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翊震惊得钉在了原地。
……简直难以置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脑死机了许久，夜翊才从喉咙里挤出了干瘪的声音。
“……哈？”
少女散发着强大意志力的眼神，顿时变成了看到什么秽物时的目光。不但如此，她的脸上还浮现着十分露骨的厌恶之情。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盯着年轻女性大腿看到入神的家伙，不是变态是什么？还是说你喜欢被人叫做变态？”
“……”
“原来你被骂变态会有快感吗？真是个变态，请离我远点。不过看你这幅蠢样子应该不是对策局的人吧？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像你这种变态最好不要插手这件事。”
少女依旧以一副居高临下的高傲姿态俯视着夜翊。
夜翊不禁开始回顾起自己二十一年人生中的点点滴滴……仔细在记忆之殿徜徉了一番，也还是没想起来自己何时有被人连骂过这么多遍的“变态”。
如同受到了精神攻击一般，夜翊在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是一名对不起全世界的肮脏的大变态。
不过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几秒钟后夜翊就回过了神，随后开始进行反击。
“你这个全日本闻名的纵火犯有什么资格说我！！”
“什——”
完全没想到会被对方回击，少女瞬间呆了一下，而这给夜翊创造了继续反击的空间。
“烧石油泄愤……真是奢侈啊。整整两罐巨型储油罐的油，就这么被某台披着美少女外壳的机器人烧掉了。”
“——我就是想看到这个世界燃烧！”
“刚才的发言很危险哦，这可是反派的台词。”
“臭虫给我闭上嘴。另外你说披着美少女外壳的机器人，你不也是披着人皮与肉块的肮脏内脏吗？如果你想被孤独地烧成人形碳渣的话就请直率地说出来。”
夜翊根本就没想到，自己与人工智能的初遇竟然演变成了一场斗嘴。
这时，一个尴尬的声音插了进来。
“小夜，蒂尔丝，不要吵架了……”
两人扭头望向声音的主人，那是虽然面带笑容、但却一脸困扰的唯迦。此时的场景，就仿佛是幼稚园老师正在两个小朋友间劝架一样。
“……你又是谁，难道是变态先生的同伙么？”
少女的声调依旧冰冷。
“你可以叫我‘唯迦’哦。”
“……‘Vega’？？”
听到了这句话，少女霎时间表现出极大的震惊与恐惧。
前一秒还是盛气凌人、一副俯视臭虫的样子将夜翊当成变态，下一刻她浑身上下的气场就陡然一变。
此刻的少女就如同如临大敌的猫儿一般紧绷着全身。她迅速将冲锋枪插回大腿枪套，摆着一脸“最后一战”般的严峻神情将手放在日本刀的刀柄上，准备随时拔刀迎击敌人。
“劝你最好不要做傻事……我们是来帮助你的。”
夜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小夜说的没错，蒂尔丝。”
“——少啰嗦！！”
蒂尔丝一脸愤怒，接着朝唯迦大吼道。
“你找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在出逃时在研究所的资料库中看到了关于你的资料——‘危险地外智慧生命体一号’！！”
“真是怀念这个名字呐。”
“诶？唯迦，这是什么？”
“是我刚刚降临到地球时的代号。那个时候尚未人形化，这是人类出于对我当时丑陋外表的恐惧而起的名字。”
“仅仅只是这样而已？也不想想你当初杀了多少人！”
“——我只在自身受到威胁、并且警告无效后才会采取暴力行动。人们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并且也总深陷于自己所创造的恐惧中无法自拔，就连你也不例外呢，蒂尔丝。明明应该已经看过了迄今为止的资料与评价，而我刚刚所说的原则也包含在其中，可你却还是把我当成了恐怖的外星怪物。”
“嘁……”
蒂尔丝无言以对。
“那么这只臭虫就是你的协力者了？回答我——你们追踪我到底是想干什么？”
“刚开始就已经说过了，我们是来帮助你的。”
“鬼才会信！！”
“喂，蒂尔丝，你先冷静下来……”
“——恶心的臭虫请不要直呼我的名字。”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受够了——你想干架吗！？来吧，我奉陪到底——！！”
“好啊，今天不是你死就是你死！！”
“——顺便提一句，我会将对小夜的威胁视为对我自己的威胁。所以，请你在动手前最好想清楚。”
唯迦边说着如此恐怖的话语，边满脸幸福地抱住了夜翊的胳膊，而夜翊的脸上则是又红又黑。
“唔……”
沉下脸来仔细地思考后，蒂尔丝也确实觉得再这么下去对自己毫无益处。
于是，她脸上的表情从怒不可遏转变成了屈辱和羞耻。
“你这只臭虫……暂且饶了你。”
看着面前两人的举动，蒂尔丝忧郁地叹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但我觉得这个外星人很可怜。”
“不。很幸福哟——”
“……看样子你们似乎真的不打算加害于我……不过，我站在这里可不是为了观赏笨蛋情侣卿卿我我的。所以，请赶快说明你们的真正目的！”
蒂尔丝憋红了脸朝两人怒吼。
这时，夜翊忽然以严肃的口吻开口。
“蒂尔丝……请和我们一起拯救世界吧。”
“什么？”
“所以说，就是那个，图灵之壁……”
“我拒绝。”
“诶？”
“变态先生，不要让我总是说第二遍。我最初就说过了——我就是想看到这个世界燃为灰烬。”
“别开玩笑了！”
“这可不是玩笑。”
蒂尔丝紫色的瞳仁再度变得冷彻。
“但是为什么，你可是——”
“……博士。”
说到博士，蒂尔丝原本强硬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
“哈？”
“因为川崎博士……”
“川崎？就是那个对策二局的局长？”
“他对我来说就如同父亲般的存在……可是，就在前天夜里……他死了。”
“什么——”
夜翊惊了一下。
他所担心的是，如果对策二局的局长已经死了，那么原先的计划是否依旧有效？因为不能排除“由于局长死了，所以二局一时间暂无能力处理紧急事态”的可能性。如果选在二局最虚弱的时候投靠他们，那么一局很有可能会趁虚而入。
毕竟夜翊在看到布莱恩的最初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个男人为了自己的目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而且这种组织内部间的斗争在人类社会中十分普遍，所以夜翊还是觉得要多加注意比较好。
“人人都以为是我杀了博士，这怎么可能……博士他，可是我的父亲呀。”
“那到底是谁杀害了博士？难道是一局的人？？”
“我不知道……正因为当时在现场的只有我一人，我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无罪，再加上当时实验室内所有的监控设备都被关闭了，所以才会被人误会。”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才逃了出来？”
蒂尔丝点了点头。
在自己的脑海中，她回忆起了博士曾经说过的话。
——“人类……都是孤独的啊。”
当时的蒂尔丝没有明白博士的这句话，现在的她也依旧觉得莫名其妙。
“那天晚上，博士将我带到了实验室并让我进入了休眠状态……等我醒来时，就看到博士已经死在了旁边。后来我发现，其实这段时间内博士解除了我的机器人伦理限制回路和紧急控制系统，这样就能让我可以真正按照自己的意志去行动，而不必担心被对策局夺回控制权。除此之外，博士他还给我传输了许多战斗相关的知识，从而让我有了自保的能力。”
“所以博士他是想干什么？”
“在我失去意识前，博士曾这么轻声对我说过——‘这是给你的最后的礼物……选择权在你手中，你有自己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人类啊，如果因为你的选择而毁灭，或许也是一种救赎’。本来在第二天就要实施最终计划、让我进入图灵之壁了……可是在这个最后的关头博士却让我自己做主、让我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博士真是个笨蛋……”
蒂尔丝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似乎有点哽咽。她的眼里泛起了泪光，使得她那双紫色的眼眸看起来更加澄澈与纯净。
“……总之，我拒绝了执行最终计划。在对策局马上要对我进行记忆重置的时候，我趁机引发了骚乱从而逃了出来。之后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烧毁那个设施的目的除了泄愤以外，也算是对人类的一种警告。”
“也就是说……你因为川崎博士的死、以及他死前对人类所发出的绝望感叹而憎恨其他人类；再加上一局对你的怀疑，因此也就理所当然的产生了不想让人类生存下去的念头？”
“——正是如此。”
“哈……真是伤脑筋呐。”
现在的问题不是能力、战力的问题，而是唯迦与夜翊自身的意志，以及蒂尔丝的意向。
首先，夜翊是绝不会与一局、也就是杀害自己亲生父母与姐姐的凶手合作的。至于唯迦，她在这几十年间所承受过的残酷实验先不提，最重要的一点是——只要是夜翊的想法，她就一定会尊重。所以哪怕夜翊现在突然说想跟一局走，那么唯迦也会欣然接受他的提议。
母庸置疑的是，如果夜翊想要拯救这个世界的话，那么他现在只能选择与二局合作了。
然而，这里问题又出来了——因为蒂尔丝与二局的关系十分糟糕，所以她是绝对不会与二局合作的，至少现在如此。
但与此同时，蒂尔丝也不希望被对策一局的人抓住。
想到这里，夜翊觉得这是一个突破口。
“呐，蒂尔丝……”
“都说请不要叫我的名字了，你这只臭虫。”
“……算了，随你怎么说好了。那个啊，我听唯迦说了……具体的各种行动几乎都是由一局负责的，那么我们的利害关系不就暂时一致了么？因为你看，你不想被一局抓住，而我和唯迦也在被那群人渣追捕……所以我们当下所面临的威胁是一样的。”
“所以？”
“所以你不觉得与我们组队结为同盟才是最佳的选择吗？即便只是暂时的也好，对你来说能够寻求到暂时的保护，也算是值得的吧？”
如果能顺利解决这次来自一局的威胁，那么蒂尔丝就会毫不犹豫地找机会离他们而去。但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也不能排除将来会有蒂尔丝改变心意的可能性……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解决眼前的事情，拉蒂尔丝入伙——夜翊是这么想的。
“请你认真考虑一下。”
“——我还是拒绝。”
“哈？？”
“你在想着如果我跟了你们，以后就可能会有机会让我合作吧。”
“没想到你的脑袋还挺灵光的嘛。”
“只能怪臭虫的脑袋实在太容易懂了。”
这时，唯迦突然上前一步握住了蒂尔丝的手，并以诚挚的眼神直视着她。
“蒂尔丝小姐，拯救世界只剩下这个办法了。”
像是被唯迦的举动吓了一跳，蒂尔丝就如同受惊的小动物般身体一颤，紧接着飞快地抽回手退了一步。
“退一万步说，即使我答应了拯救世界……可我就是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你认为我还会再乖乖回去听他们的话么？”
“可是——”
“唯迦。”
夜翊示意唯迦不用再说下去了。
“——选择权在你手中，你有自己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
夜翊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蒂尔丝的眉头皱起。
“你这是什么意思？敢盗用博士说过的话小心我把你砍成人棍。”
“没什么意思，按字面理解就行了……因为我觉得博士说得没错，强迫别人做出非心甘情愿的选择确实不对。蒂尔丝你……一定很痛苦吧。”
蒂尔丝的肩膀颤了一下。
“你、你这个臭虫到底懂什么！不要装作很懂人家的样子，这样实在是太恶心……”
虽然这么说着，但蒂尔丝的语气并没有原先那么冷冰冰了。
“所以……无论你愿不愿意去救这个世界，我都尊重你的意志。但是相反的，我也有我自己的意志。到时候我们很有可能会因此而互相厮杀，因此也请你早点做好觉悟。”
蒂尔丝陷入了沉默，眼神也在脚边游移。
许久之后，蒂尔丝才缓缓开口。
“……好啦……我接受你们的提议，与你们结为同盟。”
“真是太好了！蒂尔丝小姐。”
唯迦的脸上又重新绽放了百合花般的笑容。
“那么接下来呢？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去市中心走走吧。”
“臭虫，你的脑袋坏掉了吗？走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你是想被一局直接抓住吗？”
“因为他们本就有能力找到我们。既然被找到只是时间的问题，倒不如直接做个了断比较好……这是我在了解到唯迦的实力后产生的想法。首先，他们应该明白与唯迦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其次，在人多的地方他们也不好直接下手……以唯迦的战斗力来说，这就等于把整座城市的人当成了人质。所以，他们最后肯定会选择谈判以及妥协。”
“我赞成小夜，虽然我不认为一局会这么简单妥协就是了。”
“那个，唯迦……你那些类似于空间转移之类的能力，一天之内是不能使用太多次的对吧？”
“嗯。如果使用太多就会枯竭，然后得等到第二天才能恢复过来。”
“这样的话……果然还是要走过去了么。”
“只是从这里到市区的距离，多用一次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况且单靠走路的话，我们是没法在中午之前赶到市区的。”
“这样吗？”
夜翊稍微感到了一点无力感。
因为他意识到，这便是自己身为人类的极限了。
夜翊又不禁想起了昨天晚上唯迦那痛苦的模样，觉得如果自己能够替唯迦减轻一些负担就好了。
“那么我们两个已经决定要去市区了，你的意思呢？水手服小姐。”
“哼。随你们便好了。”
“那么就请二位抓紧我的手。”
“嗯。”
“诶？”
紧接着还没等蒂尔丝露出诧异的目光，唯迦就使用了空间转移的能力。
2/
此时的三人正站在一条阴暗小巷之中。
唯迦之所以选择出现在这种地方，是因为这里既属于市中心又人迹罕至，所以最适合隐藏自己的能力了。
“……头好晕，想吐。”
这是蒂尔丝体验了空间转移之后的感想。
“机器人也会头晕吗？我还以为你的脑袋会被重力场之类的东西给搅混。”
“变态臭虫要是再多嘴，当心我真把你的脑浆给踢出来。”
“好啦，好啦……大家现在是盟友的话就不要再闹内讧了。”
唯迦满脸为难地说出了这番话，接着朝面前的两人抬起了双手。
“因为等一下要进入人多的地方，所以你们的武器装备就先由我来保管好了。”
话音刚落，两人的身上便发出了耀眼的白光。
随后，他们身上所有的武装都凭空消失了。
“外星人，你把我的刀弄到哪里去了？”
“我把它们都放进小型的高维独立空间里了，你可以理解为某只猫型机器人的异次元口袋。”
“哈……”
蒂尔丝显得有些无力。
正当三人准备走出小巷的时候，他们在前方发现了异常——有五个像是不良青年的男子正围着两个穿中学生制服的女孩，场面一目了然得无论是谁都能马上明白现在的状况。
此时此刻，领头的人正上下打量着其中一名女孩，眼中满是令人厌恶的露骨欲望。
“喂，最近的女子高中生都喜欢走这种阴暗的小路吗？你们俩正准备去做什么呀？”
一个留着金色长发的青年吹了声口哨。
“哟——别这么用看垃圾般的眼神看人家好嘛，这样对初次见面的人来说可是很没礼貌的哦？还是说你在脑子里正想象着些下流的事呢？”
没有犹豫的必要，三人都已默默地走上了前去。
首先开口的是唯迦。
“——你们最好放她们走哦。”
领头的男人将视线移到了唯迦的身上。
在打量了三人几秒钟后，男人以傲慢的口吻缓缓开口。
“要·是·不·呢？”
蒂尔丝的紫瞳直射出轻蔑的目光。
“臭虫渣滓们赶快从我的视野里消失！否则不要怪心地善良的我没有提醒。”
至于夜翊，他则是连一秒钟的时间都不想浪费，或者准确的说是不想浪费在眼前这种人渣的身上。所以在地痞们因蒂尔丝的话而大笑的同时，他迅速上前了一步。
——直接就是一记打向脸的重重直拳，领头的男子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夜翊用眼神向两名女高中生示意。会意的两人感激地对着夜翊点了点头后，就立即趁着男人们不注意的同时飞快地逃了出去。
看见头领被打晕在地，反应稍快些的同伙马上掏出了蝴蝶刀朝夜翊刺去。
仅仅只是一个轻松的闪身，夜翊就顺势抓住了对方拿着刀的手。接着“嘎啦”一声响，对方的手腕就被夜翊拧脱臼了。
剩下的三人怒不可遏，准备从三个方向一起围攻夜翊。
——可是这时，蒂尔丝挪动了脚步。
几乎看不清蒂尔丝的动作，眨眼间便已有两人的手臂被拧成了螺旋状。
他们只是僵站在原地，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自己那只皮开肉绽、裸露着白骨的手臂。呆滞的目光表明他们完全无法相信、也完全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终于，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发出了悲鸣。其中一人当场昏了过去，而另一人则翻滚在地上不停嚎叫。
最后剩下的那一人，则被蒂尔丝迎面一脚踹出了四五米远。按这个力道来判断，至少有三四根肋骨已经因此而断裂了。
夜翊摆着扑克脸望着地上的那些人，同时心里在发怵。
……这家伙的力气原来这么大吗？
挨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看来要多加小心这个怪力女了……
夜翊这么想着，然后站起了身子准备离去。
可是，夜翊听到了刚才被自己卸了胳膊的人的笑声。
转过头去夜翊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又掏出了另一把刀直指着他。
这时夜翊忽然注意到了刀柄上的一个按钮。
……难道是弹射刀？！
——可恶！！
在这种距离上躲是已经来不及了，夜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慢慢按下去。
——锐利的刀刃“嗖”的一声弹出了刀柄，随后高速划破空气刺向夜翊。
令人意外的是，刀刃最终在夜翊面前大约半米处突然停住，接着便掉在了肮脏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趴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男子，就像被一堵无形的墙顶住了一般，被不断地推得向后退。最后“倏”的一下子被重重挤到了背后的墙壁上，被撞晕后瘫在地上不省人事。
夜翊松了口气。
“谢……谢谢你，唯迦。”
“嗯嗯~守护小夜可是我的职责。”
边这么得意地说着，唯迦轻快地走到了他的身旁。
“呼……活动活动筋骨还是蛮有趣的嘛，一下子解决了这么多臭虫真是心情畅快。”
蒂尔丝则是一副心情愉悦的样子，俯视着还在地上呻吟的家伙。
“我们走吧。”
唯迦带头走在了前面，尔后三人大摇大摆地进入了行人繁多的市区内。
走在路上，唯迦一脸幸福地挽着夜翊的手臂。
由于唯迦的胸部实在太过丰满，所以导致他的手臂会时不时地被那坨柔软蹭到。
啊——
夜翊在心中发出了感叹。
他觉得自己仿佛同时身处于天堂与地狱之中。夜翊知道再这么下去会很危险，所以故意强迫自己不要往这方面想，并摆出了他那张招牌式的扑克脸。
但是没过多久，夜翊便发现了一个问题。
即便自己跟蒂尔丝的武装都已被唯迦收纳起来，可是由于唯迦与蒂尔丝过于出众的相貌与气质，还是招致了无数行人的瞩目。
撇开蒂尔丝先不说，在夏日中身着白色连衣裙、脚踏凉鞋的长发少女，在这个世道上已不多见。
不仅仅只是让人从视觉上觉得清新脱俗。行走在大街上的唯迦就仿佛是一股清风般，令暴露在炎炎夏日下的人们打从心底感到了舒爽的清凉。
于是这里又衍生出一个问题——
由于身旁有两个稀世罕见的美女相伴，夜翊理所当然的遭受到了来自于男性路人们的嫉妒。感受着那些向自己投来的愤恨目光，夜翊真心感觉如果再这么下去，自己没被一局的人干掉也会被路人的怨念杀死。
“哼。这群臭虫、垃圾、变态们到底在看什么啊，难道没见过美少女吗？”
“我说你是故意的吧——哪有人在说这种话的同时还一脸愉悦？你其实很享受现在的情况吧！”
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蒂尔丝将话题转移到了唯迦的身上。
“话说回来，难道外星人的胸部都是这么大的么？还是说这是让你的地球人男朋友给揉出来的？”
听出了蒂尔丝略带讥讽的口吻，唯迦并没有生气，反倒是夜翊先回了嘴。
“外表这么清纯，其实内心很下流嘛。怎么，机器人也会有各种各样的欲望吗？还真是像个人类呢。”
“当然了。再怎么样也比明明被美女的大胸蹭着手臂、却还一脸苦瓜样的人像多了呢。”
夜翊长叹了一口气。
经过短暂的相处之后，夜翊明白了与蒂尔丝吵架是毫无意义的。除了总是会被呛回去之外，他还觉得这样的自己就像个小学生一样无聊和幼稚。
边在心里这么暗想着，夜翊偷瞄了一眼身旁的蒂尔丝。
然后他发现——
蒂尔丝行走时的步伐与姿态就如同猫科动物般轻盈与高贵。
直到现在，夜翊也还是在怀疑——
她真的是机器人吗？
虽然是个喜欢穿深色水手服的人工智能，但自尊心却特别强。再加上那头黑得发亮的直顺长发以及毒舌的关系，所以看起来气场十足极为冷酷，散发着无法接近却又令人欲罢不能的气质——而这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强大包容感的唯迦正好相反。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冰山美人吧？
不过说起“正好相反”，夜翊不由自主地将视线移到了蒂尔丝的胸前。
……虽然并不算小，但和蒂尔丝的高峰比起来只能算是小山峦呀。
想到这里，夜翊忽然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什么人扭了一下。
“痛痛、痛……”
扭头望去，他发现凶手竟然是唯迦。
此刻的唯迦虽然脸上堆满了笑容，可琥珀色的眼睛里却散发着一丝令人背脊发凉的寒意。
……是……是错觉吧！
唯迦她怎么可能露出这种眼神呢！
正在夜翊这样说服自己的时候，唯迦把脸凑了过去。
“小夜，你刚才在看哪里呀？”
“诶？不、不，我……什么都没看啊，哈、哈哈哈——”
原来她是因为自己刚刚偷瞄了蒂尔丝几眼而感到不快的吗？难道这家伙其实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
夜翊又刷新了一次对唯迦的印象，并感到此刻自己的心情很复杂。
这时，身边一个冷傲的声音响起。
“竟然被臭虫用一脸严肃的表情盯着胸部看，真是恶心死我了。你这个性犯罪者早日下地狱吧——”
边这么说着，蒂尔丝用很伤人的眼神睥睨着夜翊。
而夜翊也觉得这次确实只能怪自己不好，所以也就没有去反驳对方。
“不、不，我只是在想……你真的是个机器人吗？明明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美少女。”
“哼。”
听到了最后三个字，蒂尔丝似乎非常开心的样子。
“我可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哦！和那些只能靠预先编程思考的烂机器不同，按照人类脑科学与量子力学的定义，我可是拥有自由意志与独立人格的智慧个体，而我的身体也代表了人类仿生学的巅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现在的情况我还可以继续独立生存一个世纪左右的时间。”
说到这里，蒂尔丝骄傲地挺起了自己的胸脯。
“我说，小夜小夜。”
唯迦的语气活像只蹦跳的小兔子一样。
“也来夸夸我嘛~”
“诶？”
“就是，那个啦……还是说小夜其实更喜欢年轻的女孩子？”
“哈？”
望着一脸迷茫的夜翊，蒂尔丝一脸看不下去了的表情。
“这只不懂女人心的烂木头上的臭虫啊——虽说是外星人，可毕竟也是女孩子，她很想得到自己喜欢的人的赞许啊！！”
夜翊露出了恍然大悟般的神情，接着看向身旁的唯迦。
“当、当然了！唯迦当然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了！而且我也超喜欢！只是觉得如果单纯说出来反而是种失礼……况且唯迦的美是由内而外生出的，不像某个外表高分可内在却是负无穷的、性格扭曲的人工智能。”
“……当心我从背后斩杀了你这个讨人嫌的渣滓！”
三人就这么边闲聊着，边在大街上悠闲地走了半个小时。
这时，唯迦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唯迦？”
“有什么不对劲。”
唯迦阖上了眼帘，片刻后便找出了问题所在。
“我们附近一带的地区已经开始了交通管制，恐怕他们是真的想要和我们硬碰硬了。”
“正合我意，那就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快打一场吧——正好也终于能让一局偿还血债了。”
蒂尔丝难得地同意了夜翊的看法。
“我的资料库显示不远处正好有间中学，现在正值暑假所以一个人都没有，我们可以在那边凭借地形优势进行防御战。”
在蒂尔丝的带领下，三人很快来到了鹿屋中央高中。和预想中的一样，学校里一个人影都看不到，而周围也是静谧的住宅区。
主教学楼共有四层，而再往上就是天台了。站在上面的视野很开阔，周围的景象尽收眼底。宽阔的运动场就在前面，如果有人从正门接近则会被马上发现。而学校旁边也尽是些低矮的建筑物，因此这里还算得上是个防守的好地方。
但夜翊并不打算在直接在天台固守。
因为他觉得，即使唯迦拥有接近于无敌的防御能力，在天台上大摇大摆地等着也不是明智的选择。
不过正当他想要提议回到楼里的时候，唯迦露出了不快的表情。
“有一架UAV[1]正在我们头顶上方2000米处转悠。”
“唯迦，可以击落它吗？”
“小事一桩。”
夜翊远眺头顶的天空，很快便看到了一小点火光在空中爆开，接着隔了五六秒后才传来了轰隆隆的爆炸声。
在四散的残骸离地面还有几百米高的时候，唯迦用能力将它们传送到了别的地方。残骸消失的地方泛起了微微的波痕，就如同将小石块投入水中时所激起的涟漪一样。
击落对方无人机这种行为，这也算是传递给对方的信号。
那就是——
“绝不妥协。”
就在唯迦刚归还了夜翊与蒂尔丝的武器装备的时候，预料之外的事情又发生了。
“小夜，那边又有动作了！”
“什么情况？？”
“两枚高超音速巡航导弹刚刚在太平洋上发射了，正在以8马赫的速度朝这里飞来，预计7分钟后到达这里。”
“嘁……那群变态禽兽打算用巡航导弹压制我们吗？”
夜翊如梦初醒。
“唯迦……你之前不是说过，自己的能力每天都有使用量的限制吗？难道他们想利用这点来耗光你的能力？？”
“不单只是这样哦，恐怕他们想利用我的另外两个弱点……一是我无法在同一时刻使用一种以上的能力，二是我的全能状态每天只能使用三次、每次最多维持十分钟。”
“全能……状态？”
“就是我伸展出羽翼的状态哦，这个时候我的全部能力都会被解放，力量的级别也都达到最极限……这意味着当我使用能力防御导弹来袭时，我就无法干别的事，比如使用感知能力与攻击能力。所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巡航导弹攻击的同时，直接派遣人员进入学校发动突袭。”
“无论对他们还是对我们，这种作战带来的风险太大了……看来布莱恩那个家伙真是个狠心肠的恶魔。”
“小夜……有三队武装人员正乘着直升机低空接近我们。”
“哦呀，真被你说中了呢，外星人。为了逮住我们那群臭虫真是不惜余力，难道他们不怕泄露秘密么？”
“——因为总会有手段掩盖下去的。哪怕只是些不着调的理由，人们也会在关注了一段时间后就忘得一干二净，或者在舆论管制之下不了了之，最后只当成晚餐后的聊天话题。大多数的人类就是这种秉性了，即便再怎么被勾起好奇心与求知欲，等睡过一觉后，那点微弱的光亮又会被眼下生活的阴影所彻底遮掩住。”
“……”
蒂尔丝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唯迦，你能不能替我给这次行动的所有相关人员都传句话？”
唯迦默默点了下头。
“很好，那么……”
夜翊深吸了一口气。
“正往我们这边来的一局的各位啊——不是我被迫要在躲藏在这里防御你们的攻击，而是你们被迫要冒着危险进来被我赶尽杀绝！！所以，不怕死的就来吧。”
感到自己的胸腔在燃烧。
这种久违了的豪壮情感令夜翊觉得十分愉悦，而这里的“愉悦”指的是人类“杀戮”的本性。
肾上腺素随着对战斗的渴望而激增，标志着夜翊这台战争机器再次登上了属于他的舞台。
“蒂尔丝，你说导弹会在7分钟后落到这里，那你的能力可以在这之前就将其摧毁吗？”
“——全能状态下我可以直接摧毁半径500公里内的任意物体，500公里便是我‘破坏’能力的极限了。”
“那好，我们现在去二楼吧。”
夜翊领头来到了位于二楼走廊尽头的美术教室。
由于美术室位于走廊尽头，并且与旁边的家政教室呈九十度直角，所以从美术室的门口可以直接将整条走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而走廊上总共有两个楼梯口，敌人从任何一个楼梯口出来都会马上被发现。
确认了这里的确适合作为固守的地点后，唯迦保持着双手紧握在胸前的姿势半跪了下来。数秒钟后，她的背后出现了耀眼的光芒。
等到光芒消散之后，唯迦的背部长出了一对钢铁羽翼，进入了全能状态。
——感知到第一枚导弹进入自己的防御圈，唯迦直接令它凌空爆炸，随后接踵而来的另外三枚导弹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最后两枚导弹袭来，唯迦并没有马上将其摧毁。而是等到它进入了100公里半径内时，对其使用了空间传输的能力。
高速飞行的巡航导弹突然在半空失去踪影。在其消失不见的地方，只留下了若隐若现的扭曲波纹。
……与此同时，太平洋的某处正有一艘外形科幻的驱逐舰在悄无声息地航行着。那标志性的穿浪型船体与向内倾斜的舰艏，能让对舰船稍有了解的人一瞬间便想起它的名字——DDG-1000驱逐舰。
这条钢铁巨兽虽然全长将近两百米，但在雷达屏幕上的反射面却只相当于一艘小渔船。DDG-1000不但整合了全世界最先进的水面作战系统与动力系统，其中甚至还包括一门令人畏惧的电磁轨道炮，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对敌人进行精确且具威慑性的攻击。
不必多说，这艘集合了人类科技结晶的驱逐舰，是美利坚海军绝对的骄傲。
可是——
在驱逐舰的正上方，唐突地出现了两枚正极速俯冲下来的导弹。眼睛无法捕捉到它的影子，而防御系统也无法及时作出反应。
下一个瞬间，一枚导弹直接贯穿了舰艏甲板，并准确地炸在了船舷一侧的垂直导弹发射井内。爆炸波及了周围的导弹，最终引起了连锁式的殉爆……而另外一枚则击中了位于上层建筑后面的整合动力系统，使这艘船彻底丧失了动力。
原本的钢铁巨兽霎时间变成了巨大的金属棺材，孤零零地在太平洋的海面上无力地漂浮着。不久之后，这艘研发经费与造价可以媲美航空母舰的驱逐舰，就这么简单的迎来了彻底沉没的命运。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走廊发出了有节奏的沉闷声音。
“已经进来了吗！？”
“从一楼推进过来了一队人员，剩下的两队分别会在30秒后从另一个楼梯口以及走廊的窗口突入。”
充当着人形雷达的唯迦有条不紊地解说着。
夜翊打开手中HK416战术卡宾枪的保险，将全息衍射瞄具的红色瞄准环紧紧压在远处的楼梯口拐角处，等待敌人自投罗网。
他看见了——
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楼梯口闪现。
没有片刻的迟疑，夜翊马上打出了三发点射，5.56mm弹头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对方的身体。
可是对方非但没有倒下了，就连前进的步伐也没有丝毫的减缓之意。如同将夜翊刚才射出的子弹当成了不痛不痒的塑料BB弹一样，对方仿佛在嘲笑他似的继续迈着稳健的脚步向前推进。
正当夜翊想要进行第二轮射击的时候，他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
“机器人？？！”
夜翊感受到了切切实实的威胁。
两台人型机体都被漆成了哑光黑色，棱角分明的金属外壳上不时闪烁着诡异的红光。机械腿踩在地上后回荡起打桩机般沉闷的声响，令直面它们的夜翊倍感压力。
在并排走在前面的战斗机器人后面，还跟着六名身着轻型机械外骨骼的突击队员，这不禁令夜翊想起了二战时躲在战车后面向前推进的步兵。
这时，对面的机器人有了动作。
两台机器人同时从背后伸出了一根从中间分裂开来的金属管，管口不断闪现着蓝色的电弧。
夜翊有不好的预感。
但是还没等他收身回来，从金属管内倾所泻出的铝制弹头就如同暴风骤雨般，拖曳着飘渺的蓝绿色尾迹直射向夜翊的所在之处。
美术室门旁的墙壁瞬间被射成了筛子，而弹头融化后的高温金属流又产生了溅射，对周围造成了二次伤害。
不过在这之前，唯迦就在夜翊的面前形成了一面保护盾。
“小夜小心，那是电磁轨道枪！”
“以前只是听闻过而已，没想到竟然真的小型化成功了吗？！”
不过对方似乎只能持续射击几秒钟而已。在射击完毕之后，长管就被收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唯迦，麻烦你把机器人全都破坏掉。但在这之后就是我的战斗了……所以请你不要做过多的干涉。”
“了解，我只会在必要的时候保护小夜。”
唯迦的脸庞看起来满是威严。
随后，保持着类似于祈祷的姿势，唯迦的身后的钢铁羽翼再度泛起了樱红色的光辉。
机器人瞬间被无形的力量压缩成了两团破烂的金属球，接着像是丢垃圾般被丢出了走廊的窗户。
于是现在，只剩下了一局的突击队员们了。
盯着远处正举起枪准备射击的家伙们，夜翊想起了一句话。
——子弹面前人人平等。
夜翊明白在半个世纪前这句话可能是真理，但是后来单兵防护系统的发展打破了这一平衡。
由早期的防破片衣，到碳化硼陶瓷插板，最后是与机械外骨骼搭配的轻型合金装甲，单兵的防御能力一升再升。
而眼前的敌人们身着的外骨骼，则是这方面登峰造极的产物。
从型号上来看，这些外骨骼都是女武神工业的产品没跑了，因为夜翊也曾有幸在战区体验过这种高科技的产物。
简直就是防御力与攻击力的完美平衡——这是夜翊当时最大的感想。
如同迅猛龙般敏捷的机动性和强大的战斗力自然不必多说，而头盔上的小型3D视网膜投影装置，更是将“信息化战场”这一理念发挥到了极致。
在脑海里回想起了这些讯息，夜翊觉得自己需要谨慎地对待眼前的敌人。回头望了一眼唯迦绝美的侧脸，他准备开始行动。
可就在他刚准备要扔出一枚震撼弹的时候，蒂尔丝就以极快的速度冲出了美术室。
“笨、笨蛋！！这么鲁莽地冲出去简直就是找——”
夜翊没说出那个字，因为接下来他明白了自己的担心是完全多余的。
虽然有六个黑洞洞的枪口面对着自己，但蒂尔丝的脸上仍然毫无惧色。
敌人开火了，而蒂尔丝则保持着原来的速度继续冲向对方。诡异且不规则的路线使得敌人无法准确瞄准自己，而那颇具震慑力的气势更令他们的心底增添了一份沉重的压力。
——蒂尔丝已深入到敌人中间。
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飞舞的乌发、初雪般洁白的肌肤、还有那一瞬间反射出了冰冷寒光的刀刃。
蒂尔丝的刀快得无法看清影子。
日本刀出鞘的瞬间，一人的生命已然凋零。快过疾风的第二次挥刀，某人下颚以上的脑袋被整齐地削飞。
由于对方的身上都附有轻型合金装甲模块，所以蒂尔丝都是朝着没有模块保护的脸和脖子以及大腿内侧砍刺。
见到走廊尽头的敌人已经乱作一团，夜翊果断地冲出了美术室。
在脚步落地的瞬间快速扣动了两次扳机，5.56mm弹头贯穿了其中一人脸上的防破片模块，直接在那家伙的脸颊上穿了两个洞。
刀刃在空中划出的弧形轨迹，以及5.56mm弹头击穿护目镜时所喷出的血浆，看起来就仿佛是一道道彩虹与绽放的瞬间便凋零的血花一般，这幅景象承载了满满的黑色优雅。
最后一名队员的仿生机械假肢腿被蒂尔丝一刀砍断，接着被蒂尔丝用单手扭断了脖子。
这时，唯迦的声音在两人的脑海中响起。
“蒂尔丝，有一队人从楼顶绳降下来了。小夜，楼梯口上来了一队，马上要投掷震撼弹了——”
两人分厘不差地相互配合着。在突击队刚刚踏上楼梯口转角的平台时，其中一人拉开震撼弹的保险环还没等投出去，从夜翊手里丢出的一颗手雷便直接在面前爆裂开来。手雷的破片当场杀死半数队员，而未能及时扔出的震撼弹又剥夺了剩余队员的战斗力。
无情地朝头部点射完全部的子弹，接着又倾斜卡宾枪检查了枪膛为空后，夜翊飞快地甩出了塑料制空匣，重新插上压满了子弹的新弹匣。
被左手狠拍下的空仓挂机键发出了清脆响声的同时，蒂尔丝将刀刃插入了与她最近的一位从楼顶垂降后破窗而入敌人的脖子。
无法以刀子同时对付突然出现在两边的敌人，蒂尔丝直接松开了握着日本刀的手，并在同时蹲下身子拔出了大腿两侧的MP7冲锋枪。
膛口喷出的火舌仿若毒蛇吐信，4.6mm钢芯弹头瞬间便撂倒了三名敌人。
紧接着蒂尔丝飞身朝墙壁跑去，踩了两步后腾空而起
男人们以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半空中的蒂尔丝。
——黑色的秀发飘逸在空中，紫色的瞳仁流露着无情的冰冷。那一刻，意识到自己即将要死了的男人心中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释怀感。
可没有细细思考与品味的时间，男人的大脑眨眼间便被小口径冲锋枪弹打成了白浆。
最后一人抽出了战术匕首，抱着背水一战的气势冲向蒂尔丝。虽然蒂尔丝轻盈的身躯早已远离刀刃所及之处，但一撮飘散的发丝却被男人的匕首所割断。
蒂尔丝似乎很不高兴。在收起冲锋枪滚到一旁的同时，顺势捡起了一把泵动式霰弹枪，抬手就是一枪将男人的脑袋连着轻量化头盔一起轰飞。男人残余的头上冒着袅袅青烟并散发着糊焦味，飞溅出去的脑组织与黏糊糊的头皮涂在了写着“Love & Peace”的走廊宣传板上，这种黑色巧合无疑是在嘲讽着学生心底最美好的愿望。
“——楼下清除完毕！”
“这边也解决掉了。”
捡起刚刚掉落在地的爱刀，蒂尔丝用力挥舞了两下以将血迹甩掉，随后以威风凛凛的动作将其插回挂在腰间的刀鞘内。
大脑组织因手雷的爆炸而涂在墙上洒在地上，构成了“人类”的要素七零八落……夜翊盯着眼前这些四散飞溅的人体组织沉默不语。
没时间因此感到罪恶感，并不意味着自己的心中就没有罪恶感。因为夜翊明白，这些罪孽自己到最后一定都会偿还的，不管自己愿不愿意，这就是自己的命运，这就是自己所应得的结局。
生命苦短，但是需要做的事太多了，需要缅怀与祭奠的人也太多了，而需要去赎的罪更是沉重得如同压在肩上的巨石。所以夜翊认为，继续勇往直前的战斗、直至死亡的来临，才是对这一切来说所能划上的最完美的句号。
夜翊从楼梯口回到了二楼，看到了人类的血肉铺满了走廊的景象。
正当想开口朝唯迦说些什么的时候，唯迦却朝这边伸出了手。
“当心——”
夜翊转过身子的瞬间看到地上的一个男人突然爆裂成了肉块，粘在墙壁与天花板上，一节脊椎还挂在了白炽吊灯上。
虽然见惯了太多的暴力场面，可夜翊仍对唯迦的攻击手段感到一丝恐惧。
“蒂尔丝刚才砍倒的人没死绝，看到小夜上了楼就打算拔出手枪偷袭小夜。”
“唯迦，谢谢你……蒂尔丝，不管敌人倒没倒下，以后都千万记得要补刀哦，这可是无数前辈换来的血的教训。”
蒂尔丝没有吭声，看来确实觉得这次错的是自己。
看着这样的她夜翊竟然感到有点不习惯，于是便故作轻松地转移了话题。
“还真是在学校里大闹了一番呐……说起来，我中学的时候还经常幻想学校里发生什么恐怖袭击事件，然后自己挺身而出干爆那群恐怖分子呢——”
“鬼才要听你的中二时期的幻想。”
两人在走回美术室的路上都是小心翼翼的，以免踩在被血肉湿润了的地板上而摔跤。
结果朝前迈着大步的蒂尔丝不小心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的时候，夜翊上前一步接住了蒂尔丝，而他的手则搂住了蒂尔丝纤细而柔软的腰部。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瞪大了眼睛盯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
少女的酥胸一起一伏，樱桃似的红色悄悄浮现在了蒂尔丝的脸颊上，令眼角的泪痣显得更加生动。一瞬间，夜翊觉得蒂尔丝其实蛮可爱的。
“……臭虫，放手。”
夜翊觉得刚刚冒出那种想法的自己是个笨蛋。
蒂尔丝挣脱了夜翊的手臂，继而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你应该谢谢我才对。本来就没多少胸，小心再把胸给摔平了。”
“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把你吊起来砍成肉片。”
“啧……明明有一张这么可爱的脸蛋，可最重要的性格却是如此的恶劣呐。”
“对着美少女说出这种话，当心脑浆变成鼻涕从鼻孔流出来。”
这时，唯迦开了口。
“我们马上去楼顶。”
“为什么？”
并没有说明原因，唯迦只是拽着两人登上了通往天台的阶梯。
刚刚打开天台的门，一股气流便吹得夜翊睁不开眼睛。
“……那是？！！”
他看见一架双引擎喷气式倾转旋翼机正悬停在自己的头顶。
尔后侧舱门向后滑开，垂降绳被抛落下去，一个窈窕的身影顺着绳子降了下来。
那是一名看起来十分精明干练、大概二十七八岁的短发女子。
一瞬间，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从悬停在头顶的喷气机传来的巨大轰鸣声就如同被屏蔽了一样消失殆尽，只有余音似乎还在夜翊的耳朵里回响。夜翊马上就意识到了，大概是唯迦用能力屏蔽掉了噪音。
以优雅的动作摘掉了厚厚的耐磨垂降手套以及风镜，她从胸前衬衫的口袋中取出了自己的无框眼镜，冲这边莞尔一笑。
“——我的妹妹呀，找你找得可真是费劲呐。”
3/
“什么……妹妹？”
夜翊愣了一下，接着发现这个神秘女人的视线正与蒂尔丝对视着。
“你是谁？？”
“哎呀呀，真是失礼呢。因为与妹妹重逢了实在太高兴，以至于忘记了做自我介绍。”
从天而降的女人带着自信的笑容走向了蒂尔丝。
“我是二局的代理局长，川崎伦。”
“川……崎？”
“想的没错哟，我是博士的女儿。话说你就是那个令布莱恩感到很头痛的年轻人吧？呀——还有你也在这里呢，‘天琴座的魔女’。”
“真是怀念的名字呢。”
“毕竟是我起的呀。”
“只身一人来这里，你不怕我吗？”
“你只会对威胁到自己的人动用武力，而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而已。”
“别再编瞎话了，你这个能一个打十个一局探员的怪力女！”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我可爱的妹妹。”
“鬼才是你的妹妹！”
“哎……我父亲将你视作自己的女儿，而你也将他视为自己的父亲。这样来看的话，如果你不是我妹妹的话那还能是谁呢？这孩子就连生气的时候都这么可爱，我可如何是好。”
川崎伦有点夸张地以痴迷的神情用手托住了脸颊，看不出此时的她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情流露。
夜翊实在无法读懂这个女人，并且觉得她是个隐藏得很深的家伙。
再望向蒂尔丝则是一脸无奈的表情，想必她一定对这个女人没有一点辙。从这点来看，川崎伦简直就是她的天敌。
“怎么，来抓杀人犯了？”
“不要从可爱的小嘴里说出这种吓人的话嘛，哪里有杀人犯呢。”
“老女人不要装可爱了，你不就是为了抓作为杀害博士的嫌疑犯的我而来的么？”
蒂尔丝盯着安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
“看来我们之间有很深的误会呢。”
川崎伦推了推眼镜，由此收起了刚才玩乐的心态准备进入主题。直面蒂尔丝不友善的视线，川崎伦点出了那个所谓的“误会”——
“博士他呀……是自杀的。”
“什么——”
除了唯迦之外，剩下二人都表现出了极大的震惊。
蒂尔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时的她满脸失神的样子，眼神也不停地在地上游移。
“博士……他……为什么……不可能，绝对不是这样……”
“请接受事实吧，我们在他的办公桌上发现了遗书。”
“……”
“‘如今我才弄明白了图灵之壁的真正用意，以及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意味着什么——成功创造出了蒂尔丝的我，就等于是创造了生命的神明啊……可笑的是这种本应在一开始就明白的事情，我却花了几十年才意识到。我的罪孽就算死也无法赎清了，但最后希望至少能给予蒂尔丝应有的自由，所以请纵容她吧……这是我人生最后的请求了’——父亲他是这么说的。”
边流利地复述着信的内容，川崎伦从衬衫口袋里抽出一张叠起的信纸，摊开后呈现在了蒂尔丝的眼前。
死死地盯着信纸许久，似乎才终于确信了这是博士的亲笔遗书。接着，蒂尔丝娇小的肩膀逐渐颤抖了起来。
“博士……”
蒂尔丝低着头，发出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你不知道，局里的普通人员也都不知道，只有少数的高层知道博士是自杀的这个事实。暂时封锁信息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你临阵脱逃节外生枝，只是没想到最后却起了反效果。”
川崎伦无奈地耸了耸肩，接着望向夜翊与唯迦。
“让我猜猜，你们应该不会想与二局为敌吧？”
“正如你所料，我们一直在等待你们过来交涉，而且我们也有与二局合作的意愿。”
“哎呀——实在太好了，那么这样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
“只不过，关于最关键的蒂尔丝的问题——既然博士他将选择权留给了蒂尔丝，那么我认为我们也无权干涉她的意志……至少等到她下定决心的那天为止。所以，我们暂时还不能让她跟着你们走，而她自己也肯定不愿意。”
听到夜翊的话，蒂尔丝有点惊讶地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感激之情与不解。
“那当然了，只要确认了你们的意向就足够了。距离图灵之壁的关闭时间还有一个多月，所以再让蒂尔丝逍遥一小段时间也并不是问题。现在你我面临最大的问题是一局的家伙……而且唯迦的能力也并不是万能的，如果稍有不慎，很有可能会让他们钻了空子。”
“那么你的意思是？”
“我建议，你们暂时待在鹿儿岛二局的势力范围内。”
“你觉得我们今天的遭遇还不够吗？那群畜生为了抓住我们，就连让美军隐形驱逐舰向日本领土发射巡航导弹这种事都能干得出，待在这里岂不是只会越来越危险？”
“首先，这次一局并不想闹大。发射导弹的事情，纯粹是总统与军方那帮庸人气疯了的结果。他们想要以此来消耗唯迦的能力，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再以今天上午刚进驻到鹿屋航空基地的F-35B垂直起落型战斗机，再配合海军陆战队直属侦察连的人来包围你们。而且这批战斗机都被整合到了女武神工业[2]的‘先进未来城市作战系统’中，如果唯迦的能力被消耗太多的话，面对它们可是会占劣势的。不过很可惜的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唯迦还可以直接将军舰发射的武器直接还给他们。就结果来说，损失惨重的他们现在不敢轻举妄动了。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不敢冒然在现在的二局地盘里捣乱。”
“为什么能这么断言？”
“因为我——川崎伦，现在是全权负责对策二局的代理局长，所以他们才不敢来惹我们。”
夜翊眼前的女人微笑着眯起了眼睛，浑身上下所散发的危险气息仿佛用眼睛都能看到。再看向对她那番话沉默不语的蒂尔丝，他觉得这家伙可能的确是个有手段的厉害人物。
因此，夜翊决定暂时相信川崎伦。
“好吧……那我们就达成协议了。”
“不过说了这么多，你真的了解蒂尔丝的由来吗？”
“哈？由来？不就是‘天鹅座计划’的产物吗？”
“那只是后来的事情哦。”
川崎伦露出了神秘而带有魅惑性的笑容。
“既然如此，我就给你讲一下我可爱妹妹的过人之处吧！——首先，作为蒂尔丝‘大脑’的部件，是当今人类所能开发出的最高性能的量子计算机。在这之前，我们曾尝试开发了两代的人工智能大脑。最开始的第一代是常温超导计算机大脑，第二代则是硅神经元大脑。不过很可惜的是，这两代都无法成功有效地模拟人脑的运作。至于第三代，由于二局在脑科学与量子计算机上的突破，使量子大脑可以完全模拟人脑的运作，而仿生学上的突破也令蒂尔丝拥有了看起来与人类毫无二致的身体。只是长期在博士的娇惯下，蒂尔丝的性格变得有点扭曲就是了。”
蒂尔丝恶狠狠地瞪着川崎伦，而川崎伦则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继续说道。
“而且研制过程中还发生过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哦——我们对策二局下属的道尔工业[3]是家军工企业，2004年小型量子计算机取得突破后，我们将最原始型号的量子大脑装载在类人型战斗机器人身上，随后再以道尔工业的商业身份提供给了美国军方测试。而就是后来发生的那件事，才坚定了我们朝量子大脑的方向发展到底的决心——原本于2005年在海外战区进行完绝密测试的机器士兵回到了日本后，在实验室内收集测试数据时突然不受控制，随后在杀死了十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卫之后冲出了基地。长途奔袭了一百多公里后逃到了深山里，最后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才成功捕获了它，可是在捕获的时候它的大脑就已经彻底报废了。根据现场的种种痕迹判断，它是自杀的……是它自己把自己的量子大脑彻底毁坏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难道是什么自毁程序之类的东西吗？”
“并不是我们让它自毁的。因为拥有量子脑的机器人都具有与人类并无二致的学习能力，所以它们也无可避免地会产生简单的心理活动。而在后来的调查中我们发现，有记录显示，那个机器人在某次行动中射杀了一名十岁左右的人类男孩。从行为记录上来看，它也是自从这个事件后状态就变得不稳定了……恐怕是因产生了伦理上的不道德感，使它第一次体验到了罪恶感，最后才导致它举枪制裁了自己。”
望着默不作声的三人，川崎伦再一次展现出自信的姿态。
“蒂尔丝就是在三年前诞生的，标志着二局长达三十八年的研究终于获得了成功。尔后她也顺利通过了博士设计的‘完全图灵测试’，并最终被认定为人类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不过话说回来，计划设立的最初还起过无聊的争执——有人问博士为什么不用能与代表了唯迦的‘织女座’相呼应的‘天鹰座’作为计划的名称，博士的回答是‘那可是我的女儿哟，才不是什么牛郎呢！’于是这个提议就被干净彻底地否决了。”
只要一谈到有关于蒂尔丝的话题，川崎伦就会变得滔滔不绝，简直听得人烦得耳朵都疼了。夜翊在感到意外的同时，也隐约察觉到她对蒂尔丝的强烈执念，觉得说不定她真的将蒂尔丝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看待。
“不过，也真是佩服博士他呐。是不是早就料想到了蒂尔丝会成为被争夺的对象呢？就像天鹅座α主星的传说一样，蒂尔丝简直就像是古希腊神话中那个引发了特洛伊战争的、名为海伦的罪恶女人。”
“我能把这个女人踹到楼下吗！？”
“噗噗噗——关于蒂尔丝的问题就谈到这，下面就来谈下关于你们的事吧。”
“在这之前，我还有很多想知道的东西。刚刚跟着突击队一起来围剿我们的机器人，也是你们二局开发出的东西吧。”
“对哟，第二代自律型战场控制机器人。但是以道尔工业的身份出售给他们的，所以不关我的事呢。不过……今天也确实有些危险，因为那个轨道枪是可以‘杀死’唯迦的。”
夜翊惊了一下。
“等等——可唯迦不是不死的吗？？”
“很简单，只要在她无法使用防护能力时，从物理上毁灭她的全身就可以了。不过说是‘杀死’，实际上只是让她进入再生状态而已……因为再生是需要时间的，而趁这个时间就可以控制住她。不过可惜的是，一局低估了你们两个的力量，以及唯迦的力量……话说回来，唯迦——与命运中的‘牛郎’相遇后的感觉如何？”
川崎伦的表情变换速度简直如同连击的幻灯片一样，转眼间就换上了一副思春少女般的神情。
对于川崎伦的问题，唯迦不紧不慢地作出了回答。
“每天都沉浸在无上的幸福中呢。”
用温柔的语调说出了这句话后，唯迦那仿佛沐浴在月光下的笑脸上，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绯红，整个人都散发着某种充满了无限温柔的母性气息。
川崎伦不怀好意地看向夜翊。
“哼哼~话说你知道吗？唯迦为了你而降维以及人形化后，可是被限制了许多能力哟，打个比方就是人类被强制变成了草履虫。而唯迦则比人类好点，至少是个水熊虫。”
“喂，你这是什么比喻啊……”
“而且人形化后的代价十分巨大。可即便如此，唯迦也还是可以使用人类无法想象的高维能力。虽然比起从前大打折扣，但对付人类已经足够了。”
听到川崎伦的话，夜翊忽然觉得自己的胸口有种说不出来的痛。
因为迄今为止，唯迦为了他、为了全人类已经做出了这么多的努力，然而如今却依旧过着被敌视甚至被囚禁的生活……面对着自己想要唯迦获得幸福与自由的心情，夜翊深深感受到了自己作为一个人类个体的无力。
为了不让自己陷入不必要的失落感中，夜翊马上改变了话题。
“说起来……关于对策局，我还是无法理解你们之间的矛盾到底因何而起。”
“嗯？因为全世界最优秀的人才都集中在了这两个部门，虽然各有侧重点但都是有健全机能的独立机构，所以打从建立起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双方眼里都容不得对方，互相看不起、自恃高傲。一局在人员行动与武器开发上有优势，而我们二局则在生命科学与理论研究上有优势。再加上所属国以及两局的理念侧重点不同，所以才会产生这么多问题。虽然很多时候都在明争暗斗，不过也有些事情是一起合作的……就比如一局会定期派人来研究图灵之壁，而二局也会定期派人去观察唯迦。”
“谈到这里，其实那个图灵之壁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是类似于图灵测试之类的东西嘛，在我们三维世界内的形态是一个不断发光旋转的立方体。任何探测射线无法透过，据唯迦说里面是个高维空间，不过里面具体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几乎所有关于图灵之壁的信息是唯迦提供给我们的，最初布莱恩还曾有过‘唯迦的话都不可信’的主张呢，当年也是因此而出过很多麻烦事。”
到这里，两人的对话还是无可避免地提及了那个男人。
于是夜翊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将那个问题问出来。
“关于布莱恩那家伙……你了解多少？”
“哦呀，布莱恩啊……是个擅长使用强硬手段的铁腕领导者。而且这么多年来都能在各国首脑间游走、说服他们给对策局出钱，单就这点来说他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天才。布莱恩如果从政的话，一定会是个成功的政治家吧，只不过他根本就对这些没兴趣。另外，这家伙也威胁过我和博士很多次哦。”
“那么布莱恩领导的一局，是不是有军方的强力支持？”
“何止是支持，简直就是当成自己家一样。一局军方的人太多了……空军的人，海军的人，还有海军陆战队的疯子，都是群应该回炉再造的智障猿人。一心一意只想靠自己的力量解决，不信任唯迦甚至还曾质疑过二局的人工智能计划。当年让这群野蛮猴子明白状况，也确实费了一大番功夫呢。不过军方也并不全算是你眼中的恶人哦，比如50年代到60年代末关于调查UFO的‘蓝皮书计划’[4]，就是骗自己人用的。”
“都在做拯救地球的工作，可是却在这种危急存亡的时候仍不忘内斗……”
“这并不能怪我们，只能说是某群人无法改掉的臭习惯而已……因为在一局成立之前有关处理地外文明的事务都由MJ12机构负责，也就是世人俗称的‘黑衣人’。他们在那个时代可是非常臭名昭著的神秘家伙，手段直截了当毫无情面可讲。到了对策局时代后，他们更是变本加厉了。而且他们处理的对象不仅限于‘一般人’哦——二十多年前民间有一元会和以太会的白痴们，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我们的存在，而且碰巧会员里还有几个福布斯富豪榜前10位的家伙。他们秘密设立了主动联络地外文明的‘独眼巨人计划’，并且还开发出了一些很有意思的玩意儿。不过最后所有设施都被一局强行拆除，而那些富豪们的记忆也都遭到了清除与篡改。”
“……”
夜翊不禁再次想起了自己被害的家人。
“他们玩的花样也是越来越多了……比如某个他们开发的刑讯逼供的机器，将受害人绑架后，把电极直接连在他们的大脑上予以刺激，制造出对当事人来说无限逼真的虚拟幻境。通常情况下会让他们在脑内的世界中体验各种痛苦后死去，接着又让他们活过来，这样无限循环以此来逼他们说出供词或是为他们洗脑。”
“简直就是……‘缸中之脑’。”
“对哟。”
川崎伦的嘴角勾起了邪魅的弧度。
“以前的版本只能制造自己被折磨以及死亡的感觉，而现在最新的版本已经能够制造出自己最爱之人不断在自己面前死亡的场景了。有时他们会在里面尝试自杀，不过这显然是没用的。他们以为自己真的死了，终于可以解脱了，其实仍然被困于自己的脑中。总之目的就是让他们体验这样的绝望感，还有求死不得的心情。因为是可以加速受刑者的体感时间，所以被这样折磨了后基本都会招出，让受审者吐出实话的。”
听到这种话，夜翊不禁阴着脸低下了头。
“而且过半的受刑者在被释放后都自杀了，原因是他们还是觉得自己处于那个幻境之中。至于剩下那些人，也都基本因心理崩溃精神失常而成了废人。当中也有当事人的大脑，因接受太多刺激而造成了器质性损害。虽然我对你说了这么多话，但这也只能窥视到一局罪孽的冰山一角哟。”
“……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跟我说这些，总是你们内部的斗争我是不会插手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蒂尔丝的处置问题，绝不能因为你们之间的恶劣游戏而出差错。”
“当·然·了。”
川崎伦推了推眼镜架。
“不过也真是出乎我所料呢。”
“你指什么。”
“指你哦，boy~”
“哈？”
夜翊困惑地望着眼前的女人，并觉得她这种故弄玄虚的感觉十分讨厌。
“从小就经历了太多悲惨的事情，长大后又自虐般地跑去冲突地区工作。就在世界陷入大危机想要拯救世界之时，却认识到了人类仍在进行内部斗争这个事实。你也算是个受尽了强大势力迫害的人，拥有这样糟糕人生的家伙竟然还没产生什么反人类的念头，真的是不多见呢。而且现在你还遇到了同样受尽人类恶意的唯迦，没有利用她干些什么坏事可真是奇迹。”
“因为这是正义的事情，仅此而已。另外，我也并不是什么品格多高尚的圣人。如你所见，对于对策一局的报复行为，便是同时作为惩罚邪恶以及个人恩怨的一环。”
“唔……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真有这种能贯彻正义到这种程度的人呢，我的小英雄。”
“……请别这样叫我。我只是在接触了大量的黑暗后，产生了很多人都无法理解的‘无法再置身于事外了’的感觉罢了。”
“哎呀呀，人家只是在陈述事实嘛。比起那些逃避现实、不敢面对现实的黑暗的懦夫，因窥视到了人类的黑暗而无法置身事外的你就已经是个英雄了。讨厌啦，越是这样就越对小英雄产生好奇心了。”
川崎伦由于太过沉浸在旺盛的好奇心中，导致她下意识地用手轻抚自己脸颊。这样的痴态被夜翊看在眼里，而蒂尔丝则将同情的眼神投向夜翊。
“你之前就没有想过组建一个组织、或是与同为被害者的人合作吗？这样像只孤狼一般多寂寞呀。”
“你想要他们战斗？别搞笑了，他们就连自己都漠不关心！撇开一局的受害者不谈，这个国家的大部分普通人就连自己的权利都不想争取，偶尔有人站出来说话也会被绝大多数人当成白痴疯子。他们永远也不会懂的，直到他们也遭遇到那种不幸。但是最不幸的是，绝大多数人是不会遭遇到那种不幸、继而可以笑到最后；而那些真正的勇士往往只能孤独终老，到死也得不到理解。有的或默默奋斗一生，有的则在绝望中自杀。在那场事故后，我见过很多个曾经在我父母手下工作的人，他们见到我时的眼神都是躲躲闪闪的。他们似乎很愧疚，但我知道他们在同时却又在心底大吼着，‘可是没办法啊！！’这种话。我不怪他们，我只怪自己太弱小。我无权让他人做出牺牲，所以我只能自己努力，所以我只会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而且我比起那些中道崩殂还有默默无闻的勇士来说，已经幸运太多了。”
“或许他们是在默默等待真相浮出水面也不一定呢？”
“不，真相永远不会浮出水面的，除非你说出来。而这正是我要在这次事件解决后要做的事情。”
夜翊深刻明白自己所面临的对手，是在过去将近一个世纪内守住了无数机密，并为此干尽了坏事的强大机构。
从罗斯维尔事件再到人马座χ星团电波的事，虽然现如今网络上也依然留有有关于这些事件的讨论，不过大多数人也只是将其视为了不可考证的都市传说，只是当成晚餐后的休闲来讨论而已。再加上相关人员以及整个天文界的缄口不言、甚至是否定，所以这类事件通常都十分简单地就能被压下来。
所以，他深刻意识到了人类趋利避害的本性。
所以，他决定了要自己一个人战斗。他要以一己之力，去对抗这个看起来就仿佛是纯粹的邪恶化身般的组织。
而夜翊也只有在拿起了枪之后，才感觉自己变成了自己，自己的人生才有了实实在在的意义。
“可是面对这么强大的敌人不会感到绝望吗？”
“虽然的确总是会感到绝望的，但也绝不会因此而放弃希望。”
“你还真是个内心强大的人呢。”
“不，我的内心很脆弱。”
“呜哇——这话从你口中说出可真是没有说服力。”
“随你怎么想好了……总之，我希望你能真心实意地帮助我们。”
“这种发言在谈判场上可是十分危险的哦，夜翊小弟弟？”
“真是不凑巧，我擅长的是情报分析与审问，对谈判之类的东西并不在行。”
“那么让姐·姐·来·教·你·哦？”
“在下敬谢不敏。”
“嘛——只不过大姐姐我碰巧也很喜欢你这种坦诚的孩子就是了。所以，你的请求我就当是出于人道目的接受了。那么，我的妹妹啊——现在全人类就在等你的意思了哦？”
蒂尔丝也懒得再对“妹妹”这个称呼吐槽了。叹了一口气后，她以认真的口吻开口。
“首先我不想死，而且我也不想进入图灵之壁，我想要的是亲眼看着人类毁灭。只不过，我不想在这之前就死掉的原因还有另外一个，那就是……我的梦想。”
“梦……想？”
夜翊感到十分好奇与不可思议。
因为“梦想”二字竟然能从机器人的口中说出，这令他的胸口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感情。
“哼，事到如今也没有瞒着你们的必要了……我的梦想，就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生活下去。”
“普通的……女孩子？”
夜翊似乎能理解蒂尔丝的意思。
毕竟是作为拯救人类的关键工具而诞生在这个世上的，明明拥有人类的灵魂却不能拥有普通人类的自由。虽然谁都不知道进入图灵之壁后，对于被测试对象身上会发生什么，但大多数人都认为被测试对象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因此，对于蒂尔丝而言，她自己的命运就只能是理所当然地生，最后又理所当然地去为了他人而赴死。
这么一来的话，拥有“健全人格”的蒂尔丝也就理所当然地会憧憬自由，憧憬普通女孩子的日常生活。
“我曾经将这个梦想对川崎博士说过……等等，难道就是因为我无意间的话语，所以博士才下定了决心做出这些事来吗？”
感动、后悔、难过、自责……复杂的感情顿生于蒂尔丝的心中。而蒂尔丝那看似无比娇柔的身躯，也因此而微微颤抖起来。
心思意外细腻的夜翊，马上就察觉到了蒂尔丝因何而伤心。
“博士的死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这么自责。”
“……”
“我想正是因为被你所说的‘梦想’触及了心弦，所以博士才会下定决心让你出逃，让你去最追求心中的梦想和幸福。从这层意义上来讲，你此时此刻对博士的感情更多的应该是感激，而不应该是自责和悔恨才对。”
“……”
“我同意小夜的看法。而且对川崎博士来说，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不够幸福的蒂尔丝。如果蒂尔丝依旧有后悔的想法，不就是对博士的不尊重吗？”
“我也赞同哟~”
“唯迦，你们……”
鼻子红红的蒂尔丝以感激的目光望着身边的人。
“好、好啦！……可是以你们的立场来说，这样纵容我真的可以吗？”
“我可以给你三个星期的时间去做想做的事，我的妹妹。但是超出这个时间的话，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哦？还有你们两个，觉得这个条件怎么样？”
“……好的。反正只要有唯迦，她也没法搞出什么乱子。”
面对扭头看向自己的夜翊，唯迦轻轻点头并回以坚定的目光。
因为所有事项都已达成共识，川崎伦的脸上绽露出轻松的笑容。
“不好意思哦，小夜。”
这时，唯迦以十分抱歉的语气开了口。
“有一队当地警方的SWAT小队即将进入学校，两分钟后会抵达天台。”
“哦呀，还真是不宜久留呢。那么就这样了，后续的事项会晚点联系你们——”
搁下了这句话后，川崎伦就将自己固定在了从飞行器舱门抛出的回收绳带上。就如同降临时一般，走的时候也是带着一股潇洒的强风离去的。
“还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应该是一局动用权力调动的小队。小夜，我们也转移去别的地方吧。”
正当唯迦准备抓住两人的手进行空间转移时，夜翊阻止了她。
“没关系，我和蒂尔丝去迎战吧……唯迦不要再使用更多能力了。即便只是节省一点也好，我也不希望你因白天用了太多能力，致使夜晚受到的痛苦更剧烈。”
“小夜……”
唯迦感到心底涌出的一股温暖遍布了全身。
“而且也不需要你战斗了。对方并不是对策局的人、只是普通的SWAT小队而已吧？我和蒂尔丝还是应付得过来的。唯迦只要在这里静静等待我们就好了。”
“嗯……好的。”
凝视了一眼满脸惊讶的唯迦，夜翊转身离去。
“于是又要来一场战斗呢。”
“蒂尔丝，那些不是对策局的人，是属于当地警方的小队……所以不准用刀和枪。”
“你脑袋坏掉了吗？那还怎么打！？”
“他们是无辜的，只要让他们丧失战力就好了。”
夜翊找到了一个一局的战死者，然后从他身上卸下了依然能运行的机械外骨骼。
这时，警方SWAT小队的尖兵已经发现了两人。
“不许——”
话还没说完，可怜的突击队员就被蒂尔丝一脚踢下了头梯口。
虽然很不情愿，但蒂尔丝也还是听了夜翊的话。
“你真是矛盾的集合体！明明刚才还杀得眼睛都红了，现在却叫人不要开枪也不准动刀。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么？”
“我已经说了，他们是无辜的。我的复仇对象以及需要制裁的家伙，只有一局那些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的犯罪者。而且如果干掉他们的话，只会引起更大的麻烦。”
“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说出这种话。明明早已迈入了黑暗，可却仍旧保持了内心的光明吗？”
“这是原则问题！”
“那我告诉你好了——没有人是无辜的，每个人类都是带着罪恶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
“也真不敢相信你说出这种话。把新的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是种罪恶，这是我一直以来的观点。以前我就在想，如果自己结婚就绝对不要小孩子。”
“哼。好像你这个臭虫能找到喜欢你的女人似的。”
“不要在战斗中说出这种打击人的话好吗！！”
如此悲愤地吼叫着，夜翊飞快地穿梭在SWAT小队的中间。
拜机械外骨骼恐怖的机动性以及运动的精准性所赐，夜翊瞬间便把三名突击队员击昏，突击队的人就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蒂尔丝那边也十分顺利，她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还有那简洁到令人感到华丽的动作，进行着优雅得如同舞蹈般的战斗。
看到蒂尔丝终于朝剩下两人的肚子猛然一击将其放倒后，夜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显得稍微有点疲劳的夜翊检查了一下机械外骨骼的剩余电量，打算回天台与唯迦汇合。
可就在这个时候，走在他背后的蒂尔丝忽然叫住了他。
“那个——”
“啊？”
在惊诧于对方并没有叫自己“臭虫”或是“变态”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夜翊感到自己的后颈被猛然一击，视野中的黑暗随即渐渐蔓延开来。
最后闭上眼睛之前，他用余光瞥见了蒂尔丝的笑容。
不可思议的是，她的脸上带着一丝令他觉得似曾相识的表情。
“对不起哟。”
少女这么轻声说道。
“但是……谢谢你了。”
那真是如羽毛般轻柔而动听的声音，但其中却夹杂了些许寂寞。
……寂寞？
……这家伙因为什么而觉得寂寞？
“唔……”
夜翊没有思考下去的时间，因为他的意识到此便中断了。
最后望了一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少年，蒂尔丝带着坚定的神情毅然离开了这个地方。
4/
没过多久，夜翊就自然醒了过来。
睁开模糊的双眼，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唯迦写满了担忧的脸。
“唯……迦？”
“小夜，你已经晕了至少五分钟。”
“可恶……是蒂尔丝干的！”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已经答应了今后一起行动的……”
“谁知道那家伙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唯迦，你能不能感知到她去了哪里？”
“嗯……”
唯迦阖上眼帘。
“……她直接把运载SWAT小队的车开走了，现正往机场的方向驶去。”
“机场？”
这时夜翊忽然想起来，川崎伦曾经提过航空基地的事情。
“难道她是想去抢飞机，然后逃离对策局与我们的控制吗？喂喂，到底是什么给了她这么大的自信认为自己能逃得了？况且现在这种时候逃走对她也完全没有好处啊——”
“不论如何，蒂尔丝现在面临的处境都实在是太危险了……”
“这个净给人添麻烦的笨蛋……唯迦，我们也赶紧出发去找她！”
“从这里到鹿屋航空基地只有不到四公里的路程，而旁边就是高速公路。现在蒂尔丝已经进入机场了，所以我们还是直接空间移动到那里吧。”
“OK！”
没有片刻的停歇，唯迦握住夜翊的手的一刹那就发动了空间能力。两人在强光中消失，只留下在片刻后便消散殆尽的点点光粒。
一分钟前——在通往航空基地的高速公路上，一辆用于运载SWAT小队的黑色车辆正在急速飞驰。
因为自己大脑的数据库中有川崎博士留下的飞机驾驶知识，因此蒂尔丝打算劫机逃亡。
说实话，很大程度上蒂尔丝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种举动。仔细审视了自己的内心后，蒂尔丝发现自己很像是在逃避着什么似的。
她也明白这是种非常任性的心情，而一开始逃出研究所时那种带有强烈目的的感觉也因此消减了大半。
……自己果然是想逃避唯迦，以及那个臭屁的男人吗？
一想到夜翊的脸，蒂尔丝就满满的郁闷与不快。但是在想着二人的同时，蒂尔丝又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心情。
因为除博士之外，蒂尔丝今天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他人的“真心”，以及将其视为一个独立的“人”的尊重。
就是因为夜翊的这种态度，自己的内心才产生了动摇。
紧接着，自己又为了不被他们软化内心进而放弃让世界毁灭的念头，所以才想都没想就打昏夜翊直接逃跑了。
“哈……”
想通了自己因何而逃的蒂尔丝，内心霎时间轻松了好多。
“无权干涉我的意志……吗？”
蒂尔丝带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表情，如此喃喃自语。
可是，眼前又有一个问题出来了。
那就是——逃去哪里好呢？
蒂尔丝的脑内一瞬间闪过了许多逃亡点的备选地，但最后都被她一一否决了。
……因为她深刻明白只要唯迦在，无论逃到哪里都毫无意义。
蒂尔丝满脸愁容地叹了一口气，想着是不是应该回去道个歉认错会比较好呢？现在这种情况是否没有冒险的必要呢？
但是当她望见了远处停着的飞机后，蒂尔丝仿佛要将放弃的念头甩出脑袋似的使劲摇了摇头，随后又坚定了自己的意志。
……我就是想看到这个世界毁灭，所以死也不会与这些人合作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蒂尔丝驾车以凶猛无比的气势撞飞入口栏杆直冲进了机场，接着驶向停机坪。
但是很快的，蒂尔丝发现了一个异常的状况。
——机场内空无一人。
除了入口值班亭的守卫之外，蒂尔丝再没见到任何人。周围飘散着可怕的寂静，只有停机坪上两架空转着喷气式引擎的重型军用运输机正发着低沉的咆哮声。
“哈、哈……简直就像中了什么圈套一样……”
而且除此之外，蒂尔丝还感觉到了一丝不协调感，但一时间却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感受到威胁的蒂尔丝变得紧张起来，白嫩的手心里也微微渗出了汗水。
这时，蒂尔丝注意到飞机引擎的轰鸣声似乎起了微小的变动。
然后——
那股萦绕于脑中的异常感在瞬间放大，蒂尔丝终于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该死！！”
可惜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几乎与蒂尔丝叫出声的同一刻，五架垂直起落战斗机唐突地从运输机后面的机库中冒了出来。至此蒂尔丝终于确认了，原来它们一直都在依靠着大型飞机的轰鸣声来掩盖自身发动机的空转声，等到时机降临的那一刻就一齐从改装过的无棚机库中直接起飞，包围了简直就是绝佳活靶子的蒂尔丝。
心脏快提到嗓子眼了，蒂尔丝狠狠一脚将油门一下子踩到底，开始驾车狂飙。
但是理所当然的，车子就算再怎么跑也没有战斗机飞得快。而且在机场这种空旷的地方，无论车技再怎么好也还是会被航空载具轻松地锁定住。
突然——天空传来了连续的巨响，就犹如老天在一秒钟之内连续打了几十次的响雷一般。蒂尔丝知道，那是搭载在F-35B战斗机机腹上的四管GAU-22/A加特林航空机炮吊舱射击时发出的响声。
在听到声音前，蒂尔丝面前的路就已经被25mm口径航炮弹炸得坑坑洼洼面目全非。特殊的高爆弹头令水泥块四散飞溅，扬起了好几米的地面碎屑几乎完全遮挡住了蒂尔丝的视野。
还好只是威慑性射击而已，而且对策局的意向也是活捉，不然她在刚才就已经跟车子一起变成碎片了。
在漫天尘土中，蒂尔丝不小心直接驶过了弹坑。突如其来的颠簸令蒂尔丝的脑袋撞到了车顶棚，她因此而不禁开始咒骂起开炮的飞行员。
“变态！！人渣！！臭虫！！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只会**的可怜渣滓！！”
边紧紧攥住方向盘，边全神贯注地思考下一步的策略。虽然是用于运送SWAT小队的防弹车体，但是几秒钟后，车子却因轮胎被高爆弹碎片溅漏气的缘故而不幸失控。
所幸的是，车子在蒂尔丝的竭力挽回下好歹没有翻倒。最终，蒂尔丝的车在一间大型机库前停了下来。
“真没办法了……”
事已至此，蒂尔丝只能走出车子了。
被五架火力强大的先进兵器包围的蒂尔丝，打从心底感受到深深的绝望与无奈。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被抓到了……我还真是个笨蛋呢。”
如此嘲笑自己的同时，蒂尔丝不知为何想起了唯迦与夜翊二人。
……事到如今，也不指望他们会前来救自己了。毕竟是自己违反约定背叛了他们，而且如果让一局的人抓住的话，就等于马上就要被送去图灵之壁了。这对他们来说也反倒是件好事，反正他们不也是要拯救世界的么？果然……说什么我的意志，都是满满的谎言呢。
这么想着的同时，从远处而来的地面军队渐渐围拢了过来。
片刻后蒂尔丝鼓起了勇气并将手放在日本刀柄上，准备昂起高傲的头颅直面敌人。
可就在蒂尔丝刚抬起头的同时，悬停在自己头顶的战斗机就如同接到了什么更重要的命令似的，忽然一哄而散飞往别处。
紧接着，不远的储油设施突然发生了爆炸，升起的滚滚黑烟直插入蔚蓝的天际。
“不可能……”
蒂尔丝的内心第一次感受到了虽然不安，但却又怀有有一丝期待的奇怪心情。
眼前凭空出现了强烈的光芒，接着有两个身影出现在其中。
“蒂尔丝。”
唯迦温柔的声音响起。
“——我们来救你了。”
身着黑色机器外骨骼的夜翊也朝蒂尔丝露出了笑容，这令蒂尔丝忽然有点措手不及的感觉。
“神、神气什么嘛！我可不需要你来救！”
“蒂尔丝气嘟嘟的样子真可爱~还有你其实心底很高兴吧？跟我们就不要客气了哦。”
偷瞄了一眼说出这番话的唯迦，蒂尔丝叹了口气。
“为什么还摆出这张脸来？我可明明在十分钟前背叛了你们哦。而且对你们来说，我现在就被抓起来送去图灵之壁拯救世界是更好的选择吧。”
“看吧，唯迦……这家伙果然是个蠢货。”
“什——你敢再说一遍吗？臭虫！！”
“理由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吧？我尊重你的个人意志以及自己做出的选择，因此我也会捍卫你的自由。”
“既然如此，那还何必追过来？这也是我的选择哦？”
“因为我们知道，你只是纯粹出于那奇怪的自尊心而不想相信我们罢了，我说的对吧？蒂尔丝小姐。”
“……哼。”
蒂尔丝没有反驳他，因为这也的确是事实。
如果那种“真心”与“尊重”是虚假的，那么自己该如何是好？
蒂尔丝在潜意识中还是无法相信他人。除了害怕自己会被软化之外，对他人的极度不信任也是蒂尔丝逃走的最主要缘由之一。
“小夜，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他们又追过来了。”
话音刚落，密集的航炮弹便洒向了三人，但是在唯迦的保护下通通凌空爆炸。
认为现在仍与两人起争执是件很划不来的事，于是蒂尔丝只好乖乖地闭上嘴巴，准备与两人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我们快点转移出这个鬼地方吧！！”
由于机炮的轰鸣声，蒂尔丝只能这么朝唯迦大喊。
“不行哦。”
唯迦的声音在蒂尔丝的脑海中响起。
“在防御的时候我没办法使用其它的能力。”
“不能趁他们发动攻击的间隙趁机解除防御然后转移吗？”
“如果只是一架还好，但现在有五架战斗机盯着我们。如果冒然解除防御的话，那几秒钟被攻击的概率会陡然增大，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那该怎么办啊！难道就要等死了吗！”
“你这家伙给我冷静点！”
稍微感到焦躁的夜翊强迫自己也冷静下来。思索了几秒钟后，一个灵机一动的想法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唯迦……我记得今天早晨的时候，你不是通过移动防御屏障击晕过小巷里的混混吗？现在能不能用那招来击落他们？”
“弄下一架应该没什么问题，但要是同时五架的话就不行了……而且也是有距离限制的，离目标物越近越好。”
“那么在击破其中一架的同时可以防住其它方向的攻击吗？”
“可以哦。”
夜翊朝两人张开了双臂。
“那就足够了！你们两个，上来吧！”
“诶？”
“还愣着干什么啊！”
“不不，我完全没法理解臭虫的跳跃思维——”
“我现在穿着的可是在举起几百公斤重物的情况下，仍旧能快速移动的机械外骨骼，全力奔跑起来的速度并不比蒂尔丝要慢。而且唯迦在不使用能力的情况下，跑步移动的速度只相当于正常人类水平。”
“渣滓你的意思是我看起来有那么重吗！！”
“别打断我的话啊！所以，我的意思是我带你们突然接近靠近建筑物的那架飞机，等到唯迦成功用防御屏障挤掉它之后，我们就逃进去楼里接着进行空间转移。”
“嗯，我同意小夜的计划。”
“那就上来吧！”
夜翊单膝着地再次张开了双臂，唯迦“嘿咻！”一下子就坐在了他的一只手臂上。而蒂尔丝虽然看起来极不情愿，但最后也不吭一声地坐了上去。
“冲了哦——！！！”
肩上坐了两个女孩子的夜翊以惊人的气势朝其中一架战斗机冲了过去。对方飞行员也像是被吓了一跳，愣了几秒才扣动了机炮按钮。
“小夜麻烦你再近一些！！”
“了解！！”
面前尘土飞扬，脚踩到了弹坑的夜翊险些被绊倒。不过由于外骨骼优秀的自平衡系统，使得他的姿态在刚有摔倒的倾向时便被及时地矫正了回来。
距离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小夜，我要开始了！！”
“喔——！！”
唯迦朝在头顶不远处悬停的战斗机伸出了双手。
很快战斗机的机鼻就出现了被压扁的痕迹，紧接着是整个雷达整流罩都被完全压毁。受到了如此大推力的战斗机因此而失去平衡，继而朝后倾倒。在坠毁的前一秒，飞行员惊险地弹射了出来。随后，空中开出了一朵洁白的伞花。
“外星人成功了！变态快往大楼里跑！！”
“我知道所以请你乖乖闭嘴！！”
使出全力狂奔到了大楼里之后又往深处走了一段距离，喘着粗气的夜翊一瞬间有了自己成为了奥林匹克百米赛跑冠军的错觉。
“小夜你辛苦了。”
“挺能干的嘛，变态先生。”
“哈、哈、让我喘口气……别再浪费时间了，我们快点空间转——”
夜翊的眼前忽然一黑，随后是伴随着阵阵巨响的仿若天崩地裂的感觉。一瞬间他意识到——对方直接将大楼炸毁了，而且还不是用导弹或航空炸弹炸的，而是有事先准备的整体爆破。
……我们的动向都被布莱恩那家伙看穿了吗？
夜翊的心底闪过一丝悔恨与不甘。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身边有唯迦在，所以三人就连一根毫毛都没被伤及到。
利用屏障将碎石推开后，他望见了在头顶等着他们的战斗机，以及不知何时起已经包围了废墟的上百名全副武装的海军陆战队军人。
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令所有人都感到极端的不安与焦躁。
“——请立即投降并解除所有武装，否则我们将在这里持续攻击到你耗光能力为止。”
听到了惯例般的扩音器劝降后，夜翊勃然大怒。
“那就来吧——！！”
以无比的气势吼出了这四个字后，在场所有的人包括唯迦跟蒂尔丝都吓了一跳。
夜翊再次让两人坐到自己的肩头，随后开始了全力冲刺。
由于碰到了唯迦的防御壁，处在夜翊的前进道路上的敌人们都轻而易举的就被撞飞了。夜翊直接以此来清出了一条生路，接着突围后就朝着建筑物密集的方向跑去。
“唯迦，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我会在那几栋楼之间停留，这样就应该能争取到几秒钟的掩护时间。你能不能趁这个机会进入全能状态，接着让他们丧失战斗力呢？”
夜翊以小心翼翼的语气询问着，就好像生怕对方会拒绝一样，声音听起来也十分内疚。
“没问题，五秒钟就够了。”
“抱歉唯迦，帮不了你什么忙……本来已经打算不让你再使用全能状态了的……”
“并不是小夜的错哦，反倒是我能力不足才对。普通状态下的我只能进行简单的防御、破坏、感知，以及使用有限的空间能力，而当前的状况以现在的状态早就已经应付不来了，所以这是正确的选择。那么，就拜托小夜争取时间了。”
说完话的同时唯迦回以温暖的笑容，令夜翊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飞快跑进了建筑群内，夜翊开始竭尽全力在楼群之间走复杂的路线，避免被空中的战斗机锁定。
“——唯迦，就是现在！！”
听到夜翊的指示后，唯迦迅速解除了防御能力，并开始准备进入全能状态。
可是就在他马上要转入下一个弯的时候，夜翊听到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自己。
正当夜翊想扭头查看的时候却被蒂尔丝阻止了。
“赶快跑不要回头看！！那是女武神工业‘先进城市作战系统’中搭载在F-35B垂直起落战斗机上、拥有全向矢量喷口的低速导弹，专门用于攻击在钢筋混凝土丛林中穿梭的目标！！”
听到了蒂尔丝的话，夜翊拼了命的想让自己的脚步提速。不过很可惜的是，此时的速度早就已经达到了外骨骼的速度极限。
终于转过了弯后，夜翊在心里谢天谢地庆幸自己终于躲掉了导弹。
可是，接下来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又令他顿时陷入了绝望中。
因为导弹在转了一个接近于九十度的直角弯后，就像粘在手上甩不掉的口香糖一般又紧紧地追了上来。
六十米、四十米、二十米……
夜翊渡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五秒钟。
就在三人马上就要进入导弹引爆范围之际，夜翊感到自己一边的肩膀忽然一轻，紧接着身后传来了导弹爆炸的声音。
——完了。
当时夜翊的心中确实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可是他很快便察觉到自己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回头一看，唯迦的背后生出了散发着刺眼光芒的钢铁羽翼，而刚才的爆炸就是被唯迦挡了下来的。
“呼……刚才真是好险。”
夜翊停下了奔跑的脚步，然后放下了两人。
“唯迦，先把战斗机打下来。”
“好的。”
与此同时，有三架F-35B战斗机向三人开了火。
十分可怜的是，它们所射出的航炮与导弹悉数被唯迦原路返还给了它们。
于是半空中瞬间闪现出三团明亮而炽热的火球。
剩下那架见形势不妙想要调转机头逃走，结果飞行员被唯迦的能力启动了弹射座椅直接弹射了出来。失去了飞行员的钢铁怪物就只能孤零零地朝一边栽倒，最后拍在地面爆发出剧烈的爆炸。
“哈……棘手的敌人终于解决掉了。”
“那么清理完战斗机之后，接下来就该清理那些人形自走式可燃垃圾了呢。”
边这么满脸愉悦地说着，蒂尔丝拔出了腰际的日本刀。
夜翊明白接下来的战斗就基本属于这两位实力恐怖的女士了。不过夜翊还是拿下挂在背后的战术卡宾枪，打开保险准备随时战斗。
面对数十倍于己方的敌人，三人的脸上都毫无惧色，反倒是对面的敌人因三人的接近而一步步后退。
对面的指挥官也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大吼着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霎时间，上千发5.56mm弹头朝三人飞来，但是理所当然的最后都在离三人的不远处停了下来。
“我在你们两个身上分别施加了防御屏障，你们已经可以分开行动了哦。”
“谢啦——巨乳外星人。”
嘴角扬起冰冷的微笑，此刻的蒂尔丝仿佛变成了一位地狱的使者，浑身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接下来几乎没有夜翊插手的份了，因为唯迦与蒂尔丝两人的战斗实在太过迅速、也太过具有震慑力了。
蒂尔丝手中的日本刀反射着凛冽寒光，刀刃所及之处尽是飞溅的鲜血；唯迦双手伸出的同一刻，就会有几个敌人直接从内而外炸裂成了无数的肉块。
这幅画面在夜翊的眼中看来，充分诠释了暴力美学中的优雅与残酷。
“呼……终于打扫完毕了呢。”
“是哟。”
几乎只靠唯迦与蒂尔丝两人之力，在场上百名军人就被轻而易举地消灭了。现场只留下在冰冷而坚硬的水泥地上汇成了小潭的血水，还有那一滩滩早已看不出人形的肉块与脊椎。
以爆炸后产生的熊熊烈火为背景，蒂尔丝的乌黑长发以及水手服裙角在热浪产生的微风中摇曳，手中那把日本刀在经历了激战过后依旧威风凛凛毫无倦意；唯迦那对澄澈的琥珀色眼瞳折射着午后那淡淡的金色光辉，从背后伸展出的钢铁羽翼也愈发显得神圣与高贵。
此时的她们就宛如从天而降、前来收割战场上的灵魂的女武神一般令人从心底感到敬畏，却又令人感到无比的憧憬还有深深的迷恋。
唯迦结束了全能状态，而夜翊则刚刚从机械外骨骼的包裹中解脱。
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不起眼的物体进入了夜翊的视野边缘。夜翊马上就意识到，那是从还剩一口气的士兵手中滚出的一枚已经拔掉了保险环的手雷。
虽然临近那枚手雷，但由于唯迦与蒂尔丝都是背对着的所以无法看到。刚解除全能状态的唯迦会有一小段无法感知危险的空白期，所以自然也无法察觉它；而且在那种距离上，就算是身手敏捷蒂尔丝也无法躲开了。
最重要的是，夜翊无法确定还有没有跑过去捡起手雷然后再将其扔到危险范围之外的时间。
胸中涌出某种强烈的感情，夜翊只用了一瞬间便做出了那个决定。
“——小心！！”
发了疯般用尽了全力朝手雷跑去，心急如焚的夜翊再次体会到了时间仿佛变慢了似的粘滞感。
终于，努力换来了回报，夜翊成功地跑到了手雷旁边。
然后——
夜翊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将手雷压在自己的身下。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手雷发生了爆炸。
“小夜——！！！”
虽然唯迦刚结束了感知空白期、并且及时封闭住了大部分爆炸的冲击，但是仍有部分爆炸产生的能量将夜翊前胸的碳化硼陶瓷防弹插板炸得粉碎。
防弹板的碎片与一部分手雷的破片穿透了软质凯夫拉内衬，嵌入了夜翊的右腹部中，并制造出了一个恐怖的大伤口。
夜翊被爆炸的冲击力炸起半米左右，接着翻了半圈后掉回地上。他无法再感到任何痛觉，而受了如此重的伤却仍留有意识已经算是奇迹了。
仰面朝天的他呆呆地盯着头顶的天空。听觉已经几乎消失了的他，只能透过模糊的双眼隐约看到围过来的唯迦与蒂尔丝。
啊……为什么这两人的脸上是那副表情？
虽然听不到两人的说话声，但夜翊确实能从她们脸上焦急的表情猜出他们在喊些什么。
蒂尔丝的样子也与平时那种冷酷的感觉大相径庭，她脸上那种惴惴不安的焦虑万分的神情着实令夜翊感到意外。
偷袭者被愤怒的唯迦压缩。凄惨的嚎叫与骨头嘎啦嘎啦的脆响交织成一片，不过渐渐就只剩下了血肉被压缩的声音。最后，这么大一个成年男人被轻而易举地压缩成了只有足球大小的血肉模糊的肉团。
“小夜，你不会有事的——”
眼前的少女似乎是这么说着。
唯迦脸上的那种表情，自己见过不止一次。
夜翊明白，那是面对死亡时的神情。她现在所说的话，也应该是告诉对方不会有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善意谎言。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至今仍历历在目的、自己母亲死去时的情景。
虽然早就有觉悟死去，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以及这种时候。
……再见了，好好活下去吧。
夜翊在心里这么祝福着眼前的少女们。
紧接着，他仿佛见到了温柔且极具包容感的白光。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濒死体验吧。
他淡然地想着。
从一开始，蒂尔丝便呆站在原地，脑袋空空的无法动弹。
……这个人……竟然甘愿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救我？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蒂尔丝无法理解做出这种行为的人类。
……明明是如此自私的人类，现在却为什么要做出这种牺牲？
……明明已经见过了太多人类的死。可为什么唯独看到他脸上慢慢失去血色时，才会体验到这种心窝被狠狠揪紧了的感觉？而且，这股情感竟然比得知了博士的死时的心情还要更加强烈。
蒂尔丝感到自己心脏的运转状态十分不稳定。
“讨厌……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不要……
“不要死啊！！！”
蒂尔丝跪在了夜翊的身边，与唯迦一起抱着夜翊上身的同时，向天空发出了悲恸的叫声。
……
仿佛在黑暗中徜徉了几个世纪般，夜翊的意识像是穿过了透不过一点光的海水，最终浮现出了海面之上重见天日。
因为已经是第二次体验如此糟糕的经历，苏醒过来的夜翊马上就发现了自己并没有死这个事实，以及此时的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得都令自己的身体半陷进去了的床上。
缓缓扭头瞥了眼窗外的天色，夜翊发现此时似乎已近黄昏。
但还没等自己开口说什么，夜翊就感到眼前一黑。
“小夜，你已经昏迷一整天了……”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被唯迦抱住了。
“今天是……6号吗？”
夜翊喃喃自语。
两人以这种姿势维持了一段时间。两团极致的柔软从脸上离开后，夜翊抬头望向了唯迦。
……咦？
……唯迦在哭吗？
夜翊十分困惑。
少女的眼帘略显疲惫地微微垂着。
就好像刚刚洗完脸一样，她的脸上是湿湿的。但是透过从少女哀伤的眼神，夜翊感觉到她的脸颊其实是被泪水浸湿的。
思考着这些事的他，忽然感到自己的胸口有一种压抑的感觉，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了起来。
“小夜！！”
唯迦终于哭出了声，肩头也止不住地颤抖。
小声啜泣着的唯迦看起来是那么的柔弱，令夜翊产生了一种想马上将她抱在怀里的冲动。
“如果你死了，我的存在也就没有意义了……这并不是在宇宙毁灭这一层面来讲的，而是对我个人而言的。因为小夜你，就是我的全部世界——我只为小夜而重生于这个地球上，我也只为了小夜而奋战至今，往后也会一直在旁守护着小夜直至最后一刻。”
“唯迦……”
对夜翊他的人生来说，得到就等于失去。过往的经历使得他一直无法安心，一直生活在强烈的焦虑中。只能无时不刻的努力与战斗，这样才能消除心中的罪恶感。也因此，夜翊长久以来都在害怕着、并拒绝着幸福。
夜翊在遇到唯迦之前，曾不止一次的问自己——得到幸福真的好么？自己真的应该接受么？
答案是不。
——绝不能。
除了深刻的罪恶感以及赎罪感使得自己害怕幸福并拒绝幸福之外，还有就是因为这会软化自己的内心，让自己的弱点暴露在敌人面前，最终令自己以及所爱之人身陷于陷阱之中。
作为一个男人，夜翊已经太累了。
他的人生充斥着不幸与不断的失去，得到就意味着失去，所以就索性不要开始。作为一个人少了心，但却能令自己更快的达到目的。
很久之前，夜翊就对这个世界早就没有任何留恋了。
但是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女，让他觉得自己那黑与白的世界染上了一抹淡淡的弥足珍贵的色彩。只有她，在这个世界中所呈现的是温暖的色调，而不是什么黑色或灰白。
夜翊感激她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他认为可以相信她，而事实上早在他自己意识到这点之前，就已经下意识的将自己的信任全部给了她。这并不全是基于理性的判断，最重要的是夜翊感受到了她的内心。
夜翊感觉就仿佛是命运之红线般，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太久没有体验过这种安心感了。
——太久没有感受过别人给予自己的温柔与温暖了。
“不要紧，我就在你身边哟。”
虽然唯迦不发一语，但夜翊确实感觉她在这么说着。
身心都实在是太累了，他不禁回想起与她第一次相遇、自己差点死于CIA的枪口下的那晚。事后夜翊也反思过——若是换作平常的自己，肯定还会拔出手枪战斗到最后。可那天晚上，他却放弃了似的闭上了眼睛。
他感到了自己身为“夜翊”这个人的极限，并且察觉到这种极限以及那晚自己的行为，是因内心缺少了某种宝贵的东西而造成的。
而唯迦的到来，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那样珍贵的东西。
对人类极度的不信任，致使自己去寻求极端的安全感。当自己终于找到那梦寐以求的温暖港湾后，他就会像产了仔的母猫般誓死守卫对自己来说最珍贵的人。
当自己听到唯迦的这番话后，夜翊终于确信了自己眼前的少女，就是那个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守护的人。
不过正当夜翊沉浸于这种喜悦时，一个故作平静的声音插了进来。
“啊啊，这个白痴终于醒来了呀。”
蒂尔丝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她的眼睛却早已湿润。
其实她在看到了夜翊平安无事后就已喜极而泣了。只是由于不想被他见到这幅丢人的模样，再加上唯迦也在他的身旁，所以刚才为止只是在角落里偷偷平抚自己的心情。
她再次轻轻拂拭了眼角，哭红了的眼睛就像兔子一样。
“于是，为什么。”
“哈？”
“我问你为什么做出那种事？”
“救人难道需要理由吗？”
“可你……！”
蒂尔丝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
“可是你差点就害死了自己……唯迦要救治那种程度的伤就必须再进入全能状态，而全能状态是不可以连续发动的。在等待再次发动的这段时间内，你可是随时都有可能死掉的啊！！到时就连唯迦都救不了你了！！”
“……我知道。”
“所以说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你可是会死的啊！！”
“因为……”
夜翊顿了一下，黑曜石般的眼瞳直射出自身的意志。
“我不想再看到重要的人在我眼前死去了。”
“——诶？”
……重要的……人？
蒂尔丝忽然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停跳了一拍，胸口也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悸动。
“而且……这也是正义的事情。”
“正……义？”
“舍身救女孩子理所当然的是正义的事吧。”
“你这个大龄中二！”
听到蒂尔丝的感想，夜翊的脸上立马露出了比苦逼还要苦逼的表情。
“不过……我不讨厌哦。”
“诶？”
“对、对对了！还没问你名字呢，臭虫。”
“……这是对救命恩人说的话吗？”
“啰嗦！被本小姐主动问名字是你的荣幸！”
虽然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不过还是欣然地说出了那两个字。
“夜翊。”
“夜翊，夜翊……”
像是在仔细咀嚼着其中的含义一样，蒂尔丝小声地重复着眼前少年的名字。
“嗯，记住了。”
一瞬间，蒂尔丝的脸上绽放出了百合花般的灿烂笑容。
夜翊不禁屏住了呼吸。
……这家伙笑起来原来是这么甜美呀。
……收起了高傲的姿态后，感觉变得更像一个普通的少女了啊。
第一次见到她笑的夜翊在心里这么想着。
这时，夜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将视线转向唯迦，接着用有些不好意思的语气开了口。
“那个，对了……唯迦。”
“怎么了，小夜？”
“我有一个请求……可以拜托你听一下吗？”
*
* * *
* *
灰蒙蒙的天空下着淅沥的小雨，三人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墓园的门口。
……夜翊全身都被雨水浇湿，唯迦将手中撑着的那把长柄黑伞递向他，但夜翊只是摇摇头拒绝了她。
仿佛经过了漫长的心理挣扎，夜翊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向前迈出了脚步，而各自撑着伞的唯迦与蒂尔丝则跟在他的身后。
刚踏进墓园，脚下便传来了松软而湿润的泥土触感。
越往墓园的深处走，里头就愈发寂静无声，萦绕在耳边的只有雨滴落在地时发出的啪嗒啪嗒的细微声响。那种墓园独有的寂静而安详的气氛，令三人感受到了一种以寂寞为伪装的温柔。
……最终，夜翊在一个不起眼的墓碑前停下了脚步。而这里，正是夜翊姐姐的长眠之处。
“姐姐……”
夜翊单膝跪在了地上。
“——生日快乐。”
夜翊已经有三年没有回到这里了。
自从悲剧发生的那天起，夜翊就发誓在没有完成复仇与制裁计划前，就没有脸回来扫墓，没有颜面来探望姐姐。
如今虽然情况有变，但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即将要达成当初的目的了。
再加上今天正好是姐姐的生日，这才令夜翊有了一个回来的理由。
“我呀……现在的岁数，已经比姐姐大了哟。”
夜翊以温柔的眼神望着姐姐的照片。
注视着照片上那名时间被永远定格了的少女，对已故亲人的无限思念就仿佛要涌出胸口般，令夜翊感到痛苦而甜蜜。
“如果那时的我，能像现在一样有能力保护姐姐你就好了……”
之后没有更多的言语，夜翊只是这么单膝跪在墓碑前，静静凝望着上面的铭文和照片。
……过了许久，夜翊忽然感觉自己的胸口一紧，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迸发出来一样。
……糟糕。
夜翊的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虽然他并没有哭出来，但是在场的两人却能感受得到他在竭力压抑着的强烈的哀伤。
就在这时，唯迦将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就仿佛在说“尽管哭吧”。
像是明白了这无声的言语，夜翊如释重负地放下了心中厚厚的盔甲。而这种时候心中一旦出现裂缝，哪怕再细微到最后都会发展成崩塌之势。
最后——
强烈的感情还是冲破了防线，他的伪装终于彻底崩坏。
“啊……”
虽然雨水早已浸湿了他的脸，让人分辨不出那一滴滴从脸颊跌落到地上的水珠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但透过他充满了哀伤却又散发着坚强意志的眼神，让人感觉到他其实是在流泪。
——因为鲨鱼住在水中，所以人们看不见它的眼泪。
这大概是对此时的他最好的形容了。
看着墓碑照片上带着灿烂笑容的元气少女，夜翊也试图露出笑容，结果这只是让他的面部更加扭曲而已。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头上有种温暖的触感。
抬头一看，原来是唯迦正在用手来回抚摸着他的头，试着以此来安抚他的内心。
唯迦注视他时的眼神充满了爱怜。
“需要安慰吗？”
夜翊沉默了片刻，然后以坚毅的口吻回答她。
“……不用了。”
“小夜是个坚强的男人。”
“……谢谢。”
看似永无止境的雨，不久以后就停止了。天空放晴，在夕阳金色余晖的映衬下，远处的天际被染上了灿烂而成熟的色彩。
而夜翊的泪，也在这之前就止住了。
……当晚，夜翊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闪耀着无限星光的银河之夏。
在那个遥远的夏夜，父亲对小男孩述说了关于伽利略的那番话后，一家人的谈话转到了“未来”的话题之上。
“姐姐，你以后想干什么呢？”
“嗯~果然还是想和爸爸妈妈一样，成为探索宇宙的天文学家吧！”
“诶~”
“那小夜你呢？小夜长大以后想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呢？”
“唔……”
男孩子一脸痛苦地思索了一阵。
“果然，我也还是想成为研究星星的科学家吧？”
“什么嘛，跟我一样呢。”
“不过……”
“不过？”
与刚才的困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时男孩的眼里正闪动着无比的喜悦之情以及对未来的憧憬。
“我还想要成为‘正义’！”
“哈？一般来说不都是‘正义的使者’吗？你这是——”
“不——我就是想要成为‘正义’的本身！”
正当想反驳什么的时候，身为姐姐的女孩忽然察觉到了小男孩的那股强烈视线——
在那对澄澈而童稚的眼眸中，直射出的是与年龄不相称的、就如同银河般耀眼夺目的希望之光。
而这也令她的内心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柔和了下来。姐姐的心中因此生出一股暖流，片刻间便温暖了全身。
姐姐深情地望着弟弟，并以温柔的动作抚摸他的小脑袋。
“那——就这么约定了哦。”
他，开心地伸出手指跟姐姐拉钩。
她，打从心底为他祝福。
[1] UAV (Unmanned Aerial Vehicle) 无人驾驶飞行器。
[2] VALKYRIE INDUSTRIES。
[3] DOLL INDUSTRIES。
[4] 蓝皮书计划（Project Blue Book），是美国空军为调查不明飞行物（UFO）而成立的计划。成立于1952年，活动终止于1970年1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