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打算毕其功于一役,准备来场大会战。
情报是德米特里告诉我的,细节则不是小屁孩可以知道的。军事统帅提出战役目标,实现的具体步骤则需要各级专业人员的相互配合,作为总督的女儿,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要乱跑”。
啧,为什么这辈子是女儿而不是儿子?
好吧,就算是儿子,五岁这个年纪大概也是“不要乱跑”。
塞普斯塔利亚的天气真讨厌。
浓雾像凝固在空中的雨,巫师一再辩称与他的魔法无关。课间休息,课间休息,由于实在无处可去,只能无聊地数着不远处士兵搭建帐篷打下的钉桩。
数到第十二颗,最近的士兵发现了窥探的视线,我连忙转头装作观察树梢的样子。
“树上什么都没有。”小侍女说道。
“胡说,明明有叶子。”我反驳。
吸了吸气,潮湿的空气里不但满是土腥味,还有挥之不去的马粪臭。
鼻子不干净了。
随着一阵翅膀扇动的动静,侍女们发出惊呼。定睛一看,只有叶子的树梢上落下只乌鸦,羽毛油光发亮,重要的是,它的体型很大。
塞普斯塔利亚的乌鸦这么大只的吗?
“小姐。”大侍女的声音透露出紧张,“作为太阳神的神鸟,在这种不见太阳的天气可不吉利。”
“也可能预示浓雾要消散,太阳要出来呢。”就算是同一个神谕,也可以从好的角度解释。
被乌鸦注视竟然跟被人盯着的感觉差不多,我往左它看左,我往右它右。侍女们更加不安,护在前面连忙告诫:“小心,别让它啄了您的眼睛。”
说完又招呼那组刚搭完帐篷的士兵过来驱赶不受欢迎的飞禽。
原来这就是‘圣鸟’的待遇吗?
据说乌鸦这种生物,不但聪明,而且非常记仇。
“看,它身上有道疤。”小侍女突然说道。
顺着她的指示回头望去,乌鸦已经神隐在雾气里,哇哇两声穿透力很强。大侍女张口道:“它不会是宴席那天被打下来的那只吧?”
“怎么可能。”小侍女反驳。
被人盯着的感觉没有消失。
稍后家庭教师知道了这件小插曲,然后我连马车都出不了了。
好吧,本来也没什么好看的。
苏西迩丽雅对此幸灾乐祸,我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在窗边的位置给她画了张画,故意画得丑丑的。
“我才不长这样!”她又又生气了。
女孩子就是这么容易生气。
我不容易生气,所以我不是真正的女孩子。
又一天过去了,大雾没散。
“真的不是我的关系。”巫师搓着手,“这是自然现象。”
“而且你也做不到笼罩一支大军的迷雾,不是吗。”我表达相信的立场,“所以会不会有个更厉害的巫师在做法?”
他似乎完全没有被信任的高兴劲,声音甚至有点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有人做到这种程度。”
“或许吧。”调整了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窥探我,而这场大雾让我父亲的计划充满了变数。我有股强烈的预感,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哦,那真是太糟了。”巫师挺直腰杆,看了看周围的布置,“总督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苏西迩丽雅知道了,等于他也知道了,所以我们的护卫级别提高了两级,就连去方便都会有两名全副武装的卫兵跟着。虽然这不是让人愉快的事情,但有所提防总比后悔要强。
两天过去,无事发生。
叛乱者的军队已经近在咫尺,会战随时都可能爆发。周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物资的调动越来越频繁,透过窗户,到处都是士兵和载满东西的车辆,整个乱中有序,闹哄哄的。
德米特里又来了,告诉了我个意外的消息。那个关起来的东方奴隶,画着厚重眼妆的猴子,企图袭击总督女儿的歹徒,他不见了。
“怎么不见的?”
没人知道,反正就是不见了。
苏西迩丽雅吓坏了,生怕她的前玩具会突然冒出来把我抓走。
“他会不会还有同伙?”一个念头如地鼠般冒了出来。
苏西迩丽雅更害怕了,她找来家庭教师,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说的我好像已经被人抓走开膛破肚做了祭品。这个世界的童年教育没那么多讲究,睡前故事中暴力血腥含量同样可能严重超标,显而易见她‘借鉴’了其中两个的经典描述。
谢谢你,摸着尚在怦怦跳的鲜活心脏我如是口语。
家庭教师非常重视,父亲也非常重视。但大战在即,很多事情腾不出手来,他再次提高了我们的护卫等级,没有里三层外三层那么夸张,但也没差到哪里去。被这么多人如临大敌般围观,浑身的肌肉老不自在了,只能安慰捱过这一阵子就好。
托苏西迩丽雅的福,晚上难得做了个梦,有之前经典描述中的经典场景。以悬浮视角看待自己当祭品的制作过程,滋味酸爽极了,但凡多说一个字就过不了审核。更要命的是,想醒还醒不过来,是绝赞的体验卡。
叛乱者想把我当作阵前献祭的重要牺牲。一方面可以取悦他们的神明,另一方面可以刺激我的父亲。
对父亲而言,我有这么重要吗?地鼠又冒了出来。
区区一个女儿罢了。
第二天雾气消散了点,能见度提高了。继续待在马车里哪也不去,虽然无聊,但也不想在节骨眼上给别人添麻烦。苏西迩丽雅的情绪平稳了些,又试图拉人去玩姐姐妹妹好的过家家游戏,这次没有拒绝她。
小孩子哄哄也好,免得又冒脾气。
过了一阵,车门外传来敲击声,熟悉的节奏,是家庭教师来了。
礼仪课真讨厌,还不如讲讲地理志。
“大战就在明天,我们需要转移位置。”没想到她说的是另一件事,“总督让我们去更安全的地方。”
我和苏西迩丽雅面面相觑。
“快下来吧,小姐们。”家庭教师催促道,“今天还有好多课。”
“为什么?”苏西迩丽雅难得质疑,“既然要打仗,我们为什么还要上课?”
“上课是为了让你们有事可做,而不是胡思乱想。”家庭教师转头看着我,“尤其是消磨过剩的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