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还未正式开始就结束了，被人赶回来后发现事情远比预想的要糟糕——我们要跟父亲一起进餐。
啊，饶了我吧。这辈子长到这么大，跟父母一起进餐的次数虽不至于屈指可数，但也就多加只脚掌的程度。即使早几个小时刚刚见过，他在我脑海中的形象依旧模糊，顶多是剃得干干净净但发青的下巴，以及抿紧下拉的嘴角，在这个典型的威权父系社会，应该是位极其严厉的父亲。
不想去，不想去，真的不想去。
左脚很诚实地说不，但右脚更诚实地不敢说不。众所周知，帝国的父亲们有权把未成年的子女卖作奴隶，当面抗拒不是明智的选择。
所以这不是从心，决定很合乎理性。
进餐地点不是那顶华丽丽的超大帐篷，是边上不远一朵小小的帐篷，看着塞不下太多人，正适合举办私宴。小小的入口越来越近，每一脚仿佛都在给紧张打气，堵得人胃疼想吐。门帘突然被人撩动，心头乍惊，左脚无意识撇出转身的姿态，幸亏及时发现探出来的是家庭教师，我陡然松了口气，此刻觉得她顺眼极了。
“老师？”我问候道。
她仔细审视了一身，从头到脚，接着点点头，说道：“总督还没来，你们先在里面等着。”
哦。
帐篷里苏西迩丽雅已经在了，她冲我眨了眨眼，姿势没动，像摆好造型的服装模型。在家庭教师看不见的角度，我回了个鬼脸，不情不愿地坐到为我留的位置，也自行摆好。
现在模型有六个了。
沙漏流逝，保持一动不动不是件舒服的事情，所幸我们受过专业的训练。只是暗戳戳期盼父亲不来的小心思淡了许多，觉得早点开始早点结束也不错。
我饿了。苏西迩丽雅用眼神示意。
我的大侍女很有精神地用肚子做出回应。
“对不起小姐。”她小声致歉。
“这又不是你的错。”我小声回道。
苏西迩丽雅咧嘴笑了笑，然后通过她的眼神，我知道有人进来了。这是属于我们的小默契。
“父亲。”展示礼仪教育成果的时候到了。之前那次场合不够正式，贵族小屁孩面见父母这件事，往往是礼仪课程的小考项目。
父亲依旧穿着军靴，在门口顿了两秒。注意到苏西迩丽雅还礼，我亦步亦趋照做，然后坐下。小小的临时餐厅很安静，奴仆们开始上菜，很快就摆满了桌面，丰富得让人咂舌。
这是什么，鱼子酱吗？
“总督大人，这些食物太过丰盛了。”重新进来的家庭教师突然提醒道，“这不符合我们的教育传统，未成年的孩子不该追求口舌之欲，不然她们的精神容易受到引诱。”
“凡事总有例外。”父亲终于开口，他的嗓音沉稳有力，“非常时期，非常规定。”
“夫人知道会生气的。”家庭教师又说。
沉默。我无法想象此刻父亲脸上的表情，同时对家庭教师身为奴隶却敢反驳男人主人的勇气表示钦佩，虽然她的真正主人是我的母亲。
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稍后听见父亲叹了口气，他可能做了什么手势，上菜的奴仆们开始倒放，很快就把场面恢复原样，再过一会，换上了一堆糊糊状的玩意，比我们平时吃的还差。好吧，往好处想，这次多少给我们留了点水果，“有益于身体”的那种。
“总督大人，您无需跟孩子们吃一样的东西。”这时家庭教师又提醒道，一板一眼的语气。
父亲还是没说什么，接下来是沉闷的进餐时间。现场的气氛实在不怎么样，我吃得毫无味道，感觉实在有些难熬。勉强解决完一碗糊糊后，我直起身准备吃个水果，这时父亲突然打破了沉默，说道。
“这段时间很不太平，你们姐妹先跟着军队继续南下。”
“是的，父亲。”
跟着军队是没什么意见，但如果每天都这样吃饭可就不好过了。低着头默默吐槽，随后瞟了一眼苏西迩丽雅，准备看看她有什么要说的。
“父亲大人，母亲呢？”她果然有话要说。
“你们的母亲很安全。”父亲回道，“等解决完这场危机，我会派人把你们送回到你们母亲身边。”
“好。”苏西迩丽雅的情绪似乎不错。
“还有一件事。”父亲又说道，“瑟莱克斯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会有另外的人保护你们。”
我和苏西迩丽雅面面相觑。虽然我们跟卫队长的关系不算多亲密，但至少算是熟人，临时换成陌生人真有点不习惯。
答案不久之后揭晓，就餐时间终于结束，过来报道的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看举止打扮应该是贵族家庭出身来军队刷资历的，非常典型的职业规划路线。对此我相当失落，因为他的头盔不够骚包。
“父亲一定觉得我们在军队里很安全。”苏西迩丽雅也颇为不满，“他派个孩子保护我们。”
啊喂，你才多大就嫌弃别人是孩子。
她大概没注意到对方也在嫌弃我们，观察他脸上的小表情，估计还觉得自己照顾两个臭屁的小女孩很烦呢。
经过两天的相处，半大小子大概确信我更不安分。只要马车一开门，他总会适时出现，都还没看见我人影，问候先传过来，“二小姐你又要下来啊。”
拧着眉毛眼睛转了转，确认家庭教师不在附近，以好奇的语气说谎道：“你这个头盔好漂亮啊，上面雕的是什么啊？”
他闻言愣了下，稍后回道：“是大力神斩杀九头蛇。”
“哦。”我故意瞪大了两眼，“我能看看吗？”
他迟疑了。
“我就看看，看过了就不下马车。”我补充道。
“真的吗？”他盯着我。
我很不喜欢被人盯着，但能被我吃定的例外。
“当然，我保证。”我甚至做出了要发誓的姿态。
“那行吧。”他不情不愿地解开护颊下的绳结，摘下头盔递了过来。
“二小姐？”旁边的小侍女欲言又止。
“干吗？”我白了她一眼，“我真的就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