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小云背着满满一筐药材走进了茶楼，她一进门便左顾右盼，发现于吉的位置后开心地跑了过来。
“吉姐，我回来了。”
“药都买齐了吗？”
于吉将一杯茶递给小云，小云接了过来，面带笑容点了点头。
“全都买到了，多亏了吉姐帮忙。”
“那就好。话说回来，虽然你说要报答我，但我也不是为了报酬才帮你的……”
看到于吉有意推辞，小云有些着急地反驳起来。
“请别这么说，吉姐你不只是帮了我，更重要的是给了村里的病人一线生机啊！姐姐大人知道的话，也一定会回报你的！”
“不过说到底那也不是我自己的钱，就算你说要还我一千文，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那样的话……”
小云拼命思索起来，不经意间视线再次扫过于吉头上的布条，心头忽然灵光一闪。
“对了，眼睛！跟我回到我住的村子里，可以拜托姐姐大人治好你的眼睛！”
于吉明显呆了一下，手中的茶杯一时没能拿稳，落在桌子上发出不小的声响。她将翻到的杯子扶起，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不可能的，这是治不好的。”
“姐姐大人是最出色的医生，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即使这样，也能想出办法吗？”
于吉拉过小云的手，将她的手指放到自己眼睛的位置，小云的指尖并没有隔着布料感受到眼球的触感，而是直接陷了进去。小云倒吸了一口冷气，但她很快抑制住身体的颤抖，以坚定的语气说道：“可以的，我以前亲眼见到过，姐姐大人让被山贼断肢的村人重新长出了手臂。”
“……”
于吉陷入了沉默，小云有些忐忑地等待着她的回答，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用双手捂住脸，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吉姐？”
小云小心翼翼地发出声音，于吉很快恢复了常态，然而那始终平稳的声音中，出现了一丝难以掩盖的动摇。
“我没事……只是忽然得知或许能有机会挽回过去的失败，稍微有点不知所措啊。”
“那个，吉姐，虽然这有些不礼貌……可以告诉我你的眼睛究竟是怎么伤的吗？”
“应该算是一时大意呢，还是因为太年轻而犯下的错误呢——”
于吉略微迟疑，她不太想提起当年的事，直接拒绝回答的话，又有可能让小云情绪低落。思量过后，她给出了一个十分模糊的回答。
“说到底还是少不经事，因为自己运气好了那么一点，对整个世界都没有归属感，总觉得自己不在世间的规则支配之下，其他人都是自己的垫脚石，最后终于吃了大亏，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一名罢了。”
这充满沧桑之意的一番话，若是换一个阅历丰富的人来听，想必已默然不语，为她如此年轻便有这种感慨心存怜意，但小云毕竟没什么见识，只是露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我不太能理解你的意思……”
于吉发出一声几不可查的叹息，轻轻摇了摇头。
“不用急着去理解，也许某一天你就会明白，不过，一生都不明白的话反而更好，就像那些永远充满了自信的大人物……我多少感受得到，你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强者，和我这种弱小的家伙完全不一样的强者……”
“怎么会，吉姐一点都不弱——”
“自己的情况，自己看得最明白啊。”
“可是……”
小云还想再反驳，于吉起身拉住了她的手。
“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早些出城吧，最近周边不太平，走夜路未免有些危险。”
“……嗯。”
尽管还是有点不能接受的样子，对于于吉的说法小云也无法提出什么异议，在夜里遇到盗贼的危险性她也很清楚。两人向城门的方向走去，临近西门时，忽然有一名军人快马驰过，在城墙上贴了一张告示，附近行人纷纷前往围观。说是围“观”，其实真正看的人少，大多数百姓都不认字，只能听身边有点学问的人念来。
“近日有流寇自渤海入境，众数十人，皆备弓马，往来元氏真定之间，劫杀行人，无一活口……今已遣本部兵马往剿，往来客商欲出城者当数百人结伴昼行，切勿自误。”
“怎么又有流寇？最近盗贼可真多啊……”
“说是因为去年天候不好，东边几个郡粮食没有收成。”
“这回竟然还是马贼……听起来真吓人啊。”
“嘿，关我甚事？又进不来城。”
众人议论纷纷，大部分人实际上并不很在意，毕竟这股流寇不过几十个人，只要不出城完全不用担心遇到危险，正准备出城的那些人则顿时愁眉苦脸，对于要不要更改行程犹豫起来。
“吉姐，这该怎么办？”
小云面带忧色地仰视着于吉，流寇有几十人，都是骑手，她没信心一个人对付他们。只有她一个人的话，她也许会决定冒险出城，但现在还有于吉同行，这让她难以做出决定。
“唔……既然郡府已经出兵追剿，这几十人也许很快就会被消灭，在城中静等消息比较稳妥。”
这一意见是大多数人都会赞同的一般论，小云并没有接受，脸色灰白地摇了摇头。
“不行的，姐姐大人给的期限就快到了，不尽快回去的话，病人会撑不下去……”
“这样的话，就只能按公文上所说的，寻找大量客商结伴了吧。毕竟只是几十人的盗贼，又有府兵在后追捕，不会有精力去抢劫有一定反击能力的团队。”
“……是呢，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但是要去哪里找那么多人？”
“刚才我在茶楼等你的时候，听到附近几桌有不少行商在谈话，其中大部分是要运货物往并州去，方向正好合适，不如去找他们碰碰运气。”
“……如果能顺利就好了。”
第一次出门办事就碰上这么多波折，虽然得到了帮助这点算是万幸，这次的经历还是让小云的心里染上少许阴影。感受到小云声音中的压抑，于吉柔和地微笑着，伸出手在她头上轻轻抚弄了几下。
“没关系的，在这种小事上，我的运气还是靠得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