
一击得手，陈尧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滞，仿佛奥斯卡的废话，不过是耳边的风。
她的身体，覆盖着一层流线型的白色外骨骼装甲，在那些被肉柱高高吊起，如同待宰羔羊的机甲之间，开始高速穿梭。
她的动作，轻盈得不像话。
时而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时而又像一道白色的闪电，在复杂的钢铁丛林中，一闪而逝。
那不是人类能够做出的动作。
那是一种，融合了野兽的敏捷与机械的精准，所诞生的，独属于她的，杀戮之舞。
轰！
又是一声剧烈的爆炸。
陈尧的身影，出现在另一台机甲的侧后方，她手中的高频振动粒子刃，轻易地切开了相对薄弱的引擎散热口装甲，然后将一枚微型延时炸弹，精准地，塞了进去。
爆炸的火光，从机甲的内部喷涌而出，将整个机体炸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炬。
“这个还行，有点技术含量。”奥斯卡像个评委一样点评道，“不过还是不够华丽。你应该学学电影里那些主角，摆个帅气的姿势，再说一句酷炫的台词，比如‘你的生命，到此为止了’之类的。气氛，懂吗？气氛很重要！”
陈尧充耳不闻。
她的身影再次闪烁。
这一次，她出现在了一台机甲的头顶。
她纤细的身体与重达数十吨的钢铁巨人，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她没有使用武器。
而是伸出右手，五指张开，轻轻地，按在了那巨大的金属头颅之上。
嗡——！
一股无形的，高频的震荡波，从她的掌心，瞬间传遍了整台机甲！
那台“惩戒者”机甲内部，数以万计的精密零件，在同一时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无数的线路短路，迸射出耀眼的电火花！
能量核心的冷却系统瞬间失灵，读数在疯狂地，指数级飙升！
“警报！警报！核心温度过载！即将发生炉心熔毁！”
驾驶员惊恐的尖叫声，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轰隆——！
整台机甲，就像一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从内部，轰然炸开！
那不是战斗。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艺术性的，屠杀盛宴。
布莱恩博士和剩下的那些战斗人员，已经彻底看傻了。
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仰着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引以为傲的，代表着人类最高军事科技的钢铁军团，被那个如同白色魔神般的身影，如同拆解一个廉价的玩具一般，一台接一台地，轻松写意地，彻底摧毁。
他们的脸上，先是震惊，然后是恐惧，最后，只剩下无尽的，荒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那传说中凶残无比，视一切活物为食粮的“沼泽之王”，会突然出手，帮助那个被他们视为猎物的“实验体六号”？
它们之间，难道不是敌人吗？
为什么，那个在资料里，被描述为“拥有一定战斗力，但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少女，会拥有如此恐怖的，如同鬼神一般的，战斗力？
她甚至，都没有动用那诡异的触须能力！
无数的疑问，像一颗颗炸弹，在他们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这些疑问，将他们心中那最后一丝，名为“战意”的东西，彻底击得粉碎。
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实验体”。
而是一个，披着少女外皮的，怪物！
一个，甚至比“沼泽之王”还要难以理解的，怪物！
“跑……快跑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因为极度恐惧而变了调的嘶吼。
这声嘶吼，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剩下的十几个战斗人员，瞬间崩溃了。
理智的弦，彻底断裂。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们丢掉了手中沉重的武器，发出一声声惊恐的尖叫，像一群被捅了窝的无头苍蝇，转身就朝着远处运输舰的方向，疯狂逃窜。
然而，他们忘记了。
在这片领域里，真正的神，并不是那个正在屠杀机甲的白色身影。
而是这片沼泽，本身。
他们没跑出几步。
嗤！嗤！嗤！
那些原本静静地，吊着机甲的暗红色肉柱，仿佛突然对那些笨重的铁疙瘩失去了兴趣。
它们松开了缠绕的机甲，任由那些残骸从半空中坠落，砸在泥沼里，溅起大片的污泥。
然后，这些滑腻、诡异、散发着淡淡腥臭的肉柱，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以一种更加迅捷，更加刁钻的角度，再次向着那些正在逃窜的，渺小的人类，席卷而来！
“啊——！救命！”
一个跑在最后面的士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一根肉柱，如同毒蛇出洞，瞬间就缠住了他的脚踝。
他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地，向后拖去！
“不！不要！！”
他惊恐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但他的指尖，只能在空气中，无力地划过。
噗通。
他被那根肉柱，硬生生地，拖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暗红色的泥沼之中。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
沼泽的表面，甚至连一个像样的气泡，都没有冒出。
仿佛，他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哎呀呀，加餐时间到了。”奥斯卡的声音充满了愉悦，“你看，我就说那个大家伙饿了吧。这些两脚羊虽然瘦了点，但好歹是肉，塞塞牙缝还是可以的。”
噗嗤！噗嗤！
惨叫声，此起彼伏，然后又迅速地，戛然而止。
一个又一个全副武装的战斗人员，被那些神出鬼没的肉柱，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卷起，缠绕，然后毫不留情地，拖入沼泽的深处。
那里，是它们的胃。
是这片活着的领域，消化“垃圾”的，地方。
转眼之间。
整个战场上，还站着的“敌人”，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布莱恩博士。
和那个代号“鹰巢”的，小队队长。
鹰巢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血色，苍白得如同死人。
他手中的高斯步枪，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看着周围这如同修罗地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些被拖入沼泽，连尸骨都无法留下的同伴。
又看了看远处，那个正在优雅地，将最后一台“惩戒者”机甲的能量核心，徒手捏爆的白色魔神。
最后，他的目光，绝望地，投向了沼泽最深处，那个巨大而黑暗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恐怖树洞。
他终于明白了。
一个他早该明白，却因为傲慢与偏见，而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
他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错得离谱。
他们错估了“实验体六号”的真正实力。
他们更错估了，这片沼泽的真正主人，“沼泽之王”的，恐怖与意志。
他们以为自己是手持猎枪，前来狩猎的顶级猎人。
殊不知，他们只是一群不小心，闯入了两个顶级掠食者餐厅的，可怜虫。
而他们，就是今晚的，主菜。
“博士……我们……”
鹰巢的声音，干涩得如同两片砂纸在摩擦，充满了无尽的，绝望。
他想问，我们该怎么办。
但他知道，已经没有“我们”了。
也没有“怎么办”了。
然而，他身边的布莱恩博士，脸上的表情，却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恐与错愕之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不，那不是平静。
鹰巢惊恐地发现，博士的嘴角，竟然在微微上扬。
他的眼睛里，那因为恐惧而放大的瞳孔，正在重新聚焦。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狂热的，兴奋的光芒！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布莱恩博士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因为剧烈喘息而有些滑落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远处爆炸的火光，显得无比诡异。
他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周围的惨状，只是痴迷地，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喃喃自语道。
“领域的力量……原来是这样……通过精神力，将自己的意志，延伸到整个环境中……它就是沼泽，沼泽就是它……”
“还有她……‘实验体六号’……不，她不是实验体……她和它，竟然产生了某种精神上的共鸣……是掠食者之间的惺惺相惜吗？不……不对……是更高层次的……一种原始而又纯粹的，掠食本能的互相认可！”
“这，这才是真正的，完美的，生物兵器！这才是‘神’的雏形！”
“我之前的研究方向，全都错了！全都错了！单纯的基因融合，是创造不出这种‘神’的！那只能制造出空有力量的野兽！”
“还需要……灵魂！对，就是灵魂！是一种，更加高维度的，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的，精神烙印！是意志！是灵魂的强度，决定了基因融合的最终高度！”
“嘿，陈尧，听见没？”奥斯卡的声音里充满了揶揄，“那个四眼仔在夸你呢，说你是‘神’的雏形，是完美的艺术品。感不感动？要不要过去给他磕一个？感谢他的知遇之恩？”
陈尧终于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最后一台机甲的残骸，在她身后轰然倒塌。
她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目光，落在了那两个最后幸存者的身上。
布莱恩看着陈尧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看待珍贵实验品的占有欲。
而是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在仰望自己的神明。
像一个最疯狂的艺术家，在欣赏一件完美的，绝世的，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那眼神里，充满了痴迷，和……不计后果的，狂热。
“鹰巢。”
布莱恩博士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疯狂。
“是……博士……”鹰巢几乎是下意识地应道，他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启动‘衔尾蛇’，第三阶段。”
布莱恩博士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什……什么？！”
鹰巢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命令！
“衔尾蛇计划”……第三阶段？！
那不是……那不是在最极端，最不可能发生的情况下，用来与“沼泽之王”同归于尽的，最终底牌吗？！
那个东西，一旦被启动，会造成什么样的，毁灭性的后果，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会，将这片广袤的沼泽，连同其中的一切生物，包括他们自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会把这里，变成一片，寸草不生的，辐射死地！
“博士！不行！绝对不行！”鹰巢失声喊道，“那个东西还处于实验阶段，稳定性根本无法保证！我们没有权限……”
“执行命令！”
布莱恩博士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
那双镜片后面的眼睛里，已经燃烧着没有任何理智可言的火焰。
只剩下，纯粹的，想要见证更伟大奇迹的，疯狂。
“我需要数据！我需要看到，当一个‘神’的雏形，面对另一个被人工催化出来的‘伪神’时，会产生怎样的数据！我需要看到，她的极限在哪里！”
“这是命令！鹰巢队长！”
鹰巢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看着博士那张扭曲而狂热的脸，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博士，已经疯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违抗命令的下场，他很清楚。
执行命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没有生机了。
鹰巢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凄凉的苦笑。
他缓缓地，用颤抖的手，从自己战术背心的内侧，拿出了一个，银色的，手提箱。
箱子不大，却异常沉重。
上面刻着一个，蛇吞食自己尾巴的，诡异圆形标志。
“衔尾蛇……”
他打开了手提箱的卡扣。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炸弹或者控制器。
只有一层厚厚的，黑色的缓冲泡沫。
泡沫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支，充满了未来科幻感的，注射枪。
注射枪的透明管体里，是一种，正在缓缓流动的，液体。
那液体，散发着诡异的，如同彩虹一般，却又令人极度不安的，七彩光芒。
“哦豁，终于要玩真的了。”奥斯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我还以为是个遥控器呢，结果是针管？他要干嘛？现场表演一个嗑药变身吗？这剧情我喜欢。”
“真是……疯狂啊……”
鹰巢喃喃自语了一句，声音里充满了自嘲和解脱。
然后，在布莱恩博士那期待到极点的目光中，他毫不犹豫地，将那支造型狰狞的注射枪，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粗壮的脖子里！
他按下了注射的按钮！
“呃……啊啊啊啊啊——！！！”
一声根本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叫，从鹰巢的口中，爆发而出！
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仿佛他的灵魂，正在被活生生地，撕成碎片！
下一秒，他整个人的身体，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违反了所有生物学常理的速度，剧烈地，膨胀，扭曲！
“咔嚓！咔嚓！”
他身上那件由高强度复合材料制成的黑色作战服，被瞬间撑破，裂成了一片片的碎布！
一块块扭曲的，增生的，血红色的肌肉，如同无数个活着的，正在疯狂蠕动的肿瘤般，从他的体表，疯狂地，生长出来！
他的骨骼，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咔吧”声！
他的身高，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就从原本的一米八，暴涨到了，超过四米！像一座正在隆起的小山！
他的头颅，被硬生生地拉长，变形，五官挤压在一起，变成了一个，酷似某种史前掠食者的，狰狞兽首！
锋利的牙齿，从他裂开的嘴里，野蛮地刺出！
一根根锋利如刀的，黑色的骨刺，更是从他的脊椎，他的肩膀，他的手肘处，直接破体而出，带着淋漓的鲜血！
转眼之间。
一个身经百战的，人类精英战士，就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头，身高超过四米，全身覆盖着扭曲的血色肌肉和狰狞骨甲的，非人的，怪物！
一股充满了暴虐、混乱、疯狂、毁灭的，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可怕气息，从它的身上，轰然爆发！
这股纯粹由毁灭意志构成的气息，是如此的强大。
甚至，隐隐地，能够与笼罩着整片战场的，“沼泽之王”的领域，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我靠！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奥斯卡那总是玩世不恭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震惊，和……毫不掩饰的厌恶。
【嗑药了？不，这不是嗑药那么简单！这是……基因崩溃！是彻底的，不可逆的，失控性突变！】
【这个该死的白大褂！他竟然把几十种不稳定的，高攻击性的异兽基因，用这种粗暴的方式，直接注入到了一个人类的身体里！他疯了吗？！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进化！这是在亲手制造一个，只知道杀戮和毁灭的，没有理智的，怪物！】
陈尧也停下了所有动作。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白色的装甲上，还沾染着机甲爆炸后溅射的油污。
她转过身，冰冷的目光，穿过弥漫的硝烟，落在了那头正在痛苦嘶吼，体型还在不断膨胀的，人形怪物身上。
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惊讶。
只有一丝，冰冷的，仿佛在看一件残次品的，漠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