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
不是苏西迩丽雅变大了，而是我变小了。
意识到这点，震惊已不足以表达心情。双手扶住脸颊发出无言的呐喊，整个人仿佛都在扭曲熔化。
发生了什么事？
大脑宕机失去了时间的流逝感，回过神已被头顶布料盖了一层又一层，信息流形同海啸，先是退缩消失，然后铺天盖地。纷乱的，巨大的声响几乎把人拍碎，晕眩恶心接踵而至，完全没有思考的机会。
土拨鼠尖叫！
连叫三声稍微发泄过慌乱的情绪，理智回归了那么一点。不对，不对，尖叫声太过奇怪了，两只手摸了摸头，顶上的毛发手感完全不同。
我那又长又顺的头发呢？
长度不对，软硬不对，蓬松感也不对。
缓缓把手放下，摊在视线之内，哪里还有人类幼崽的小手，分明是两只爪子，薄薄的肉色近乎剔透。
再次土拨鼠尖叫！
好吧好吧，连尖叫都不复人类的发声规律了。
冷静，冷静，请保持优雅，别忘了你是位高贵的淑女，一举一动代表着家族的威仪！吸气，呼气，深呼吸——
接下来怎么办？
周围巨大的噪杂依旧在持续，四面八方的布料突然抖动起来，好像有人伸进来摸索什么。很快，几根手指触碰过来，然后她似乎受到了惊吓，猛然往后缩了一下。
嘿，我才被吓了一大跳呢。
直觉告诉我，这是小侍女的手。稍后，手指犹犹豫豫，再次摸索而来，我略作思考，主动攀住一只。她又想猛然退缩但克制住了，很小心翼翼地把我拢在手掌之中。接着层层叠叠的布料开始后退，直到豁然开朗。然而现在眼睛非常奇怪，就好像加了模糊的景深滤镜，犹如雾里看花，四周全是朦胧的大团色块。
“二——小——姐——？”
声响自头顶响起，好像视频放缓了播放速度拉出来的效果。几团巨大的色块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分化出更多的细节。大透视下的五官更加远近分明，肤色看起来也很奇怪，我花了不少时间，才把巨大的脸跟小侍女对上。
哦，科蕾奥，你的毛孔看起来好大，还有几颗小粉刺。
随后另外几张脸也凑了过来，周围变得昏暗。这次我经验上涨，很快分辨出其他几个人的身份，苏西迩丽雅是最好认的，里面她最年幼，脸最嫩。
“艾——尔——特——丽——雅——？”她的声音同样奇怪极了，由于频率变得与记忆完全不同，我一时难以分辨她此刻的情绪。
“吱。”
“小——姐——变——成——了——老——鼠——？”
这个，应该是大侍女。
老鼠？
诸神在上，我现在是老鼠？
天哪天哪，恶心的老鼠？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老鼠？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如同地鼠一样冒个不停，最后干脆齐齐出动，统一尖叫起来。
为什么是老鼠，为什么！
与此同时女孩们的声音仿若惊雷，每一下都巨大又沉闷，我被震得头晕目眩恶心得要吐。苏西迩丽雅使唤侍女们去找家庭教师和父亲寻求帮助，这才让头顶的雷声少了许多。
别忘了去找魔法师，或许他知道怎么解除魔法。
没错，这一定是魔法！
基于糟糕的视力和过于灵敏的听力，整个世界都让鼠鼠感觉非常不适。现在正面只剩苏西迩丽雅的大脸，她把我置于掌心，似乎想要安慰我。
“别担心艾尔特丽雅，父亲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的声音依旧缓慢得形同卡带，经过强大的脑补过滤才正常了些。
但愿会有办法。
双爪抱头中。
苏西迩丽雅顿了顿，突然又说道：“艾尔特丽雅，就算变成老鼠，你也是最可爱的那只。”
我扭头看了看她，很想吐槽点什么，可惜嘴巴只能发出吱吱的动静。
生无可恋。
苏西迩丽雅表情古怪极了，像什么东西憋得她难受。
有屁你就赶紧放了吧，我气鼓鼓地心想。
“虽然艾尔特丽雅变成了老鼠让我很害怕，但是……”她果然憋不住了，“你现在的动作太好玩了，我实在忍不住想笑，对不起。”
说完真的就笑起来了。
我翻了个白眼。
她笑得更厉害了。
有机会我们可以立场呼唤一下。我哼了一声不跟小孩子计较，坐在她掌心里耐心等待父亲的到来。然而等了几分钟，被窥视的实感再次出现，这不是苏西迩丽雅的视线，而且别的什么存在。
“喵——”
猫叫打破了姐姐妹妹一家亲的互动，不知道是不是老鼠自带的本能，惊悚从头顶一路顺到尾巴尖尖，整个鼠鼠的肌肉顿时僵硬无比。苏西迩丽雅也反应过来，她连忙把我护在双手之中，警惕地转身，果然看见一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猫。
鼠鼠的视力真是太糟糕了，距离稍远就是模糊的活动色块，不过听觉和嗅觉上得到的信息组合成了新的知觉模型，算是弥补了感知上的缺陷。
“滚开，蠢猫。”苏西迩丽雅喊道，在场剩下的那个侍女跟着一起催赶。是色块没有听话，它跃上了高处，视线依旧锁定着我。
苏西迩丽雅开始呼唤卫兵，但那团色块不是省油的灯，左右移动后竟然冲着过来了，一路上有不少东西从桌上柜子上掉下来，场面混乱不禁让鼠鼠想起猫和老鼠里的情景。苏西迩丽雅在慌乱中摔倒了，我在手掌中也没好到哪里去。这时侍女惊叫，一边喊一边抓过东西拍打。
“小心，小姐，别让它的爪子挠到你的脸！”
空气中传来血腥味，有人受伤了！
卫兵们进来了，他们的出现带来了大量的信息噪音。男人的汗臭味，重脚踏在地面的震动，更为巨大的嗓门，反而干扰了我对那只猫位置的判断。被苏西迩丽雅护着带来带去，晕头转向，直到那股腥臊越来越重，我模糊地看见那只猫从光怪陆离的背景中分解出来，它的眼神不像猫更像人，它的前肢高高举起，爪子已经亮出，在拖长的喵呜叫嚣中，随着空中翻滚顺势挥了下来。
新鲜的血腥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