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灵的哭喊声戛然而止，只有Assassin和Berserker分身战斗时发出那短兵相接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结界。这令我感觉很不习惯，所有人都缓缓放下了捂住双耳的手。Saber仰天大笑，他指着那阴沉的天空跺着双脚，疯狂地吼叫着：“聆听吧，感受吧，后悔吧！”
我不知道Saber的宝具究竟起到了什么效果，但抛开这宝具不谈，Saber自身貌似和之前变得更加不同，他像一个已经处于疯癫状态的失心者，而不是之前那位略有些狂妄的老骑士。
面对着Saber的挑衅，Berserker——白起陷入了沉默。
没人知道现在的他在想些什么，也许他对Saber的宝具拭目以待，也许他的内心有些动摇，也许对自己的状况感到有些焦虑，再或者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对我们无话可说。不过对于我们三位魔术师现在能做的，只有保存好自己的魔力，和期待着接下来所要面对的状况这二点而已。
神泉和松若二人也都在沉默中等待，这份寂静令我很不适应。
就在我快要认为Saber的计划失败的时候，幽灵们的声音又一次地在此起彼伏中响起，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哀嚎，而是很正常的，正常到难以令人相信的交流。
“我看到了——那片只剩下光的地方。”
“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这才是我们应该去往的地方吗？”
“这是我的家吗——为什么，为什么我觉得，我在那片光中看到了我的家呢？我的妻子、孩子，我家里的那几亩田，那头已经年迈地干不了活的老牛。在我参军之后死去的老爹......”
“我也看到了，我家那茅草铺成的炕，但是怎么坐也坐不上去，怎么躺也没有知觉......”
“对了，我仿佛也看到了你们看到的东西，老爹、黄牛、妻子、孩子、草屋、房子......和你说的一模一样。”
“我也看到了这些，和你说得一模一样。我感觉，仿佛我们再用同一双眼睛在看，用同一具身体在感受......太美妙了，我感觉我就是你们，你们也就是我。”
幽灵们的声音很嘈杂，但是一点都不感觉纷乱。真的仿佛是在用同一张嘴在说话一样。我看着他们那两颊凹陷，已经失去了任何表情的头骨，却仿佛看到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微笑，在哭泣。
“大家......听我......说。”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这正是在之前和我进行过交谈的那一只幽灵。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单调，和其他幽灵那具有感情的声音相比显得有些灰暗和阴冷。他在幽灵们安静下来之后接着说道：
“我......想起来了......我们的乐园就在这片结界的......外面。这里......扭曲，这里......令人害怕。
白起......他想要困住我们......为了满足......自己，贪图......内心的安稳。他想要......用自己的方式，救我们......但我们......并不需要，对吗？”
其他幽灵也随声附和道：“对，对啊，我们明明只要安心地死去就好了，属于我们的美好本应唾手可得——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传入耳中的，是幽灵们那整齐划一的口号声，他们的声音震天动地，响彻了整个结界之内。
“仿佛是，一个人喊出来的一样。”松若的声音颤抖着，他缓缓说道，“真是不可思议，明明这么多可怕的幽灵，但是为什么，我现在一点都对他们怕不起来呢，真奇怪啊......”
我也一样，现在从他们的身上，我感受不到悲哀，感受到的只有他们那想要回家的愿望，那不带任何仇恨的，纯粹的愿望而已。
“这就是我让他们看到的幻想，这就是他们的愿望！你明白了吧，愚蠢的骑士啊。我总有一天要和你这种小人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决斗，我要让你好好看看，自己的救人方式是多么的错误和愚蠢！”Saber挥舞着拳头大喊着，他在地面上一跳一跳的，仿佛一位喝醉了酒的醉汉。
虽然Saber的话语颇有些挑衅的意味，但是不得不说，他很从一开始就很敏锐地理解了Berserker，并且很巧妙地用自己的方式在进行战斗。
“这就是一个理性蒸发的骑士的直觉吧......”我这么想着，看了看身旁的松若，他很无奈地扶着额，不难想象在Saber被召唤出来的这一周多，松若究竟吃了多少苦头。
就在这时，天空中那一直沉默着的Berserker白起发了话。
“什么......什么......这不可能，不可能啊！你们明明已经，已经这么悲惨地死去了，被这么残忍地杀死了，你们不恨我吗，你们不想把我碎尸万段吗？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否认我为你们做的一切，为什么我就不能为你们做点什么，我就不能忏悔吗！！”
Berserker的吼声中充斥着自责和悲哀，他接着声嘶力竭地说道：“在当初我喂秦王征战天下的时候，我一心都想着为了秦国，为了秦王的大业而奋斗。
是啊，在我征战上党、鏖战长平的时候，我的心里也都是秦王、秦国的大业。一切的流血牺牲，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是为了王的霸业！但谁能想到，谁能想到，那个书生范雎，竟然这么简单就让我失去信任。”
白起的怒火化作了数条红色的闪电，直劈向屋顶的中央。
“是啊，在被赐死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棋子而已，能用的时候就用，不能用的时候则弃。什么霸业、宏图，不会因为我一人而成，也不会因为我一人而败。哈哈哈——！”白起紧接着说道，“我知道自己用阴谋坑杀降卒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没有人性了。直至死亡我才明白自己的罪过，着实已经太晚了......”
白起的话语让所有人沉默，他的痛苦流露而出，使得结界内的风景变得更加昏暗和阴冷。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这片结界是你的心象风景，白起。”Assassin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看到他一瘸一拐地朝着我的方向移动。
Assassin的整个右腿都被鲜血染上了鲜红，我急忙赶去为他治疗，却被阻止了。
“先让我说完，御主”Assassin这么说道，我只能暂时离开他的身旁。
“我已经和你说过了，Berserker白起——只要你的愧疚还在，这片结界就永远会是这幅寸草不生，天怨人艾的景象。也就是说，只要你还抱着因为自责而想要救赎的心，你就永远无法救赎这些人，你那吸收魔力的计划也罢，你的乐园构想也罢——一切都是徒劳的！”
“这话轮不到你来说，你个倭寇！”白起大发雷霆，他那暗红色的闪电直击中了Assassin的左腿，他跪倒在地上，捂着自己已经血流不止的双腿。
我的治疗再一次被他制止了，原因是这个时候再也不能把魔力提供给这个狂战士。我只得就此作罢。心中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好，好极了，好极了！”Berserker突然大笑起来，“你们就这样耗着吧，直到生命的终结！永远完不成又怎样，徒劳无功又怎样！老子可不是你们这些一次性的魔力消费品可以随意评判的！
不在杀人？现在看来这是我从出生开始说过的最好笑的笑话，现在我要把你们全部杀光，然后强制性地剥夺你们的魔力！！！”
Berserker完全陷入的癫狂状态，整个结界内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要不行了吗？”松若看向逐渐被狂风逼退的Saber。
“看上去可不太妙啊，现在只能向我们的骑士精神祈祷了！”Saber斗志昂扬地说着，但是身体却还是不住地向后退。
“你这骑士精神还真是不怎么靠谱啊！”松若斜眼看着自己的从者，嘀咕了两声，我能想象如果这句话传入了那位疯狂程度仅次于白起的Saber耳中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我跑过去，连忙挡在了无法动弹的Assassin身前。
“抱歉，御主，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我们很难从这个地方出去了”Assassin有气无力地说着，但他用尽力气指向了我的身后，“但也并非绝无可能——”
我迎着暴风雨顺着Assassin所指的方向看去，那一群幽灵，都一言不发地看着那已经被红色和黑色的乌云充斥着的天空。他们伫立着，一动不动。
突然，为首的那一位幽灵用着一贯阴冷的语调说道：
“白起......秦国的大将......白起。我等四十余万......赵国降卒......选择原谅......我们宽恕你的所作所为，宽恕......你本人！”
紧接着，幽灵们的声音震天动地，他们又一次用富有情感的声音喊出了自己发自内心的声音：
“我们宽恕你，白起！
我们宽恕你，白起！
我们宽恕你，白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