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头发的艾拉格温给我整理衣物,忙前忙后的样子让我想起自己的侍女。
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遇上小主人被抓走这种事情,希望父亲没有迁怒她们。
“你的头发真漂亮。”
背后的嗓音拉回了游走的思绪,来自头皮的拉扯感显示有人正在梳理我的头发。
“啊?”习惯性保持被服侍的姿势不动,我茫然地眨了眨眼。
“而且这么长。”
她又轻轻拉了拉,拉直后她的手碰到我的屁股。
“太长了好麻烦。”我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更希望理个帝国军人款的短发。”
“为什么?”她叫了起来,“这么漂亮的长发你怎么舍得剪掉?”
“你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埃利丝塔。”我撇撇嘴。
“埃利丝塔是谁?”
“我的侍女。”
此间的场景仿佛午后女孩间的闲聊,如果忽略某人即将成为某场祭祀的祭品的话。
“这些我也要戴上?”
注意到新送来的东西,我有些好奇。
“当然。”艾拉格温从中拿起珠宝首饰,“我需要把你打扮得像位公主。”
“哦。”我点点头,“听说祭品要显得越尊贵越好?”
真舍得下本钱。
“当然。”
“待会是不是还有份丰盛的大餐?”我继续满嘴跑火车,一边仔细寻找任何可以提供帮助的信息,“有橡果和槲寄生吗?”
可能还会有致幻食品。
“知道的真不少。”她笑着挪开几步,似乎在欣赏自己装扮的成果,“完美。”
我不喜欢她看我的眼神。
“仪式什么时候开始?”我又问。
艾拉格温走过来拉了拉我的衣服,从送来的物品里拿出一根华丽丽的腰带给我系上,末了把衣服叠住几道褶皱,才柔声回道:“下一次重叠之时。”
不懂。
“那……”
“我的小公主,你的问题有点多呢。”她歪着头看我。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紧张。”
“不用紧张,智者说仪式是沟通另一个世界的桥梁。”
这么厉害,要不你来当祭品得了。
打扮完成,现在我的装扮应该像个野蛮人酋长的女儿。大概是出于对仪式的重视,堆料过于严重,身上头上的装饰物增加了大量额外的负担,不光影响了移动速度,还增加了战术动作的难度,这可不利于可能的出逃方案。
得考虑第二,甚至第三号方案。
门外站着至少两个野蛮人战士。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慢,虽然想尽办法套信息,但艾拉格温有意无意地回避了。
怎么办,怎么办。
要不再想想星星掉下来?
然而这次祈祷没有丝毫回应,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这种可能上。
外面还真送来了食物,从野蛮人的角度来看,应该可谓丰盛。
“没有鱼露吗?”我问。
“鱼露是什么?”
“一种调味品。”
“好吃吗?”
“其实我不喜欢那种味道。”
日常唠嗑可以降低他人的戒备心,恰当插入些问题往往可以得到想要的回答。
仪式会在黄昏时刻,也就是她们口中所谓的与另外一个世界‘重叠’的时候。
没多少时间了。
能想到的众神之名,乃至祖先之灵全都已经祈求过,但所谓求人不如求己,眼下能做的就是先吃好休息好养足精力,然后再设法寻找可乘之机。
或许可以把衣服上的别针,或者头饰当作武器。
不过这念头在看到进来的野蛮人战士后彻底打消了。
“可以走了。”他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这么快?”艾拉格温似乎很意外,“时间不是还早吗?”
“智者的命令。”高大的野蛮人毫不客气,“我们要带走她。”
“或许我该先问问智者。”艾拉格温说。
“随便你。”野蛮人转过来看我。高大,强壮,凶狠,残暴,每个特征都让人心里直打鼓。
我小小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们吓到她了。”艾拉格温挡在前面。
“走开。”野蛮人咧嘴笑了下,不讲道理地把她拨开,然后一把抓了过来。
如果不是满身的挂坠碍事,这把我应该躲得开的。胳膊仿佛被钳子抓到,没等吃痛叫出声,两条腿已然腾空,此时此刻,蓦然有种还是老鼠形态被乌鸦钳制的错觉。
“放开她!”艾拉格温大叫。
然后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另一个野蛮人骂道:“愚蠢的红毛丫头,你当自己是谁?”
晕头转向中看不清情况,稍后我被人扛麻袋一眼扛在肩膀上。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居高临下看见坐在地上的艾拉格温。
她的脸被她的头发挡住了。
“艾拉格温。”我喊道,“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乱发下她似乎张了张嘴,不过我没听见她说什么。
被人扛着绝对不是舒适的体验,肚子被硬邦邦的肩膀顶着,他们走得又快又急,颠簸得人差点把刚吃下的东西全吐出来。我挣扎了几下,忍着心头越来越重的不安和恐惧叫喊,要求放下来自己走。
然而野蛮人没理我。
一开始以为他们听不懂帝国话,后面又用土著语喊了三遍,结果被他打了两下,嘴里还骂骂咧咧。
“吵死了,帝国的小崽子!”
原来会帝国话啊。
我放弃了挣扎,如果需要跑路的时候因为屁股疼而跑不掉,那就太糟糕了。
天黑下来了,不过大概只是进林子的原因。环境变得阴森,空气变得湿冷,他们的脚步声也变得不大一样,潮湿泥土的腥味中混杂着别的东西,到了后面我才确信那是血腥味。
我被放了下来。
我吐了。
一方面是因为糟糕的乘坐体验,另一方面是此地的场景过于阴间。托阴暗光线的福,我看不清四周树枝上挂着的东西,只能依据朦胧的轮廓按‘常理’脑补那是生物的内脏和残肢。
等吐到实在没东西可吐时,人都有点虚脱了。林间的冷风在裙底灌入,又像毒蛇一样从领口窜出,浓重的腥味就像信子舔我的鼻子。我接着一连打了三个喷嚏,稍后才注意到现场还有其他人。
有几个,当不多,而且站的三三两两。中间那人我认识,就是那个所谓的‘智者’。不过,最抓人视线的却不是他,而是不远处一个高大的奇怪人造物,一种史前文明的诡异美,它的脚下则站着一个笼罩在袍子里的人。
准确的说,是袍子里的人在仰头看那个人造物,还伸出只手轻轻摩挲上面的纹理。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响起一段比喻。
他就像在抚摸情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