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反坦克水泥墩和铁丝网，数以万计裸露在地表上的地雷......以及大量的白骨。
这就是在车灯照耀下，汤姆第一眼看到的绝对防卫线以内的景象。
虽然绝大多数的骸骨从外形看都是一些误入雷区的动物留下的，但其间夹杂的一些人类尸骨还是让汤姆感觉到了一丝丝寒意，尤其是装甲车外面不时响起一两声爆炸，钢珠和钢钉噼里啪啦地砸在装甲车表面。
驾驶位的米莉亚少校倒镇定得多。手握方向盘，脚下的油门踩得很慢，双眼则是紧盯着车载终端的屏幕。
那些裸露在地表的反步兵地雷对装甲车而言并没有杀伤力，但埋藏在浅层土壤中的反装甲地雷则不同，只要车轮压到任何一颗，完全有可能让他们葬送在这片荒野里。
好在反装甲地雷的数量不是很多，而且边境军在布撒这些地雷的时候每一颗都做了详细的记录。只要对照着地图行进就不会有太多的危险。
“在想什么呢？汤姆小子。”见汤姆望向窗外的眼睛有些出神，米莉亚少校问道。
“只是第一次看到绝对防卫线对面的景象，说实话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出乎意料吗？......”米莉亚少校仔细品味着汤姆的话。
“嗯，虽然之前也知道联合体整体十分落后，但没想到边境的情况居然是这个样子，难道联合体政府就没想过排除雷区吗？”
按照资料库地图的数据显示，这条和边境线共存的雷区宽度足足达到了惊人的三公里。旧时代的联邦军到底在国境线上布撒了多少地雷，根本没人说得清楚。
“因为没有必要啊汤姆小子，知道联合体的家庭在自家孩童学会奔跑后第一件要教给他们的事情是什么吗？”
对于少校的提问，汤姆摇了摇头。
“对于那些刚刚学会奔跑，精力旺盛的孩童而言，村中长老会将他们聚集在一起，然后带着一头家畜来到边境线上。长老们会驱赶着家畜走向边境线，直到那头倒霉的家畜踩到地雷或是被自律机枪射成一堆烂肉。”
原来外面如此之多的动物尸骸是这么一回事吗？
“孩子们在见识到高墙以及地面上那么恐怖的杀人兵器后，就会在他们幼小的心灵深处埋下种子，而那颗种子的名字叫做畏惧。联邦用绝对防卫线阻隔了贫穷，阻隔了落后，联合体政府反过来也利用这固若金汤的防线防止自己的国民出逃。我能看出来你眼中的疑惑。”
米莉亚轻笑，这个时候他已经驾驶装甲车驶出了雷区。
“你肯定在想，仅仅是为了对付黄区这种落后的地方，用得着这么大的阵势吗？用得着数以千万计的地雷完全封锁国境线吗？”
汤姆默默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他此时此刻的想法，而且随着装甲车继续深入联合体的领土，见识到眼前枯黄的戈壁后这种想法就越发地真切。
“我第一次来到绝对防卫线时也是你这种反应，觉得联邦政府完全是在浪费纳税人的钱，直到我在老板手下工作，了解到【撒旦的拼图】到底是什么东西后，我才这正明白了绝对防卫线的意义，不仅如此，我开始担心这条防线修建的还不够稳固。”
米莉亚少校回头看了一眼林馨，后者仍然是那副淡然的模样，显然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持默许态度。
“那是一个可以追溯到统合战争末期的恐怖计划，而计划的执行者不是别人，正是爱国者组织的创建者默罕默德，那个在当时被尊称为先知的神棍。他赶在联邦政府回收大战各国遗产之前，截获了一批炸弹，炸弹的正式代号为RDS-220，不过这些笨重的大家伙还有一个更加广为人知的名字——沙皇炸弹。”
汤姆专心致志地听着少校的讲解，直到米莉亚说出了沙皇炸弹后，刚刚入队的新人一下子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显然只要是对军事稍感兴趣的人都会知晓这么一个威名远播的名字。
“没错，就是前苏联在1961年试爆的，人类有史以来威力最大的氢弹，只不过那次核试验投放的氢弹只有设计威力的一半，而默罕默德截获的那批氢弹，每一颗都是实打实的一亿吨TNT当量，而且数量整整有二十六颗。”
“嘶......”
倒抽进肺部的冷空气让汤姆仅有的一点倦意彻底消失。
二十六颗爆炸威力相当于一亿吨TNT炸药的氢弹到底是什么概念，他根本不敢去想象。
如果这些氢弹真的被引爆，毫无疑问会在一瞬间将地球上的人口削减90%......
不，是一定会在一瞬间让人类文明彻底消失。
这种骇人的情报让汤姆的大脑一下子宕了机，他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说出自己的感受。
“怎么会......”
“你是想说人类怎么会造出这么愚蠢的武器吗？”
让汤姆有些意外，接过话茬的却是林馨。
“其实你不应该感到意外才对，仔细想一想你在中学历史课本上学到的东西，我相信现在联邦的教育机构，肯定会把现今地球上最著名的三大无人区写进历史教材吧？那些大炸弹只不过是没来得及投入使用的又一项愚蠢军事计划罢了。”
仅仅是军事计划吗......该说是毁灭全人类的计划才对吧。
该死的，旧时代统合战争时期的人类都在想些什么啊......
“新东京湾”、“半岛辐射区”以及“华盛顿沙漠”，这些可是每一个活在地球上的人类都不愿意过多谈及的死亡地带。哪怕是历史教材上，也不过是用“统合战争期间失控的军事计划”一笔带过。
但这三个骇人听闻的死区远远不是人类愚蠢的下限吗？
“后来怎么样了？这些炸弹落入了爱国者手中？”
汤姆所知道的历史记载上没有报道过任何一起超级爆炸，难道说......
但林馨显然不愿意再说下去了，扭过头开始望向车窗外面的扎哈尔城区。迫不得已的米莉亚少校继续给汤姆补习后续的情报。
“后面的事情，你应该很容易就可以猜到的，在后统合战争结束之前，得到这批炸弹的爱国者组织宣布成立，并以此要挟联邦政府撤军，二十六颗一亿当量的氢弹被秘密运送到了世界各地人口最密集的城市，而这二十六座城市则被称为【撒旦的拼图】。”
“可是，那可是氢弹啊！我的意思是......那么庞大，重达好几十吨的炸弹被运进联邦境内，当时的联邦政府对此毫无察觉？”
汤姆对此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但事实就是如此，趁着战争结束时期的混乱，再加上一些到现在都没有查清的特殊手段，第一批爱国者真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些氢弹送进了城市。”
原来旧时代联邦政府突然撤军，没能完成人类社会统一的根本原因就是这样吗......
一下子接触到这种维持了近一个世纪的秘闻让汤姆一时间还真有点消化不了。
不过......
“那刚才老板所说的，最后一块拼图碎片......”
“就是字面意思，那二十六颗氢弹在接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绝大多数陆陆续续被找到并成功解除了。最近的一次行动是在四年前，里约热内卢，那个时候707小队当时作为先锋部队参与了行动。”
实际上，在米莉亚少校带领707部队这十几年间，总共参与了五次拼图碎片的清理工作，唯有里约热内卢那一次算得上是有惊无险，707小队联合UCC成功抢在爱国者反应过来之前找到并解除了那颗氢弹。
而之前的几次，不论是伦敦、巴黎、莫斯科还是成都，那四次任务的经历米莉亚少校不论怎样都不愿再去回想，这也是为什么一听到任务和撒旦拼图有关，老队员们就一片哀嚎的主要原因......
“如果真像老板说的那样，今晚的会面能帮我们找到最后一片碎片的具体位置，那么......”
“那么联邦政府就会第一时间就会挥军南下完成统一地球圈的大业。”
几乎不用思考，汤姆就能预测接下来地球上会发生什么大事情。
没有了威胁之后，绝对防卫线就会彻底失去意义，数十万装备精良的联邦军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横扫整个“黄区”，人类也会在22世纪初叶迎来真正意义上的统一。
这是多少人翘首期盼的结果，但不知为什么在知道了这些后，汤姆反而在心底生出了一丝担忧。
但具体的原因他也说不清太清楚......
如果真能这般顺利，那真是太好了。
“少校，把车停一下。”
听到林馨的命令，米莉亚少校立刻踩下了刹车，不由得疑惑问道：“出什么事情了吗？老板。”
“【D系统】已经准备好了，现在正好有个最佳的测试时机，汤姆你跟我一起来。”
微凉的夜风将林馨披在肩上的白色大褂微微吹起，远方则是灯火辉煌的扎哈尔城区，装甲车正好行进到一处高坡，从这里几乎能俯瞰到扎哈尔的全貌。
“有什么能够帮到你的吗？博士。”
和707小队的老队员不同，汤姆更愿意和岛上的研究员们一样称呼林馨为博士。
“拿着终端，等一下告诉我上面的读数。”说着就将手里的终端扔给了汤姆。
此时终端的屏幕上，无信号的字样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等待输入”。
“一会，尽可能将一瞬间最大的数值告诉我！”林馨右手的食指按在自己黑色的眼镜框上，应该是正在开启镜片里内置的摄像机功能。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
“轰！！！！！！！！！”
几乎是林馨的话音刚刚落下，一个微小的亮点划破天空一头砸向了扎哈尔城区的正中央。橘红色的爆炸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大半个夜空。
汤姆的反应速度很快，立刻低头查看终端机的屏幕。
果然，在短暂的响应后，进入联合体境内就一直未曾工作的【D系统】终于显示出了运行结果。
不断旋转的原初水晶上方，精确到小数点后十位的数字不停地跳动。
最终在短暂突破了14这个数值后，停留在了13.3465890213。
“博士！数字跳动的太快了，但整数位最高出现过14！”
峰值只有14吗？这个结果显然低于了林馨的预测。
爆炸产生的火光让凌晨湿冷的空气平添几分热度，也让林馨高挑纤细的身影看上去更加单薄。
“走吧，继续前往预定地点。让我们把这场闹剧尽早结束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