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见里的话音落下，甜品店内的三人同时陷入无言之中。
桌上的黑猫抬头看了眼众人，因为妹妹酱的手僵在了原地，紧接着这两只尾巴的黑猫又蜷缩起身子打起盹来，似乎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漠不关心。
无论何时何地，“死亡”都带有冷场的肃穆属性。海马门尼的毒药对任何在世之人都是平等的，本应无需畏惧，但可怖的阴影用邪恶污染了他，伴随而来的疼痛、哀嚎，无法得到妥善安置的虚弱躯体，令具有同理心的生灵担忧自身的结局，于是，人人都害怕死亡、或是说裹挟着死亡的阴影。
雇佣兵的生活少不了巨大的风险。乌克兰战场上被俘虏的北约佣兵人数不少，然而还是有无数的佣兵前仆后继地加入这场战争，战争带来财富、至少是为那些发了战争财的国家带来横财，连远在赛里斯的佣兵协会都推荐条件达标的佣兵去往乌克兰战场，可见其中的利益都已经让“中立”态度的佣兵协会，或者说背后的东罗马帝国动心了。
爱丽丝不言是因为她已经有过死亡体验，妹妹酱不言是由于她担心爱丽丝到说不出话来，月见里不言则是她把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直至白鹭的到来，这份沉默才得以消散。
白鹭眼中的猩红已经褪去，难耐的燥热身体也已经恢复正常，只是，她能能感觉到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正因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频繁的失控。
这可不是什么好信号。
“怎么了？”
冷静下来的白鹭，注意到三人之间的氛围太过“冷静”了，简直像是有人说了个冷笑话让所有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聊了一些关于爱丽丝身体的事情。”
妹妹酱向白鹭解释后，旋即继续追问月见里：“那有办法遏制这种不稳定吗？”
“哈......”
月见里少见地长吁一口气。
“我会说保持乐观的心态，这涉及到对自我的认知，如果你坚信不疑自己仍是自己，那就没什么问题。”
爱丽丝苦笑：“就没有什么客观上的手段吗？”
月见里摇了摇头：“像你这样的人造人本身就是主观造物，我只能给你提供一些精神方面的药物，但很可能因为人造人的身体结构不起作用。”
“爱丽丝的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吗？”
白鹭疑声询问，面色担忧地注视着斜对面的爱丽丝。
“没，人造人的身体倍棒。”
爱丽丝拍了拍自己贫瘠的胸部说道。
月见里从座位上起身，黑猫艾赫卡托尔很自觉地跳到她肩上。
“该说的我都说了。”
她停顿了片刻，看了眼身旁的白鹭：“我该走了，祝你们好运。”
“唉？”
白鹭完全没料到月见里竟然会祝福自己，她对月见里改观了不少本能地回答道：“谢谢。”
“我去送送你。”
妹妹酱也起身随着月见里离开。
月见里离开后，甜品店内只剩白鹭与爱丽丝两人。爱丽丝看着白鹭，白鹭也盯着爱丽丝，她们眼中有着相似的疑问。
不过谁也没开口问谁，不是因为彼此之间有什么隔阂，而是担心触及到对方的私密。
片刻后，等到妹妹酱回来，她倒是开了个头：“爱丽丝她以前可不是这样...未来你应该知道吧？”
白鹭颔首道：“她以前是男孩子吧？”
“嗯，没错。”
妹妹酱的目光也沾上了些许忧愁，金色的眼眸里倒映着爱丽丝的脸庞：“因为一些事故，不得已才将意识转移到这幅人造人身体里。”
“那个事故和月见里小姐有关？”
“是的...具体发生了什么，恕我不能详述。但经过那场事故之后，爱丽丝已经算是死过一回了。”
爱丽丝摸着后脑勺苦笑：“其实没什么实感啦，就像是做了一场梦，然后身体就变成女孩子了。”
“但她这副人造人身体也不是尽善尽美，因为一些不稳定的因素，死亡仍然追赶着她。”
妹妹酱含糊其辞地解释，这其中涉及到的东西，多少有些触及到她和月见里的保密合同，虽然月见里能在她和爱丽丝面前大方的解释原因，但面对巨神复合体这种庞然大物时谨慎点总没错。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啦。”
爱丽丝不忍让白鹭担心自己。
“只要保证心态没问题，那咱就和老太婆一样能活很久很久啦。”
妹妹酱瞪了一眼爱丽丝。
“喂，说谁老太婆呢！”
白鹭深吸一口气眉头微蹙，握住对面爱丽丝的小手。
“今后有什么难受的事情一定不要憋在心里啊。”
“难受的事情么......”
爱丽丝苦笑不已，旋即话锋一转。
“月见里小姐刚刚不只提到了爱丽丝的身体问题，还说到了有关鬼人的事情......”
白鹭愣了下，刚刚升起的一丝好感，顿时荡然无存。
月见里给她的感觉是十分棘手，如果她不做点什么甚至会被抢走爱丽丝。
“她说了什么？”
“就是...那个......基因缺陷之类的毛病。”
白鹭正要收回握住爱丽丝的双手，却被爱丽丝反握住了她自己的小手。
“......”
白鹭实在是不愿意回答这件事，所以她选择别开头切断视线接触。
说来讽刺，白鹭让爱丽丝尽情向自己倾诉，可她自己却不愿意向爱丽丝诉说自己的问题。
“不愿意说的话，就不要说好了。”
爱丽丝从不强人所难。说是软弱也好、温柔也罢，她更习惯于与他人保持距离感，哪怕对方是自己亲密无间的重要人物。
妹妹酱却比爱丽丝看得更远，她甚至能从白鹭的双眼里见到挣扎与求生的希望。
她曾经在濒死的士兵眼中见过这种求生欲，但到最后都变成了冰凉的空洞。
“未来......”
妹妹酱伸手握住白鹭的另一只小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作为婆婆，我必须问你一句。”
“...你有准备吗？”
白鹭缓缓地点头，毫无疑问，她一直都没有放弃求生的欲望。
“治疗...还需要一点时间，放心吧，我的时间还够用。”
是夜，爱丽丝躺在自家床上歇息。
中队公寓那边的家具已经到齐了，只等爱丽丝过去就能拧包入住。
尽管自家距离千禧基地不远，但通勤时间少说也要二三十分钟，如果是在中队执勤的期间，她还是住在中队公寓里更方便。
白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一时让爱丽丝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无论是自己的事情还是白鹭的事情，都让爱丽丝有些手足无措，甚至是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最让她感到不安的并非自己的问题，而是白鹭身体的问题，她在谷歌上搜了一下鬼族的基因病，显示结果只有一些学术论文，看来是相当罕见的遗传疾病。
罕见疾病意味着市面上并没有针对此疾病的特效药，甚至连治疗方案都要经过专家推敲，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爱丽丝回想起自己与白鹭交换信息时对方的手机型号，看样子，白鹭确实是在为治疗自己身上的疾病而筹钱，难怪她谈到委托金的时候会一脸开心......毕竟能否筹齐治疗费用意味着她能不能活下去。
“寿命只有30岁...简直像是渡劫一样啊。”
爱丽丝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不知道有没有PlanB，比如像爱丽丝一样不做人了什么的......”
话是这么说，但爱丽丝也不能确保像自己这样的例子具有可重复性啊。再说了，人家巨神复合体可是大企业，“机械飞升”和“基因治疗”的费用恐怕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未来她...真的很需要钱呢。”
爱丽丝举起自己的右手左右晃了两下，以肉眼根本看不出这副人造人躯体和常人身体的区别，甚至连肌肤都如同婴儿般嫩白。
“不知道月见里小姐在这副人造人身体上用了多少钱呢...说起来，她都没找我要过意识移植的费用，资本家有这么好心吗？还是说月见里小姐其实是个好心人？”
爱丽丝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混乱。
她的脑子不是什么光脑吗？量子脑理论上的算力超出人脑几个数量级，但她怎么没感觉到自己变聪明了？
爱丽丝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深究，不然的话...要么显得她蠢，要么自己根本没发挥出这副身体不到百分之一的性能。
「警告：普纽玛不稳定。」
“......？？”
在一脸懵逼中，爱丽丝莫名其妙地看着HUD上的警告。
似乎...这普纽玛不稳定和自己的心情没什么关系啊？怎么时不时地就出来刷下存在感呢？
“月见里希卡莉，那女人的话不要全信。”
这回爱丽丝倒是没有见到什么幻象，但空气中传来的幽灵般的声线令她浑身上下汗毛倒竖。
她立马打开床头灯起身，环顾四周却并未看见任何人。
“谁？！”
“你可以称我为‘深红一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