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子中人犹自沉静在独立的时空里，对我们的出现无动于衷。
我忍不住多看几眼，不想被身后的蛮子推了一下，力道之大，被推得差点当场扑倒在地。
差点。
随即，不远处传出一道轻笑，小女孩的嗓子。接着大概肇事者意识到过于突兀，笑声戛然而止。但声响已经表明方位，循之望去，果然抓到一只小小的人影，就在袍子中人身后，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贝璐达莉亚。
昏暗的冷灰色调中看不真切，但我确信那就是她，我甚至怀疑她在朝我做抹脖子之类的糟糕手势。
别问为什么知道，问就是直觉。
这时身后蛮子又推了一把，不过这次力道轻了点。
我踉跄半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他半眼，用土话抗议：“我会自己走。”
蛮子有些意外，稍作沉默，居高临下道：“别磨磨蹭蹭。”
“急什么。”我转过身不走了，“还没到时候。”
他更意外了，接着好像生气了，举起右手作势就要打过来。
见状我心头一惊，下意识闭上眼睛要往后躲，但半途又停了下来，扬起左脸准备硬接这一巴掌。
你打死我得了。
半晌，预想之中的巴掌迟迟没有落下。眼珠子转了两圈，先睁开半只左眼，接着又转了半圈，然后我又腾空了，被人提着的那种。
众神在上，蛮子就是蛮子，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位淑女！
命运的脖颈被人钳制，小胳膊小腿更是无力反抗，就像具破玩偶一样被人提着往前走，这份屈辱。
空气里的腥味越来越重，尽量不去在意周遭树枝上各式各样的垂挂物，以免把它们跟不好的东西联系在一起。地上的泥土松软湿润，蛮子脚大力沉，踩上去总会噗呲噗呲地往外冒动静，我又连打了几个喷嚏，再睁眼，面前是张火光映耀出一地沟壑的老脸。
“啊？”
“哦。”
老脸叹了口气，音符拖了老长一段，惹得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接着他伸出一只手，整个覆盖住我的脸，像是在丈量什么捏了捏几个点，然后又吐了口气。
“很好。”他说。
我被放置了下来。
地面似乎有些泥泞，嗅了嗅鼻子，左右打量两眼，随即转向眼前的老人。不过这时他已经转身，只留给我一个高大的背影。别看他上了年纪又有些佝偻，那身高依旧是现在的我不可仰视的。
“先让她待在那里。”老人头也不回地说道。
“是的，智者。”蛮子瓮声瓮气的回应自身后响起。
我回头又看了他一样。
蛮子瞪过来，说道：“别想着逃跑，我会一直看着你。”
哼。
揉了揉各处不舒服的地方，又整理了下衣服和手势，同时仔细观察周围的一切。近处的几个大火盆驱散了昏暗，给这个阴冷的蓝灰色调的世界加入了温馨的暖色调，不过它们并不能驱散我心头的不安和恐惧。黑暗能让你忽略很多东西，而光明却会把某些不得了的事情呈现出来，让你不得不去面对。
那边，在一个看起来是祭坛的地方，托这具身体又矮又小的福，我只能在有限的角度看见有限的东西，勉强猜测上面躺着一个人。毕竟那么大一个人类脚丫子，总不能是头羊吧。
脑海中不可遏制地开始冒出各种邪恶祭典的场面，一只接着一只。某只地鼠甚至捂着心脏直挺挺摔躺在地，另外一只嗖地窜到它旁边站直，高高举起不知从哪冒出来地黑曜石匕首，狠狠扎进前者的心口。前者顿时两眼打叉，舌头吐露，还在活蹦乱跳的心脏亮闪闪地出现了。
甚至还带音效！
疯了吗，现在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吗？
几脚把疯狂搞怪的地鼠们全部踢飞，我把大脑疯狂放空进行头脑风暴，尝试设想各种脱逃方案。
不不不，身后这两个蛮子就足够摁死此身的一切小动作了。除非，除非我有魔法的话，那样事情才可能有转机。
比如再来个陨石？
实在不行天降暴雨也行。
要不，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
再不然再次变成老鼠也不是不可以……
“糟糕的预示……”
老人的声音把我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他正在祭坛上翻找什么，那样子跟帝国的祭司试图从献祭的牛羊身上寻找启示没什么两样。
“智者，启示怎么说？”
一个先前一直没说话的人出声道。他看起来地位显贵，大概是野蛮人中的显贵人物。
“我们会遭受可怕的失败。”老人说得很慢，几乎一字一顿，“帝国的军队会屠杀这里的一切，死亡，恐惧，还有毁灭。”
四周陷入了诡异的沉寂。由于身高处于绝对劣势，我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这不妨碍我心情愉悦。
啊，我的父亲会把你们全杀了，鸡犬不留~
“不可能！”那个显贵人物似乎不能接受这个启示，说道，“我们献祭了成百上千的俘虏以取悦战争女神，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个结果？”
“或许是还不够多。”另外几个声音冒了出来。这些人物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巴拉巴拉的野蛮人语言更是吵得人头疼。
就在我开始揉太阳穴的时候，周围突然又安静了下来。我眨了眨眼，发现所有人都在看我，全都两眼发光，大灰狼看见羔羊一样。
呃。
你们不要过来啊，脑中最大的那只地鼠开始尖叫。
“总督家的小崽子。”有人喊道，“献祭她！”
奇迹没有发生，天上既没有流星，也没有下暴雨的迹象，周围的雾气更是比以前都淡。我低头看了看依旧白皙纤细的小手，抬头看了看正在看我的‘智者’，嘴唇挪动，最后哼了一声。
死就死吧，我的父亲会把你们全杀了，一个不留！
“我喜欢这孩子的眼神。”
智者依旧是那不急不慢地语调，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眼睛哼奇怪，白茫茫的。
“莫瑞苏尔塔会更喜欢她。”他接着说，“自然，丰收，河流，死亡和冥界女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