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诺利亚王国和精灵的谈判正如德里克所预期的那样非常顺利的进行着。
亚历克斯对继续谈判这一件事非常看重，果不其然接受了精灵治外法权的条件。
总之整个合约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基础上，快速的预定在联合纪念日的12月25日当天正式缔结条约。
也从这一件事上，德里克再次确信了这个世界毫无疑问和自己前世妹妹玩过的那个游戏世界—是一样的——至少绝大部分的东西和信息和前世自己从攻略网站上看到的信息基本一致。
有其父必有其子——攻略网站给出的信息中王子威廉也有类似的性格。
可以说，就算德里克不想着下克上，整个诺利亚王国的未来也是灰暗的吧。
但是，对这样的国王，对这样的国家忠心耿耿的人却也出奇的多。
而在那些人之中。
摩根也是其中之一。
“两百年来没有交流过的经验无可厚非。就算在协商过程中，会出现有一两次错误也无妨。因为包括这些在内的事情，都是谈判的一部分——将这些耐心的慢慢讨论，慢慢的讨价还价慢慢的试探彼此的底线.....等等这些就是所谓的谈判。”
“也许说起来确实非常混沌难以理解，但是！煽动精灵提出这种条件是什么意思？？”
在摩根的面前，是跪在地上的德里克和兰德。
“兰德。”
“是.....”
摩根没有了往日那种老好人的模样。
虽然没有生气的样子，但是比起生气更让人感到害怕。
“的确，为了让精灵们缓和平静下来，我是有让他们回一趟宅邸冷静。但是，为什么要问德里克怎么处理？”
非常平静的追问的样子，比直接怒吼出来刚让人感到更恐惧。
兰德有些飘忽不定地移开视线。
“当时问德里克的原因......我只是想看看他是不是有好的意见......”
兰德的回答，让摩根的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对于这些问题，要依靠一个刚满七岁的孩子吗？”
“不，不是.....那个....呃，那个......”
兰德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正如摩根所说，实际上的德里克只有....七岁。
作为父亲和大人的他，是应该站在被孩子依赖依靠的立场上才是，而不是反过来依赖一个孩子。
就因为‘对有关精灵的事情非常了解’而依赖一个孩子，作为代理的领主来说，这是非常大的错误选择。
“在退一步说，我也确实担心谈判的事情，但还不算是非常紧迫到需要争分夺秒的事情吧？”
“你就没想过等我回來再商量这件事吗？”
“意思是我靠不住吗？啊？”
“不！没有那种事.....”
“是我太着急了......对不起，父亲.....”
兰德深深地垂下了头。
的确如摩根所说，他们应该等待摩根回来再商量这件事的才对。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先让精灵们统一坚定了想法，所以让王国方面的很多想法和很原本计划的‘让步’都成了空谈。
而且在事情发生的时候，也没有作为王国贵族，及时在说话的过程中打断。
毫无疑问，兰德的错误非常大。
但是，比起兰德，还有错得更大的人。
“德里克。”
“是.....”
摩根看向德里克的眼光比看兰德时还要严肃和严厉。
“你确实是个聪明的孩子。本来兰德把你叫出來只是想简单地问一下，结果就想出了让精灵们平静下来的方法。”
“不愧是你，做得非常好。”
“........”
很显然这不是能说‘谢谢夸奖’的时候。
虽然确实有些想这么回答，但是理性告诉德里克，现在不是皮的时候
他保持着沉默，等待着摩根接下来的话。
“所以作为聪明的孩子——不是应该会想到更稳妥的方法吗？”
“确实，是喝醉的人不好，在会谈后的宴会上轻易去摸女性（异性）屁股的轻率之辈也理应受到严惩。”
”但是，正是因为你横插了这一脚，这件事变得复杂了起來！”
“吉尔子爵被解除了外交部审议官的职务到这里还没有问题。但是不是因为工作上的问题，而是因为摸了异性的屁股这一点而被解职——”
“——对于貴族来说，这等于划上死刑了！”
摩根的愤怒并不是针对精灵们提出治外法权的事情——虽然也有那一部分。
但他更愤怒的，是对吉尔子爵被各种意义上以最不光彩的缘由被解职了这一点感到愤怒。
而且，最重要的是，劝说精灵这么做的，是德里克。
他对德里克这种可以说非常残酷的做法感到愤怒。
“反正……对方是王党派的人.....这么做不是很好吗.....”
“怎么可能会好呢！！”
摩根大声锤着桌子。
突如其來的声响，不只是德里克，连兰德也吓了一跳。
“确实派系上彼此各不相同。但是，作为同为国王陛下效力的臣子，还是有一条不可逾越的底线！”
“即使意见理念不同，也不是排除掉对方就可以了。难道你打算做一个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給別人的独裁者吗！”
“.........”
——独裁者
不得不说有点被刺痛到了的。
确实他有着类似的想法。
被这么直白的指出来，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的野心是不是暴露了。
但是很显然，这只是在斥责德里克在‘对他人’的事情上非常‘无情’
“不，我没有那种打算——”
“那你为什么只考虑到精灵呢！”
“.......比起没见过的人，我更优先考虑和有交情的人。”
此乃真话。
如果说吉尔子爵和自己这边的人有交情的话，他一定会想办法保全双方的面子。
“既没有交往，立场上又是敌对的王党派的宫廷贵族——那么对方会变得怎样都无所谓“自己抱着这样的想法是事实。
而因此毫不在意他人生死（或者说漠视），也是事实。
所以对于摩根的斥责，德里克接受了。
按照摩根的理念和想法，挨骂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德里克。即使是没见过的人、意见和自己不同的人，他们也有家人。如果我和兰德就因为没有见过面就遭到了残酷的对待，你会怎么想？”
“.....会很伤心。”
“所以——下一次遇到类似的事情的时候，你也把这份悲伤的心情换位到別人身上吧。”
“很多事情，不是只有自己和亲人不会感到难过和悲伤就可以了的。”
摩根虽然愤怒，但还是苦口婆心的尝试教育着。
这已经是第几次训斥了呢？
不记得了，但是不管是训斥了多少次，他都不打算放弃对德里克的矫正和‘挽救’。
因为和祖父‘科西切’不同，德里克还有有一顆‘关爱亲人’的心。
虽然有时会做出不像小孩子的决断和行为，但拥有一顆善良的心(？)。
仅凭这一点摩根就没有放弃的理由。
他依然认为德里克是个溫柔的孩子。
这一点也从德里克对待精灵们的方式上得以佐证（从摩根的角度来看）。
虽然摩根表面上对精灵们的态度也很普通很亲和，但他也依然会因精灵与自己的种族不同这一点抱有相当的‘情绪’。
但是德里克的态度和对别的人（人类）的时候是同样。
真正意义上的那种，一视同仁。
虽然可能也有不谙世事的原因，但能这样对待他人，毫无疑问也是因为德里克有着能够容纳他人的度量。
与那个就连自己的孩子也当做是棋子一样对待的‘科西切’不同。
所以在这里这样训斥，也是因为他认为德里克会理解，所以没有彻底放弃。
很多时候，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真的不管不顾的时候，那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听好了，德里克。这个世界不是简单地可以用‘非我即敌’的方式来简单割分的。”
“也许现在的你无法理解，但记住，敌人之中也不全是敌人，同样，自己人之中也有抱敌意因的家伙存在——”
“不能因为他不在我方阵营，就简单地认为他是必须消灭的敌人，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放宽你的视野，你的视线——这件事给我好好记住。”
“......我记住了，爷爷。”
适时的，德里克也露出了苦涩想哭的表情。
对于此，摩根则是忍住了诸如‘是爷爷说太重了，没有事的’之类的‘宠溺’孙子的想法。
如果按照加尔曼侯爵家自古以来的‘传统’来说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矫正机会。
就算一开始有着扭曲了的思想，那么只要从小就开始慢慢给他掰直就可以了。
作为父母，作为长辈，该严厉的时候必须要严厉。
这也是为了孩子好。
“你们两个给我好好反省一下这件事！然后——滚出去！”
“非常抱歉.....”
“是.......”
在摩根的怒斥中，德里克和兰德大气不敢喘的离开了房间。
走出房间后，各自揉着有些麻了的腿的两人，表情肉眼可见的阴郁。
但是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直到兰德率先离开，德里克这才跟上。
在走廊上走了一会之后，兰德这才开口。
“对不起，儿子，把你牵扯进这件事了......”
“不，父亲，我也有错.....”
正如摩根所说的那样，兰德不管什么理由都不应该想着依赖一个七岁的孩子，德里克也是一样的。
——不能将视线简单地局限在简答的‘敌我’之上。
德里克很清楚自己的不成熟。
‘因为有着前世的记忆’所以因此沾沾自喜，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但实际上只不过是因为交友的关系非常狭窄罢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似乎都一直是这样。
在学校和同班同学的的关系也就只是‘在一起学习的人’这种程度的交集罢了，有时候甚至可能名字都叫不上来。
工作的酒吧来的客人即使是常客，也就只是‘经常可以见到的客人’这种程度的交集罢了，除了问对方要点些什么之外，什么都没说过。
不能说没有朋友，但是那些朋友也大多和自己一样——不，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非常相同的一批人的抱团取暖罢了。
对此，德里克——或者说李玖寺应该早就明白的。
即使摩根没有说出来，他也应该注意到‘非我即敌’这是多么可笑的想法。
尤其是‘自己人中也有心怀恶意的人’这一点。
——梅丽达和奈特——
这两人毫无疑问是自己德里克.加尔曼的家人，但实际上却是敌人。
反过来说，从未见过面的吉尔子爵也有可能是一个即使是王党派，也能理解貴族派的人物呢？
有没有可能，德里克无形之中就把自己‘潜在的盟友’全都排除掉了呢？
明明就有做过安插自己的棋子到敌人的阵营里，为什么却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想不起来了呢？
德里克承认自己的错误这一点并不是虚假，而是真真正正的有在反省。
自己那过于狭窄了的视野，还有骄傲过头了的自满自负。
“我不会说不要在意......但是，好好记住这一次的批评和教训，好好反省，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不管是你，还是我。”
“是.....父亲。大人”
这么说着，兰德拉起德里克的手走在走廊上。
虽然不好听，但现实就是父子二人是一起被骂回來的——心情自然也是沉重得让人感到难受。
但是通过牵着的手传递过去的溫暖，让这对父子彼此之间感觉稍微减轻了一些的。
摩根有一句话倒是没有说错的。
德里克至少还拥有着‘亲情’这一羁绊（枷锁）。
走了许久，在走廊的拐角。
牵着手的父子二人见到了另一个当事人。
“嗯？蕾缪安小姐，怎么这么....消沉？”
德里克有些语气摇摆不定的说着。
往日开朗（没心没肺）的蕾缪安此刻肩膀耸拉着，肉眼可见的情绪低沉。
“哈哈哈哈......”
蕾缪安带着一分不好意思、三分愧疚，三分难过，三分懊悔的解释着。
“其实冷靜下來后想了想.....只是被摸了一下屁股，就用膝盖对着别人的脸飞踢....确实有点过头了......”
“‘就算再怎么生气，打一巴掌也差不多了’也被这样骂了.....虽然就结果来说对精灵而言是很好的結果，但这不是在友好讨论的场合该做的事。”
“啊......”
“这......”
就算德里克和兰德想要安慰，也说不出能够安慰的话语。
从摩根那里也听到了，吉尔子爵的鼻子在现场的时候好像当场被踢断了的。
虽然第一时间由其他的精灵帮忙治好了伤，所以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作为色狼行為的代价，也确实有点过重了的。
“呃.....对了，蕾缪安不是也对我做了很多类似的动作吗？那样没事吗？”
“那个没关系的。逗孩子玩和被大人碰，意思是不一样的。”
“不过可能对德里克来说，可能不明白呢。”
似乎蕾缪安对‘成年人以瑟情为目的得接触’这一点上有生理上的厌恶感。
孩子和大人之间的界限划得非常清楚。
“嗯？是这样吗.....”
对于这一点，德里克自然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开玩笑，且不说如果被认为了解，今后就不会再色诱自己这一点。
单单是被发现‘意识到了但还是装作不知道非常享受’的话，指不定到时候自己面对的就不是膝击飞踢而是十字绞杀了.....
为了小命也为了今后的幸福，装傻也是必要的。
“哈哈哈.....那么作为同是被骂的人，一起边喝茶边聊聊吧？”
兰德也因为久违地被父亲训斥而感到心情低落。
既有想要做些什么分散心中忧郁和注意力。也有通过互相发牢骚来互相了解对方想法的意思。
就算发生了矛盾或者糟糕的事情，今后也还是要和精灵继续交往交流下去的。
所以通过有着‘相同遭遇’的蕾缪安来了解一点精灵也不错。
“转换心情吗......嘛，也不错。”
虽然有在好好反省，但也还是想尽快缓解这糟糕的心情吧。
蕾缪安也很干脆地接受了兰德的邀请。
“不过，也別忘了做错的事哦？”
“少废话啦！话说回來，明明大家都是被训斥了的人，你不也被狠狠骂了吗！不要说得好像是別人的事一样啊！”
“嘛嘛，都是被骂得很惨的人，吵架也没有意义。”
本来只有德里克和兰德两个人，有些沉闷的气氛，在多了一个人加入之后，变得稍微柔和了很多的。
尤其是有着蕾缪安这样看不懂空气，不会察言观色的人的时候。
三个人走在走廊上，德里克和蕾缪安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在一旁的兰德时不时也插上一句——这幅景象在周遭的佣人们看来，非常和蔼的。
原本显得阴郁沉闷的黑色天空，缓缓的变得稍微亮了一些的。
就像在黑色的颜料桶里掺入了一点白色。
恰好的划出了一道精致的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