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后世界？
“——我就这么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边吐槽，一边站了起来。
“……唉？我还活着？”
我恢复了意识，我能说话，也能动起来。我看到了我的双手和下半身，除了裸着身体，全都完好无损。
“我还活着？！”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的肚子，自己的下半体。
感觉到了生命的温度。
“我还活着！！”
从设问到反问，然后到感叹。
疑惑变成了确信，不安变成了喜悦。
我终于知道了“我还活着”的“事实”——这句话其实半对半错。
“不过……”
还没等我欣喜若狂，庆幸自己的生存好运之前，我意识到了情况并不是想象中那么乐观。
“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一片黑暗。
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能看到的只有漆黑漆黑的黑暗。
难道我被关在不透光的封闭空间里了吗？不对，因为我在这里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我那精神饱满的另一半。
莫非我还在昏阙中？我在做梦？也不觉得，因为此时此刻我感受到了人生中最真实的现实感，梦是不可能如此具体，如此真实的。
那么说这里是天堂或地狱？无论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天堂或地狱啊。至少有个天使或恶魔要出现吧？这儿什么都没有。
更何况，我也不愿意相信我死了。
“怎么回事……？该不会这是个清醒梦（Lucid Dream）之类的……？”
虽然我光着身子，却不觉得寒冷。我很怀疑这个地方究竟存不存在所谓的“温度”。
我试着走起来，明明我的赤足能确确实实地感受到硬硬的地面，然而蹲下来仔细看看也看不到地板，伸手摸摸也摸不出具体的感觉。
仿佛自己在茫茫宇宙中迷路了一样，四面八方都是看不透的黑暗，有种被黑暗慢慢包围的压迫感，不安和害怕在开始萌生于心底，就连自己所处的空间的正体也搞不清楚，我能怎么办呢。
我认为我是个很乐观的人，但这种情况实在是笑不出来……
“喂——！有人吗？！”
我怀着一丝飘渺的希望竭尽全力地大喊。
然而这个不知多大的黑暗空间里，并没有传出我所期待的回应。
我愈来愈忐忑不安。
“有人吗？！！这儿是哪里啊？！”
我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是最清晰的，我知道我来到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
“谁来救救我啊！喂！喂！！”
那么清晰，那么具体，那么真实。
我无法否认——我的头撞到了马桶而失去了意识。
就连感到痛苦的余裕也没有，那一刹那，我立即进入了虚无的意识世界里。我自己都能隐约地察觉到，滑倒撞头的时候，那股冲击是有多大，我才能立马失去意识？
还是说，并不是昏迷不醒，而是永远睡眠呢？
“谁来说说话啊！告诉我没有死啊！！！”
我能做到的仅仅是靠自己的想象力来摸索自己的答案，但越是想象更多的可能性，我越是感到不安和恐惧。我会永远在这里吗？我真的死了吗？我以后还能怎么活下去？我一个人能坚持多久？
孤独一人，没有答案，无数个问题，无数个想法。光着身子让我更加觉得没有安全感，看不到尽头的这个地方使我更加压抑。
最后我放弃了走路，有气无力地跪了下来。
我低头看着乌黑的黑暗地面，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整理好混乱不堪的思绪。
“…………啊啊啊！如果这是动漫或小说的套路的话，不应该有什么美丽动人的女神出现在这里么！你在哪里啊！女神大人！！！”
为了掩饰即将爆发出来的眼泪，我故意逞强，大声喊出胡思乱想的东西。
明明没有人在看着我，明明没有必要压制感情。但是我还是勉强自己，忍住哭泣。因为我在爷爷葬礼之后默默地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像小孩子一样哭了。
爷爷……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觉得我要崩溃了。
“不管是谁！谁都好赶紧出来啊！我可不想一个人呆在这种黑漆漆的地方！最好来个闪瞎眼的超级美丽女神大人啊啊！！！蓝发女神！！银发女神！！金发女神！！！”
我在 说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说这些有用吗？我知道没有意义。
就在我歇斯底里地大喊时。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轰轰——
“哇啊啊啊！！”
由于突如其来的“地震”，我张皇失措地坐倒在地上，头脑一片混乱。
这时，我听到了声音。
（稍安勿躁，这里并没有你的女神。）
那是一种沙哑的声音，分不清男女老少，就像是录音带受损而发出的声音一样。同时也和洞窟里回荡的回声一样，不是从外传入我的耳朵里，而是直接在我的大脑里震响。
非要比喻的话，并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用心灵说话的“念话”。
“是，是谁？！什么人！？”
我在这里有个口误。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不可能是一个“人类”吧。
“恶魔吗？！天使？！还是神？！”
（你相当吵呢，人类哟。你小点声，吾辈也能听到。）
“啊啊，对，对不起……”
各种超现实的情况接踵而至，我完全不知所措。我好像刺激到了对方，这时候还是要乖乖道歉比较好。
（吾辈先纠正你的误会。）
那个声音沉重地回响在我的大脑里，我只能呆若木鸡地张着嘴巴聆听。
（吾辈不是恶魔，也不是天使，不是神，而是“龙”，掌管世界和次元的“界龙”，而你现在所站之处，便是吾辈身上的一片鳞片。）
“唉——”
龙？
龙？？
龙？？？？？？？
我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脚下。
脚下还是一片乌黑的地面，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没有。
然而根据这个声音，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大地”就是一片“龙鳞”？
如果这个声音说的是事实，那么……这条龙到底有多大呢？
“不，不要吓我！快点现身啊！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谁！告诉我，我在哪里！”
尚且半信半疑的我没有立刻相信它的说法。虽然不清楚声音的主人在哪，但我还是向天空怒喊道。
（吾辈说过安静点吧。）
“——”
我忽然感觉到空气变得异常沉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压着，仿佛重力变强了一般。
（你好像有所误解，对吾辈而言，你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类。渺小的存在，毫无理会的价值。你平时会关注只能通过显微镜才能看到的微生物吗？）
“……不……不会…………”
我颤抖着开口，嘴巴不听使唤一直哆哆嗦嗦。
“那，那么为什么……我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吾辈不想重复说过的话。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情，吾辈的事只是把你送往“另一个世界”罢了。）
——另一个世界。
没错，我并没有听错，它说了“另一个世界”。
我心中咯噔一下，全身的毛孔开始流出冷汗，不祥的预感直袭我的背脊。
“……为什么要把我送往另一个世界呢？我原来的世界呢？”我忐忑不安地问道。
假设，我假设，这个声音说的都是正确的。
它真的是一条龙，而且是个超级巨大、巨大无比的龙，我现在站在它的一片龙鳞之上，而且我正在被它送到什么“异世界”。
以上都是事实的话。
那原来世界的我，怎么样了呢？
自称“界龙”的它回答我说。
（因为你死了。人类哟。）
——我死了。
“………………”
从我在这里醒来后，就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充斥在我心中。说不明白的郁闷卡在胸口，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我最不想希望的“结果”。
但是经过界龙的回答，我全都想清楚了。
“原来……我已经死了啊……？”
我遭遇那种事故后，一醒来就在异空间一样的这个地方，无论怎么想都“不正常”。能解释“不正常”的，只有“异常”。
没错，这个地方，或者龙所说的“另一个世界”——
应该就是死后世界了吧。
“所以我现在是光着身子啊……”
因为死的时候是裸体，在死后世界也是裸体，应该说很符合逻辑。
（看样子你已经接受了你的死亡。）
“接受什么的……只是觉得太无奈了。我的死相竟然那么愚蠢……我万万没有想到啊……太羞耻了！”
爸爸妈妈看到我在浴室里死了，会觉得怎么样呢？哥哥听到我的死讯后会怎么反应呢？我的葬礼又会是什么样子？会像爷爷那样吗？
“我以为我能在子孙的注视和陪同下安详地闭上眼呢……唉，我的人生结局就是这幅摸样吗。”
（比想象中还要淡定呢，这一点值得称赞。）
“哦，谢，谢谢……”
被一只死神一样的龙称赞，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那么界龙大人，我将被送到的世界是天堂？还是地狱？还是说是个奇怪的地方？”
尽管短暂地感受到了生存的喜悦，但是毫无疑问，界龙正在把死去的我带到其他地方。现在的我应该是灵魂状态吧，因为我看过很多漫画和电影，我大概能了解现在的情况。
但是接下来界龙回答我的内容，超越了我的预想。
（你在说什么，人类哟。）
“唉？您难道不是把我送到死后世界吗？”
我向着无人的黑暗天空说道。
（看来你还没有完全理解现状，吾辈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
界龙的声音直接在大脑里响起。
（你还没有死。）
“你玩我呢！？！？”
（你没听清吗？吾辈已经不耐烦了，吾辈说你还——）
“等等等等！！！我听到你说的了！我说‘哈啊？’不是因为没听清！”
（那是为什么？）
“是因为我无语了啊！！你说话怎么出尔反尔的！没注意到自己说的话矛盾了吗？！不会在糊弄我吧？！”
之前说“你死了”，现在说“你还没有死”。
Paradox，矛盾，界龙不知道这个概念吗？需要我来教你吗？
（……吾辈不告诉你了。）
“哈啊？！”
龙的念话传达到我的脑袋里，我哑口无言地仰望着上方。对于忽然转变态度的界龙感到非常不爽，但是听它的口气……
“……你该不会闹别扭吧？”
（吾辈才没有。）
“不不，你这语气就是在闹别扭啊！”
（你的想象力真是丰富。）
“你看！你是在对我闹别扭吧！是不是因为我喷你了啊？！”
（吾辈是不可能因为一介人类的言辞而影响情绪的。不管你怎么说，吾辈都不会再搭理你了。）
“又矛盾了！！！”我大声吐槽道。
我咳嗽着几声，让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
“咳咳……界龙大人，你应该是负责把我送到另一个世界的吧？我觉得你应该有责任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听到我的话后，界龙似乎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因此沉默了几秒钟。
（……吾辈即将把你送到‘异世界’，你将会在那个世界重获新生。）
“真，真的吗？！”
（吾辈不会重复。）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我兴奋不已地大喊。
果然是这个桥段吗？！因为事故突然死掉后，穿越到异世界，作为开挂的男主角开始了征服异世界的旅程，顺便在路上把一堆妹子，不知不觉中建立起自己的后宫……
“呜嘿嘿嘿嘿嘿……这种事竟然真的发生在我身上……看来我死的还不是很冤啊……！”
（笑得好恶心呢……）
糟糕！不小心让龙大人不开心了！感到事情不妙的我故意咳嗽几声，再次用谨慎的态度对黑暗说道。
“哈哈……很抱歉，界龙大人，请原谅我的粗鲁。不过既然让我复活了，让我送回地球也可以吧？而且为什么要选择我并让我在异世界复活呢？”
我其实心中默默期待着一些能满足我欲望的回答。
什么英雄，什么勇者，什么救世主。
然而龙的回答是——
（吾辈不知道。）
“……………………嗯？”
我感觉我已经愣了很多次了。
“对不起，您能再说一遍吗？靠我的智商有点无法理解……”
（虽然吾辈绝不会重复说过的话，吾辈就特别对待你一次。吾辈说“不知道”，就算知道吾辈也不会告诉你。）
界龙的语气中还有点痛快的意思，它的言中之意就像是“活该”。
听到这么不负责任的回答，我并没有发火，反而恭恭敬敬地弯着腰，双手紧握，谦卑地问道。
“嘿嘿，界龙大人，您怎么会不知道呢，不是您把我带过来的吗？嘿嘿……”
旁人眼光里，我的模样宛如正在拍暴君马屁的奸臣。
尽管我很想竭尽全力地对它怒吼，但是我不想进一步惹它会生气。就它这种又幼稚又小肚鸡肠的人，啊不对，龙，它很有可能会把“复活”这件事当做没发生过。
界龙用不耐烦的语气对我说道。
（吾辈只是被骨肉至亲拜托了罢。对于为什么你会复活，为什么把你到那个世界，吾辈没有兴趣，也没有义务知道。）
“什——”
等，等一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它帮我复活的吗？
毫无头绪的我被蒙在鼓里，我身处在什么也没有的黑暗空间里，不，应该是超大的龙鳞上面，龙大人也不告诉他任何事情，还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我应该去哪里寻找线索，去哪里询问答案呢？
我陷入了极度的混乱。
“那么是谁——”
（好了，到了。）
还没有得出什么结论，龙大人就毫不留情地宣告了。
“唉？什么到了？到目的地了？唉？”
被单方面地告知，我非常混乱，想再多听点说明。但是龙大人一点也不关心我的立场。
（吾辈被拜托的事情只是把你送到这个世界，剩下的吾辈就不管了。）
“等，等一下？！这么不负责任嘛？！至少告诉我一下拜托您的人是——”
（再见。）
那一刹那。
我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 ◇ ◇
……
…………
死亡一般的宁静降临在这片黑暗的空间。
李奕鑫的身影神不知鬼不知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已经被界龙送到了所谓的异世界，接下来的事情就无需它来考虑了。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它要担心的事情……
哗——
这时，一团黄金色的光芒出现在界龙的鳞片上。
宛如太阳一般亮眼，宛如星星一样闪耀。
从一个焦点发出强烈的耀光，四面八方，上下前后左右。
无数光束，无限延伸，无限扩展。
最终，光芒照亮了黑暗。
在光的照耀下，黑暗空间终于显现出它的身影。
那是一条巨龙。
没有任何一种颜色的巨龙。
黑色？不对，它甚至连黑色都不是。透明？不对，它并不是透明。
那仅仅是“虚无”，什么都没有的空洞。
但是那“空洞”却呈现出一只巨龙的轮廓，缓缓慢慢地移动着，头部朝着黄金光芒转过。
（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
金色光芒中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一对翅膀。
（不想回答吾辈也罢，不过就如那个人类所说，这样极为不负责任。尽推给吾辈，同样不负责任。你也知道吧。）
（…………）
界龙把这份沉默当做道歉。他感到毫无兴趣一般，转过头飞向另一个方向。
（吾辈不喜欢人类，也不想和他们有所接触。吾辈这次答应你，只是因为你是吾辈的骨肉至亲。）
（…………………）
（吾辈的骨肉啊，吾辈衷心祝福你。）
虚无消失在黑暗深渊之中。
本来就没有。
以后也没有。
在永无止境的沉默尽头，光芒发出了一个任何人都听不到的低喃。
（……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