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面前这个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庞大机器从某种意义上将已经完全超出了布里姬特对程序的认知。
预算充足，有着大量硬件支持，规模庞大的程序系统布里姬特不是没有见过，比如她经常前往的联邦政府户籍档案中心。
掌管着数十亿人口户籍档案的同时，在那里工作的众多人工智能程序同时也十分热衷收集网络上一切有用的信息，数量之大，涵盖范围之广，甚至只要不触及AI们的底线，对于黑客进入查找资料的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网络世界中，黑客之间的黑话总是将那里比喻为世界上最宏伟开明的“大图书馆”。
但和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相比，大图书馆那壮丽的规模可能都有些相形见绌。大图书馆的令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它的井然有序，而布里姬特眼前的景象大概只能用狂暴混乱来形容了。
它就像是一只正在不断咬合的血盆大口，将四周那些杂乱无章的数据洪流通通吸入肚中成为滋养它成长的食粮......随手抓起一股流经身边的数据链，布里姬特开始解析其中的数据内容。
本以为会是什么机密文件，但布里姬特却意外地发现解析这些数据没有任何难度，因为这些数据根本没有经过任何的加密，只要能弄到手就连咿呀学语的孩童都能直接开始浏览。
通讯音频、腕饰终端的个人信息、监控设备的实时画面、高频探测设备的扫描数据、卫星提供的精确定位数据、甚至连联邦军队的兵力部署，每一份调动详情都包含在其中。
快速查看了一百余条数据链后，布里姬特大致明白了这个【天眼系统】的用途。
收集、整理、上传，这就是她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的所有功能，从功能上来讲根本没什么值得称奇的地方。
但如果把数据收集的规模扩展到全城，全自治区......乃至全球，整个太阳系呢？再在每个数据收集节点上配套数个顶级的军用服务器。
设计这个程序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布里姬特神情有些呆滞地抬头仰望，但从她现在的位置望去只能将【天眼系统】的冰山一角收入眼中，根本无法计数的数据链连接到联邦治下星际网络的每个角落。
如果说大图书馆是那些人工智能们精心搭建只存在于梦幻中的知识城堡，那天眼系统就是一个来者不拒的垃圾掩埋场。诚然在这之中会有很多极具价值的数据资料，但余下的99.99999%则完全是不值一提的垃圾中的垃圾。
“......”
抓过身边的一条数据链，布里姬特将其中一条不足10MB的视频数据做上了只有她能识别出的特殊标记。
我倒要看看这些数据有着怎样的用途......
催动自己的身体不断加速，布里姬特透过巨兽内部数据流动的方向紧追不舍。几乎是垂至向上，所有被吞噬进来的数据都被整理到唯一一条宽大的通路中，显然最顶部就是整个系统整理资讯的地方。
然而当布里姬特飞至顶部后，却惊讶地发现数公里宽的高速通路居然最后只连接到一个直径不到一米的光亮圆球中，甚至比之前充当门锁的魔方还要小上一圈。
如此庞大系统最核心的部位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光球吗？
布里姬特刚刚飞行的同时简单测算了一下整个天眼系统的实时数据流量，每秒钟都有数千EB数据从整个人类社会收集而来，但这个光球顶部唯一一条用于输出的加密线路却只有数十GB 的带宽。
数据压缩率居然有一千万亿倍？
被这个事实吓到的布里姬特连忙伸出手，想要查探光球的内部结构，但仅仅是接触的一瞬间，她就被涌向脑海中的庞杂信息搞得一头雾水。
整个光球的内部结构她能认出来，她明白这个结构的作用就是用来压缩和筛选信息，但用来编写这个程序的基础根本不是数字或是地球上任何已知的文字。
在这个程序的核心位置，是23个闪烁着淡银色流光极尽华美的菱形符文，布里姬特迅速将自己曾经见过的所有文字都进行了分析比对，但遗憾地发现根本没有一种能够将这些符文解读出来。
不......这些符文真的还属于文字的范畴吗？
不甘心的布里姬特开始仔细观察起这些程序代码，但越是观察就越是被这些眼前的神奇所震惊。
乍看上去，每一个字符都只是外形简单的菱形图样，流转着银色流光的繁杂纹路刻画在其中，但如果将注意力放到菱形的顶端就不难发现在整个菱形顶点周围，还有三个同样繁杂但面积却小了数倍的图样。
较之最大的图样，这三个小方块纹路的复杂程度要简单了好几个数量级，但即便如此，它们的美丽以及信息丰富程度也是布里姬特根本无法用言语做出形容的。
出于好奇心，布里姬特将指尖移伸到了最上方的菱形图样上，就在触摸的一瞬间。巨量而且没有经过处理的信息便涌进了布里姬特的意识。
这些凌乱的信息是关于一个人，一个女子，一个有着金色长发的美艳女子。这些信息涵盖了女子所有的生体特征，包括血型、指纹、骨骼密度甚至是DNA中所有的碱基对的排列顺序。
还有一种能量，一种在布里姬特看来足以毁天灭地的巨大能量。
“啊......”
就在一道闪电从天即将击中布里姬特的时候，少女及时收回手指。但如此逼真神奇的体验还是让她久久无法平静。
刚刚那巨量的信息让她有些心悸，有了这些信息她甚至可以用DNA复制技术完美克隆出一个同样的女子。
但为什么这些信息会以如此古怪的形式记录在此？记录在一小片小小的符文之中？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这片符文会蕴含如此巨量的信息？
求知的欲望此时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布里姬特的身体，在这四片符文中，位于顶点，也是最小的一片都能如此神奇，那另外三块呢？
这一次，布里姬特伸出了两根手指，平行放到了下一层较大的两片符文上。数量更为巨大的信息再次一涌而入，毫无防备的布里姬特几乎无法抵挡而失去意识。
“伊莎......贝拉·林斯特......生于1960年......西伯利亚......”
和第一片符文不同，这一次的信息更像是一个人的生平传记，从出生到长大成人，每时每刻，每分每秒，短短十余年的人生记忆开始像走马灯一样在布里姬特的意识中一闪而过。
这个名叫伊莎贝拉·林斯特的少女从出生那天起便注定命运不凡，她有着某种强大的超能力，也正是因为这些能力让她短短十七年的人生充满了阴谋诡计以及无尽的争斗和杀戮。
在这些快速回忆的最后，布里姬特看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那里是少女最后一次战斗的地方，而有关这次战斗的记忆完却残缺不全的，让布里姬特看的云里雾里。
唯一能确认的就是少女在生命的弥留之际，不停地喊着一个名字：“林馨......”
“林馨......”
缓缓收回手指，布里姬特自己也开始不停默念起这个名字，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简简单单的两个汉字好像充满了神奇的魔力，让布里姬特久久不能忘怀。
“伊莎贝拉、圣堂组织、终年覆盖着白雪的山峰、林馨......这些发生在20世纪70年代的混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抱住还有些混乱的大脑，布里姬特将身子蜷缩在了一起。
两次触摸符文，但那些所见所闻却完全把她拉进了另外一个世界，那是距现在一百多年前的世界，在那个年代地球联邦都还没有成立，波及全球的统合战争也没有打响。
有的则是足以毁灭世界数次的超级大国的冷战。而影像中那些游离在两大军事集团之外的势力又是什么？......在这之前布里姬特根本没有对那段历史有过多的了解。
悄然间，布里姬特无意识地将身体远离了那个神秘的发光球体，那二十三片符文到底是什么东西，是某种记录数据的程式吗？还是某种布里姬特没有了解过的全新技术？
......
但这二十三片符文又和天眼系统是什么关系？
除去这支不知疲倦的怪兽巨口，布里姬特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入侵的地方。
换句话说，除了这个负责处理数据的光球，【天眼系统】余下的主体完全实现了物理意义上的完全隔绝，根本不给外界有任何骇入的机会。
也就是说这个藏有二十三片符文的光球，就是所有数据必然会抵达的“终点”。而这个光球......这二十三片符文......到底在用什么样的逻辑，用什么样的方法将这些数据进行压缩和整理。
她根本毫无头绪......
自从加入了ANC小队，变成了人造神经元细胞受体后，布里姬特这是第一次在虚拟世界中如此绝望......
不，不是绝望，是人类面对未知时本能地表现出的恐惧才对。
就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不论是现实世界的身体还是她在网络中的虚拟形象，都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眼前的这个巨物，每一字节的结构都以她理解的形式存在着，但作为【天眼系统】这个整体却又完完全全超出了她的理解，它的目的是什么？
了解到这一事实后，布里姬特只觉得眼前的巨兽顷刻间转换了形状，它化作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洞，眨眼间吞噬了周遭的一切，用女孩最为骄傲的存在形式嘲笑着她的无知。
那些不属于她认知的符文顷刻间被放大了无数倍，充斥着每一寸的空间并慢慢压缩，剥夺着她最后的一点自由，挤压着她所能呼吸到的最后一丝空气。
鬼使神差般，布里姬特将手指伸向了符文中最大的那一片。
“是谁？”
清冷的女声在布里姬特脑海中轰然炸开，而且一瞬间就剥夺了布里姬特对身体的控制。
“不......你还没有资格......”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世界......回去吧，还没到时候。”
一股布里姬特无法阻挡的力量将她推开，眼前所有的景象，光球、天眼系统以及那无数汹涌流动的数据链都开始急剧缩小直至消失不见。
无穷无尽的黑暗如潮水般翻滚而至，将布里姬特完全吞噬在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