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的危险
昨天，他又完成了一桩大事。
第九个人，作为献祭成功履行了职责，完成了仪式的重要阶段。
他很感谢第九个人，正是因为她的存在，离完成仪式只剩下一步了。
长达三周的仪式，终于，只剩最后一个人。
“黑龙大人……”
信仰黑龙教的他。
沉迷于五大神龙之一，黑龙大人的他。
“还剩下一个人……还剩下一个……终于……”
尽管被世人避讳。
尽管被社会定义为邪教。
他对黑龙的爱、忠诚以及信仰心从未消退过，他有自信被称为世界上最热爱黑龙大人的信徒。
狂热于黑龙；热衷于黑龙；崇拜于黑龙。
信徒中的佼佼者。
黑龙教的狂信徒——“狂徒”。
“终于——我终于能见到您了！就剩下一个人了，我终于能成为您最可爱的孩子了！”
仿佛恋爱中的少年一般，宛如期待着再会几十年不见的父母一样。
他面红耳赤，双眼流出感动的泪水。
“唔唔……唔呜呜呜……！唔唔唔……！唔唔唔唔唔——终于…………！”
狂徒跪在地上，抽泣着，捂着泪流不止的眼睛，低头呻吟着。
他的哭泣声回音四起，回声的声量很大说明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封闭的空间。
粗糙不平的地面是由高低不平的石板铺砌而成的，每块石板大小不一、形状不一，一看就是凑合不良品铺起来的。漆黑暗淡的空间如同地下空洞，椭圆形的天花板向上凹陷，长满苔藓并发霉的乌黑墙壁圆圆地包围着广场似的场地，还有不知通向哪里的两个暗黑通道就在两边面对面。
这个貌似防空洞的地方其实并不是防空洞，这个地方是帝都拉莫索里亚的地下。具体是某个位置，就连狂徒本人也不清楚。
因为这里是相通着帝都的地下水路，拉莫索里亚引以为自豪的自来水系统就是往地下排出废弃水，因此帝都的下水道常年充斥着刺鼻的腐臭味和湿气。城市规模越大，排水系统越复杂，数百条下水道纵横交错，最后汇合于一条水路，流入帝都南边的一条长河。
狂徒所在的地方只是数十个地下空洞中的一个，他选择这个地方进行“仪式”只是因为一般人很难找到这里而且能躲过军队和警察的追查罢了。但是至于为什么、什么人一开始建造了这种空间，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然而这个地下空间诡异的地方并不是这一点。
“我的黑龙大人……我是您最怜爱的孩子吗？我是您最爱惜的孩子吗？我是您最信任的孩子吗？我是您最珍贵的孩子吗？”
令人毛骨悚然，令人鸡皮疙瘩。
正是地上的“图画”。
覆盖了整个直径300厄里斯（m）的地面的巨大红色图画，与被害者尸体上的图案一模一样——那是黑龙教的标志。
“啊啊啊……我听到了……我看到了……！我在黑暗中目睹了您的身影……！！”
深红色的颜料，实则是鲜血。
究竟用了几桶血才能画好这么大的图画呢？毫无疑问，“九个人”是足够的。
这里不只用血画好的巨大红色标志，还有其外圈有规则地摆放着尸体的一部分。
右臂、左臂、右腿、左腿、肩膀、胸部、肚腰、臀部和**（男）。
每个部位都来自于不同的尸体，也就是至今为止的九个受害者。狂徒在尸体上刻下了神圣的“圣痕”，不出意料地，这些部位上也有“圣痕”。它们摆放的位置之间都有相同间隔，但是很明显最后有个地方空着，少一个最重要的部位。
那就是最后一名“献祭”。
“仪式”的最后一个步骤。
狂徒跪在巨大画的正中央，被不同部位尸块所包围着，漆黑的黑暗笼罩着他的身体。
此时的他——
“啊啊啊啊啊……黑老大人！请赐予我最大的祝福！我一定会完成夙愿，为您带来无尽的荣华，找回古时的光耀！为背叛者们给予相应的复仇！这场仪式将是献给您的赞歌！”
是全大陆最幸福的人。
◇ ◇ ◇
“鑫。”
“……”
“鑫。”
“……”
“鑫！”
“啊！怎么了？”
我蓦然看向缇娜，她正站在旁边向我投出略带担忧的视线。
“……你没事吗？”
“啊，啊，我没事……我没事。”
我把右手放在桌子上，用手背托着下巴，注视着稀稀落落的马路。
缇娜和我坐在旅馆大门前摆放的餐桌座位上。本来店外的餐桌是留给只吃饭的客人用的，但是因为不吉利的连续杀人事件导致不景气的现在，我轻松地挣得老板的许可后，在这里一边发呆一边观察着街道。
——直到缇娜打扰我为止。
“你看起来不像没有事。”
“我没事。”
我瞪着达拉卡旅馆对面的街路，明明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我却没有把目光转移到缇娜身上。
现在是中午10H左右，明明是午饭时间，现在达拉卡旅馆内用餐的客人却屈指可数。确实不景气啊。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一直无视她，我感觉到了一股怒气。然后听到“嘎登嘎登”的声音，这是椅子被搬开的声音。
“扑通”一声，缇娜坐在了我的对面。
“……你挡到我了。”
“我想跟你说话，你却一直无视我。所以我只好坐在你前面。”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看缇娜的脸了。
银发仍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熟悉的香气飘进我的嗅觉系统里，我禁不住盯着她的美貌，内心感叹“她果然是个美少女啊……”。
她的那双碧绿色宝石般的眼睛凝视着我，我不得不别开脸，侧视着旁边的空桌，回答她。
“你想说什么。”
“你没有想说的吗？”
“……不是你先向我搭话的吗？”
“那么你没有想跟我说的，是吗？”
尽管缇娜的表情很冷淡，但毫无疑问她正在向我表示“抗议”。抗议意味着抗议者具有不满，那么缇娜的不满具体指的是什么呢？
很明显，原因在于我。
“…………对不起。”
我花了很久才说出了这句话。
今天我在帝都魔法学院校门前，与警察对峙，还跟丽莎的妹妹争吵，差点被逮捕。如果我当时继续莽撞地闹事，说不定现在我已经蹲监狱了。多亏了缇娜和达拉卡先生帮我解围，我才能平安无事地回到旅馆里。
缇娜抓住我的手时的触感，还隐隐约约留在记忆里。
“我应该更加冷静的，因为我的冲动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
“看来你自己也很清楚啊。”
她松了口气似的往后靠椅背，姿势稍微放松了点。
“达拉卡他们对你也很担心的，虽然他对我说过不介意，但是你差点就给他们带来多大的麻烦。既然你知道问题，我也不会再说什么……”
……看来她真心在担心我。
——我相信你一定能克服的。
昨晚在阳台的对谈还历历在目，她曾对我说过的话仍然萦绕在耳边。她给予我的信任让我莫名其妙，却又让人轻松舒坦。
那个时候我对缇娜道歉过，因为我需要想的事情太多太多，以至于我一直没有关心照顾我的缇娜。我说过我要为她打开心扉，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却太困难了。
然后今天上午，我辜负了她的期待。
我实在是无言以对。
“不过我也能理解你为什么那么冲动，毕竟她说了那种话。”
“…………”
“你确定她就是丽莎的妹妹吗？”
缇娜的语气不像是质疑我的判断，更像是希望我的判断是错误的。其实我也和她一样，宁愿相信那个女孩子并不是丽莎的妹妹。
然而——
“我并没有记错，丽莎确确实实说过妹妹的名字是‘梅里斯·汉贾’。你看，这信封上写着‘写给梅里斯’。在帝都里，叫做梅里斯·汉贾的人只有一个吧？今天见到的那个女孩，就是梅里斯吧？如果不是她，还能是谁？”
“会不会是阿丽莎她——不，一定是梅里斯在装作不知道吧。”
缇娜忽然改口，令我一顿诧异。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会不会是阿丽莎说错了呢？或者是记错了呢？”
但是她不想要考虑这种可能性，因为丽莎已经是个故人，缇娜也不想给不在世上的人带来污名。
而我则是故意逃避这种可能性，因为我宁可相信梅里斯装作不认识姐姐，也不愿相信丽莎搞错妹妹的名字。
“丽莎是不可能搞错的，我一直这么相信，以后也会这么相信。”
“……我也认为阿丽莎出错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那么唯一能想到的结果是，问题在梅里斯本人吧？”
“嗯，而且我在最后看到了。”
梅里斯回头看我时露出的“那个表情”。
“看到了什么？”
“……不，可能是我看错了。”
“？”
“总之，唯一能想到的是梅里斯她有什么‘原因’或‘情况’不得不装作不认识姐姐，没听说过阿丽莎，对吧。”
“现在我们能得出的结论只有这个呢。”
缇娜看了看我，身体稍稍往前，双手放在桌子上，对我问道。
“鑫，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我的计划是什么呢？
说起来，我有计划吗？我好像是盲目地来到帝都，盲目地寻找梅里斯，以为见到她一切就会顺理成章，以为我能完成丽莎的遗愿。
现在我禁不住想嗤笑自己，我究竟在想什么呢？哪来的自信？哪来的根据？我算什么？区区一个异世界人，在这里能有什么作为？
“我不知道……”
发出不成器的声音，宛如失去自信的学生。
“……”
缇娜无言地盯着我。
说不定她看透了我的心情，所以才什么话也没有说。毕竟现在的我需要的不是什么温柔的自欺欺人的安慰之语。
这时候，从旅馆内传来卡密拉女士的呼喊声。
“午饭已经做好了~”
虽然我早就闻到了料理的香味，但是现在我并没有食欲，打算跳过今天的午餐。早饭也是看达拉卡一家人的面子才故意吃的，我不知道继续勉强自己会犯怎样的失误，所以还是不吃比较好吧。
然而缇娜的眼神格外锐利，她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不打算吃吗？”
“……是啊。”
“还是补充点体力吧，这几天你吃的也不是很充分——”
“只不过是个午饭而已，无所谓吧？再说今天我们也没有什么计划。”
我不知道要做什么。
我不想做任何事情。
其实这两个是一样的，“不知道”与“不想做”。
因为我来帝都的目的就是“见梅里斯，递给她丽莎最后的信封”。见到了梅里斯，然而她明确地表示了“拒绝”。
这时候，我还能怎么办呢？
“那这样吧，”缇娜忽然对我提议道。“吃完午饭我带你个地方。”
“唉？”
“反正你今天不打算有什么计划吧，不是吗？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可以拒绝。”
“……不，你说得对。在这里呆着，也只是浪费时间……”
“不，我不是哪个异地。对你而言‘休息’并不是浪费时间。出去走一走，也许能放松下来，想出以后的对策也说不定。我希望你能跟我走一趟，是因为‘必要性’。”
“必要性？你要带我去的地方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这对你以后的生活和旅途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就算今天不去，你总有一天也会去的。”
我看着缇娜坦然的面容，用疑惑的口气问。
“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她笔直注视着我，微微张口。
“冒险者公会。”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