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吉和小云所乘坐的车子在队伍最前面，那男人的大喝听起来刺耳而慑人，驾车的马夫吓得说不出话来。于吉用手按着小云的肩膀，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把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程度。
“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群人忽然骑着马从附近的树林里冲了出来，把车队拦住了。”
“是公文里说的那些流寇吗？”
“不太确定，不过他们全副武装，气质也很凶恶，可能性很大……”
小云的身体微微有些僵硬，但语气依然平稳，比起在茶楼中被商队护卫挑衅的时候，此时她明显要镇静得多，于吉为自己的判断没有出错而暗暗松了口气。
“听不懂人话吗？快叫你们的头过来！”
那人见马夫没有动静，再次不耐烦地大吼，马夫从车上跌了下来，连滚带爬地向后面跑去，也不知是去叫人还是单纯想要逃开。
“这个人是首领吗？”
“看起来是的……”
“我们这边呢？谁要与他谈？”
小云向后瞄了一眼，车队的西面和北面已经被马贼截住，所有人都表情紧张地拿起了武器，尽量让马车挡在自己和盗贼中间，只有一人骑着马向这边过来。
“是宋哥……他往这边来了。”
本来这只临时组成的队伍也并没有选出过什么头领，宋临一行的人数和货物都是最多的，也是这次组队的牵头人，让他来交涉也是最自然的选择。于吉集中注意力仔细倾听，立刻注意到宋临坐骑的马蹄声正由远至近，当宋临来到附近时，她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仲至兄，请等一下。”
“怎么了？于小姐不必担心，既然他们并未直接攻击，看来尚可通过交涉解决。我还算擅长讨价还价，这次大概无须二位表现了。”
宋临的语气显得很轻松，倒也不是他真乐观到这个地步，只是想通过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多少宽慰一下其他人。
“这些人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也许此事另有蹊跷……和他谈话可能会很危险，还是让我来吧。”
“这……于小姐的心意我很感激，但一个健全的男人躲在后面回避危险也太……”
“你们在啰嗦什么！”
宋临的话被打断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控制自己的马向前几步，来到盗贼首领的面前。于吉见未能劝住宋临，便向小云小声交代起来。
“你还记得宋临之前在茶楼里说的话吗？”
“……你指的是，盗贼不会轻易拿自己生命冒险吗？”
“嗯，在一般情况下，确实如他所说，盗贼只是为了钱，不会随便以命相搏，他的交涉应该是可以成功的。不过，这次的事情真的很奇怪，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要怎么做？”
“看风头，若要破财免灾，则相安无事；若要谋财害命，便挟持首领。做不到的话，杀了他。”
小云咽下一口口水，十分缓慢地点了点头，悄悄从脚边的竹篓中抽出那把防身的短刀藏在衣袖里。
在于吉向小云下达完指示的时候，宋临与盗贼首领之间也已经交谈了好几句。
“这么说，你们都是一起从并州来的？”
听到首领的问题，宋临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一个拦路打劫的为什么要关心他们的来历？这简直像是吃饭之前还要问一下食材原产地，这劫匪莫非还是个美食家？
“这点并不重要吧，我们……”
“哪来这么多废话！老子让你说你就说！”
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子被打回了肚子里，宋临的表情显然不太好受，对一名商人来说交涉时自己的步调被打乱可是大忌，只是面对这种蛮不讲理的人他也实在没辙，只能按捺着心里的情绪回答首领。
“是从并州来不错，都是合作多年的老伙伴。”
实际上这群人互相认识还不到半天，如果照实说的话，自己这边毫无默契这点无疑会助长对方的气焰，宋临按照商场上的作风，习惯性地隐瞒了对自己不利的情报。盗贼首领听了他的话，却是发出一声冷笑。
“你这厮还不老实？”
宋临还未及回话，一道银光斜斜闪过，那盗贼首领瞬息之间已抽刀在手向他斩去。宋临大惊失色，情急之下侧身向后闪去，却未能完全避开，身上布衣被刀锋划开，留下一道从右肋延伸到左肩的浅伤。
“慢着！有话好商量，没必要拼个鱼死网破，我给你们两车货物，放我们离开——”
宋临用手捂住伤口，拉动缰绳让马的身子侧过来，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即使到了这种地步，他也没有放弃交涉的打算，可惜对方并不留情。
“杀了你们，货还不都是老子的？今天你们别想有一个活口。”
首领缓缓策马前进，看起来他并不把宋临放在眼里，也没有急于动手砍杀他。其余盗贼也响应着首领的动作，开始向东面和南面迂回起来，打算把整个车队围住。宋临面如死灰，他看了一眼端坐车上的于吉，无奈地叹息一声，咬了咬牙调头往车队中间去了。首领注意到他的动作，将视线移向车上的两名女性，发出不屑的嘲笑声。
“哼，这没用的废物，把老婆孩子都丢下了？……哈，我现在倒是改主意了，留两个活人回去压寨倒是不差，你俩以后可是要做姐妹了。”
这番极为轻薄的话换作寻常女子听了想必又气又怕，但小云此刻满心只琢磨着怎么偷袭得手根本没在意他说了什么，于吉又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两人根本没有一点反应，这让他有些扫兴。他正想下令让手下进攻，于吉忽然开口说话了。
“这可不巧，我们本来就是姐妹。”
“哦，是吗？哈哈，那可更让人开心。”
首领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在他看来这女人心里肯定已经害怕极了，只是嘴上还要逞强而已，这倒又勾起了他的兴趣。他向两人靠近了一点，却见于吉微微点头。
“这不错，开心就好。”
“啊？”
“每年秋天到了，牢房里也是要忙着做几桌好菜的。”
“你……什么意思？”
首领忽然觉得全身发毛，于吉嘴角微翘，露出一道足以让见者冷汗直流的笑容。
“我是说……”
就在他把全副注意力放在这个缠着双眼的女人身上时，在她旁边的小女孩忽然化作一抹残影消失不见。
“作为一个死人，你有权力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