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沉默了下来。
耳旁只能听见墙上时钟有节奏的滴答声，以及眼前少女微微的啜泣声。
听着艾薇儿几近咆哮的哭诉，我有些愣住了。
但更多的，却是下意识的委屈，以及愤怒。
....什么叫你的人生因为我完蛋了？我根本就什么都没做好吧！
我有什么错！
你有气凭什么往我身上撒啊！
明明我自己也郁闷了很久啊，死的憋屈至极，又被关在那个奇怪的白色空间整整五百年，期间差点就被死神拐去神界当免费公务员。
好不容易和苟系统重新联系上后，又莫名其妙被传送到了这个我完全不认识的时代，不仅身体被换成了女孩子，就连力量和记忆都丢失了。
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记得我，没有力量，没有身份，甚至连人类都不是了。
我什么都不剩下了！
这幅模样已经很惨了好吧，你还想我怎样！
我越想越气，呼吸急促起来。本来这个混蛋圣女这一周来对我就没什么好态度，今天却又莫名其妙骂我一顿，心中便又气又委屈，忍不住朝她一瞪眼。
“我哪里错了！你骂我干什么！”
“你——！”
然而我的反抗却让艾薇儿更加愤怒，她紧盯着我，一双金眸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怒火。可过了半晌却又气极反笑，嘴角渐渐勾勒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呵...看来你还不懂我的意思....”
少女的声音有些冷漠，冷漠中带着些许颤抖。
“我告诉你吧....阿斯泰瑞亚勇者学院，最初建立的目的，就是用来训练像我这样的勇者候补，来杀死像你这样的魔王爪牙的....”
“而500年前，随着圣光之神诞生，魔王死于初代勇者手下，学院也建立起来后，每一位学员、也就是每一位勇者候补，都可以获得圣光之神的赐福....这种神赐也被称为勇者赐福。”
“500年来，赐福的强大与否，一直是能否被选为一代勇者的重要标准。”她看着我，眼神莫名变得凶狠起来，“但是相对的，每一位勇者候补，一生只有一次召唤赐福的机会....”
“只有一次啊——！！”
艾薇儿眼瞳瞪大，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怒不可遏地大吼道，“你现在明白了吧！你的出现，意味着我永远不可能成为勇者了！我甚至变成了没有勇者赐福的废人！”
“我再也没机会了！！”
“可佩妮斯姬家族已经出现过两任勇者了！然而到了我甚至连勇者赐福都没有！！”
“你不是从圣光法阵里出来的吗！你不是顶替了我的赐福吗！你这个魔族，你倒是说啊！除了毁掉了一切以外，你到底有什么用——”
啪——！！
一声巴掌忽然响彻在宅邸之中，干净又利落，而且很响亮。
“...唉？”
艾薇儿维持着扭过去的姿势，呆滞了片刻，不可置信的捂住了脸。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唯唯诺诺，一无是处的小东西，不仅没有愧疚，反而还敢打她！
随即怒火升腾而起。
“你——！！”
她回过头刚想发作，却看见刚刚被她怒骂的魔族女孩还举着手，和她一样委屈的表情。
“呜....”
白发赤瞳的少女紧咬着下唇，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瓷白面庞滴落下来，像是受极了委屈的小孩子，溢满了泪水的双满紧盯着艾薇儿，委屈巴巴的哭着。
只是那双早已变成竖瞳的赤眸中，却流露出了狠厉与悲愤的情绪。
她听见她大声哭喊道，“那我呢——！！！”
“你考虑过我吗！！”
艾薇儿霎时间被震慑住了。
“你当那是我自己的意志吗？！又不是我自己要从那个混蛋魔法阵里出来的！呵，你不是圣女吗，你不是厉害吗！！”
“你有种！就把我塞回那个该死的魔法阵里啊！”
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哭鼻子的情绪，手臂簌簌颤抖个不停，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你以为我愿意被变成这幅混蛋样子吗！你以为我愿意被变成一个魔族吗！”
“什...”艾薇儿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讶异。
“明明是你自顾自地把我召唤了出来！是你把我从朋友和家人身边夺走了！我认识的人都死了，我熟悉的一切再也回不来了！我甚至连记忆都丢失了！”
“你夺走了我的自由！我的身份，我的家人！可现在你却怪我毁了你的人生！？”
“明明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装受害者啊！！”
我紧盯着艾薇儿震惊的面庞，越说越激动，这段时间来委屈的心情全都喷涌而出，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滴落：“而且你关心过我吗！你问过我开心难过吗！你哪怕有对我一次好脸色吗！”
“你在一开始，就只考虑我能发挥多少赐福的力量而已吧！”
“你算个什么狗屁圣女！”我用血红的双目紧盯着艾薇儿，大声哭喊道：“你和外面那些人一样，根本就是个自私的混蛋！！”
“你从始至终，根本就只是把我当个物件看待！！”
“可我是人！！不是赏玩用的宠物！！更不是你的奴隶！！！”
“我是个人啊——！！”
少女奋声哭喊，那悲恸的、声嘶力竭，但却依旧稚嫩的咆哮声，在宅邸内久久回荡。
“丽塔....”艾薇儿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抹了把眼泪，满脸怒容地瞪向她。
我已经憋着这些情绪很久了。
在以往，如果哪怕我泄露出丝毫动摇的情绪，被部下们看见，都有可能使他们心目中“魔王殿下”的形象损毁，甚至可能动摇军心。
所以哪怕遭遇再怎么惨烈的战斗，认识的朋友被折磨、被虐杀，心爱的女孩在眼前死去，认识许久的战士四分五裂，内脏鲜血喷溅在脸上....
哪怕面对漫天诸神的围杀，无援可等，无计可用，深陷绝望....
哪怕要一次次，一次次的受到背叛，一次次做出必将牺牲无数人的抉择，一次次地亲手杀掉整个城市的人，做出无数惨绝人寰、堪比恶魔的残忍行为....
我都只能...咬牙，挺着。
魔王，生来就是要独自面对绝望的。
没有人可以理解那种孤独。
....可现在不一样了。
我失去了魔王的力量，这个世界也不再需要一个魔王。
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名为丽塔·薇尔莉特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魔族女孩罢了。
所以当艾薇儿把怒气发泄到我身上的那一刻，我虽然能理解她在说什么，虽然从客观事实上讲，我的出现的确给她造成了难以埋没的灾难，甚至可能让她的家族因此没落。
但在这之前，或许是这具身体的缘故，我的情绪泛滥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干脆就不忍了！
本魔王早就憋屈很久了，你凭什么还凶我！
“这....”而被我这么吼了一顿后，艾薇儿似乎有些冷静下来了。她低着头，细眉紧紧蹙在一起，似乎在思考什么。
过了一会，她又抬起头，满脸的神色复杂，向着我伸出了手。
“丽塔，我....”
可望着靠近的手，我却又突然激动起来。
“别碰我！”
我猛地一挥手，血红双眸再度拉扯成刀，冲艾薇儿大叫道：“你不是讨厌我吗！你不是嫌弃我这个魔族吗！”
“我走！我走可以吧！”
说着，我狠狠一抹眼泪，一把将艾薇儿推开，不顾她的阻拦冲出了大门。
临走前还回过头，带着哭腔冲她大喊了一声。
“我讨厌你！！”
说完，穿着女仆装、白发赤瞳的娇小少女，就这样大哭着跑进了人群。
不见了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