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的烛火徐徐摇曳。
日光透过华丽的彩窗透进来，映在低垂着视线的凯瑟琳身上，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
我看着凯瑟琳黯淡的眼眸，心底一时惊骇万分。
随即陷入了沉默。
虽说已经知道艾薇儿家里经历过很大的变故，也知道她已经是佩妮斯姬家的末裔...但她却从没和我说过这些事情啊....
那丫头...
过了半晌，我抬头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她没有和你说这些事，对吗？”
凯瑟琳也抬起头看向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漂亮的瞳眸里透出深深的疲惫与哀伤，一张精致美丽的脸上却依旧极力克制着痛楚的模样。
她再度勾起唇角，笑容单薄如纸屑：“我还记得在小克莱尔的葬礼上，那天雨下得很大....艾薇儿抱着我哭着问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父亲，母亲，和妹妹都要抛下她离开....可我没办法回答她。”
“没人知道小克莱尔是怎么死的，甚至连教廷都没能查到害死她的凶手。”
“唯一的线索，是牧师们在现场找到了神术的施术残留，可那痕迹却充斥着圣光的神圣气息，但术式本身却和现在圣光教廷所使用的神术完全不同....没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嗯？
听到这，我蹙起了眉头。
充斥着圣光气息的未知神术？可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为了符合神明的神职与教义，每个教派的神术都在被严格控制着，从祈祷词到施术流程，每一个步骤都是由教宗亲自制定，一旦发布则完全定死。
不允许、也不可能有任何私下的修改。
毕竟神术能随牧师心意随意修改的话，很可能会产生与神明神职不同的效果。举个例子的话，好比圣光教廷最基础的神术【圣光】，其本身有着发光发热与治疗的效能。
但如果一位圣骑士拿【圣光】去烤肉，这在期间虽然【圣光】依旧发挥着“热”的效果，但其烤肉目的已经和治疗、照明等效果完全偏离，属于火神的神职范畴了。
一两个倒是无所谓，但要是这么干的牧师多起来，无数类似的思念与想法汇聚到神国之中，圣光之神很快就会思考起今晚要不要去吃个烤肉。
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却与神职不相符的念头，就有可能导致神性崩裂。
要是所有牧师可以随意使用神术，产生了偏离神明神职的效果，或用神术做与神职完全不符的事情，这些偏离的信仰就会源源不断的汇聚到神国之中，与搭载着神职的神格产生冲突。
时间一长，神明就要疯掉了。
可现在竟然出现了连圣光教廷都不知道的圣光神术？而且凶手还用这种神术杀死了艾薇儿的妹妹，一位被圣光眷顾的神圣家族后裔？
这...怎么可能？？
“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甚至传到了教宗大人那里。然而没过多久，圣光教廷就停止了调查...呵，在他们看来，圣女被圣光神术杀死，这件事本身就是本身就是不可能的。”
“毕竟，圣光教廷的权威不容置疑。”
说着，凯瑟琳抬起头，脸上带着苍白的笑容。
“而那天过后，艾薇儿就像突然变了个人一样，一下子沉默寡言起来。”
“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也不见，谁的话也不听，像是丢了魂一样...那时候的我忙着打理小克莱尔的后事，以及佩妮斯姬家族的声誉与财产，没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可就是这个时候，分家的那些亲戚们又找了上来。”
凯瑟琳捏紧了拳头，声色厉茬道：“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长辈，却空口不提小克莱尔和奥克莱的事情，只是一味的催促她出来面对现实，告诉她不要辱没了佩妮斯姬家族之名。”
“他们要她抛弃悲伤，要她成为圣女，甚至要她成为勇者....”
“他们根本不在乎艾薇儿到底有多么伤心，脑子里想的只有自己的利益得失....一群该死的混蛋！”
凯瑟琳越说越生气，紧咬着银牙，说到最后甚至狠狠拍了下桌子。
可紧接着深呼吸了几口后，她的神色很快又黯淡了下来。
“我本想着忙完那时的事情后，就带艾薇儿去日月王朝，或者去康沃尔公国。总之寻找一个清净的地方，远离这些令人悲伤的事情，逃离佩妮斯姬这个名字的诅咒。”
“可没过多久，艾薇儿真的走出了房间，向所有人宣布要继承圣女之位。”
“她真的这么做了...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那么做...”
凯瑟琳低着头，声音中透着不可自拔的悲伤：“她继承了父亲的伯爵之位，同时作为佩妮斯姬主家的末裔，继任了【骑士】家族的圣女，入学了勇者学院，并在那之后遣散了所有的佣人，独自一人在公馆生活了下去....她大概是想习惯家里只剩下一个人的感觉吧。”
“因为习惯之后，也许就没那么悲伤了。”
“而在学院的时候，人们认为她是高不可攀的女伯爵；在教廷之中，信徒们将她奉为冰清玉洁的圣女；而在那群混蛋分家的眼中，艾薇儿只不过是帮他们赚取利益的道具。”
“没有人在乎艾薇儿的真实想法，没有人试图去理解她。或许在人们的认知中，所谓圣女就是要高高在上，面对任何困难都要独自一人解决的吧。”
“她已经快和孤独成为朋友了....”
说到这，凯瑟琳忽然抬起头看向我，金色的瞳眸亮了起来。
“直到你的出现。”
“唉...？”我一下子懵住了。
小脑瓜半天还沉浸在过去的故事中，半天没反应过来。
凯瑟琳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抢走了属于艾薇儿的赐福，几乎是彻底断绝了她成为勇者的道路....我本以为她会恨你到亲手杀了你。”
“可她不仅没有如此，反而经过短短一周时间，你们竟然已经变得如此亲密了。”
“我完全没想到会这样。”
...巧了。
我也没想到。
我看着她，眨眨眼睛，头上呆毛晃动起来。
凯瑟琳也收回刚刚悲伤的情绪，性感的红唇再度勾起，一只手撑着侧脸看向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有可能是圣光契约导致的结果，但这样也好。”
“毕竟小克莱尔死后，我很久没看见她笑的那样开心了。”
“唔....”我眨眨眼睛。
这么一想的话，最开始见到的艾薇儿，以及她在学院的时候，好像都是绷着脸冷冰冰的，看起来臭屁的不得了....似乎真的只有和我在一起才会笑出来。
...不对，应该说只有和我独处时才会露出痴汉本性。
真是的...
明明看起来色眯眯的，在家不好好穿衣服不说，还总是想吃我豆腐，给我买奇怪的女仆装....没想到这样的艾薇儿，竟然有着如此悲伤的过去。
凯瑟琳继续说道：“所以，我希望你能一直陪在艾薇儿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平时陪她说说话，晚上一起吃饭，偶尔睡在一张床上，这样就好。”
唔...
我低着头想了一下。
紧接着警惕问道：“要是我不答应，你会杀了我吗？”
“呃...？”凯瑟琳一愣。
随即摇了摇头，语气认真：“不，这和勇者赐福什么的都没关系，也并非是威胁。”
“这只不过...算是我作为艾薇儿姑妈的私人委托。”
“那我答应你。”我对她点点头。
反正现在的我也没有地方去，想要恢复力量的话也不能离开艾薇儿太远，就算让我走我也不会走啦....
不过就算没有这些事情，我也有点不忍心抛下她...
“嗯，谢谢。”凯瑟琳笑了起来，“小艾薇她就拜托你了。”
“好。”
两人又交谈了一段时间后，我跳下旋转椅，准备离开塔主室去找艾薇儿。
“啊...”
可刚一碰到大门，小脑瓜里蓦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我昨天还遇到了那个叫布莱特的家伙。”
我转过头看向凯瑟琳，忍不住问向她：“他说海尔姆斯教授委托他去找一群冒险者更改这次期末测试的路线，还给了他们一笔钱....这个事情算是正常的吗？还是说...”
“你说什么？！”
正伏案写东西的凯瑟琳听见我的话，瞬间变了脸色，甚至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抑制的惊愕与惶恐，把我吓了一跳。
突然怎么了这是....
果然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你刚刚说海尔姆斯教授？！”
然而凯瑟琳没有深究更改道路的事情，只是不可置信的瞪着我，脸色沉凝起来：“还说是布莱特提到的？！”
“呃，对...”我傻乎乎点点头。
“这怎么可能！！”
然而凯瑟琳却尖叫了起来，呼吸急促，开始在房间里不停踱步，眉头蹙的紧紧的。
“他怎么会...不对！他从哪知道的这个名字！！”
我眨眨眼，奇怪问道：“为什么不能知道，他不是学院的教授吗...”
“当然不能！”凯瑟琳却怒喝一声，金眸中写满了震惊。
“毕竟海尔姆斯，那个该死的叛徒...他早就被我们杀死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