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即便是身为男儿身，林寒涧和石乐天爬到半山腰，也都累的有些气喘吁吁了。
一手抱住一棵树的树干，林寒涧喘了几口气，忽然苦涩一笑，对石乐天道：“忽然想起诗会上南平郡主的那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啧，当时听了，多少还有些愤慨。士农工商，士排第一，岂会百无一用。此时此刻，莫名想起，竟是深有同感。”
石乐天靠在树干上休息着，看着眼前的山顶，无力一笑，回道：“农养天下，工有百艺，商通万物。唯有读书人，除了诗词歌赋，再无任何用处了。著书立说，传诸万代，亦少有之。从三皇五帝至今，书生的用处，当真是……哈！”自嘲一笑，石乐天唏嘘道：“少年自负才子名，百无一用是书生。”
林寒涧看了看石乐天，略做沉吟，笑道：“少年自负才子名，百无一用是书生。他日遂得凌云志，敢为万世开太平。”
石乐天怔了征，苦笑道：“凌云志？便是那书生意气了吧？”
“哈哈哈！”林寒涧说道：“来年科举，乐天可愿与我同往？”
石乐天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同往非是不可，但你若再做这种有谋反之嫌的诗句，我怕你自己便去不成了。”
林寒涧又是大笑，提一口气，又伸手拉了一把石乐天，继续往上爬。“乐天以为，咱们这秦州之地，还能有几日太平？”
石乐天皱眉，谨慎的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与万倩儿说笑的燕晴，见她们离得还远，才低声回道：“大梁气数未尽，秦王恐不敢妄为。”
“南蛮、东夷可以不计，北胡、西戎之势，不可小觑。秦王大概会借势而为。”林寒涧道：“秦王素有雄心，必不甘人后。倘若真的勾结胡戎……”
石乐天摇头，断言道：“即便勾结，也只能背地而为。大梁历代帝王，多宽宏仁慈，待民以厚。燕氏皇族，更少有欺民之举。大梁百姓，对燕氏皇族的好感还是有的。倘若只是燕氏同室操戈，一切还好说。可若是秦王勾结外族的话……”顿了顿，石乐天继续说道：“得民心者未必得天下，但失民心者必然被天下人唾弃。”
林寒涧点头道：“乐天所言极是，但我还是觉得秦王会起兵。待到那时，我还好说，林家不过是商贾大户，只需求个太平而已。谁做皇帝，亦不过交税纳粮罢了。你与我，却是不同的。”
石乐天的父亲石易，是昭和县尉。
一旦秦王起兵，石易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要么誓死反抗，最终也只能求仁得仁。毕竟山高皇帝远，他一个县尉，也做不了更多。
要么就是顺势而为，参与其中。最终下场，却是难说了。
石乐天还未说话，却忽听得身后万倩儿喊话。
“二位，且慢行。”万倩儿喊了一声，见二人停下回头，又道：“来看看那是何物。”说话间，指向右侧。
石乐天和林寒涧从上面下来，来到万倩儿和燕晴身旁，顺着万倩儿所指看去，却见不远处的草丛之间，有一株奇怪植物。那植物之上，长满了通红鲜亮的果实。
远远看去，果实在阳光的照耀下，竟是犹如通透的玛瑙一般漂亮。
“倒是未曾见过此物。”石乐天道，“且去看看。”
“走。”林寒涧说着，以手中木棍扫着前面杂草，率先前行。
待到了近前，更嗅到一股沁人肺腑的清香。
石乐天凑近看了看，又闻了闻，道：“寒涧可识得此物？”
林寒涧笑了笑，伸手摘下一枚红果，也不答话，竟是填到了嘴巴里，嚼了嚼，满口生津。
“可以食用？”万倩儿问，“味道如何？”
林寒涧看着万倩儿笑道：“旁人不识得此物，万小姐却该认得。此物不就是你家中种的那种蓝汐果吗？”
万倩儿一愣，摇头道：“蓝汐果是蓝色的，此物是红色的。”说罢，又皱眉道：“可经你一说……似乎除了颜色不同，倒是真如蓝汐果一般。”
林寒涧道：“前几日，我听人说过，这蓝汐果，若是长成了红色，那便是极好的果子，味道最是鲜美。”说着，又摘了几颗，分别递给石乐天、万倩儿和燕晴，“都尝尝，味道确实极好。”
石乐天犹豫了一下，也尝了一颗，品着味道，笑着点头道：“确实味道不错。万府什么时候种有这种果子，我竟是不知。”
“石公子难得去我家，又岂会知道。”万倩儿笑着说了一句，把手中果子递给燕晴，道：“我一向不喜甜食，常公子吃了吧。”
燕晴一直没有说话，此时手里捧着几颗红果，眼珠转了一圈儿，遗憾道：“倩儿不喜欢吃这蓝汐果吗？”
“是的。”万倩儿道：“家中虽然种了一些，却不过观赏之用，从未吃过的。”
“那真是可惜了。”燕晴道：“诸位大概不知，常某平时喜欢研究医术，对植被果实颇有研究。这蓝汐果，对女子而言，其实是好东西呢。”
“哦？”石乐天好奇说道：“说来听听。”
燕晴道：“此物的果汁，能够缓解衰老、补血益气，让皮肤滋润起来呢。常年食用的话，青春永驻自是夸张，但也可让女子脸上的皱纹少一些。”
万倩儿一脸好奇宝宝似的看着燕晴，心中却是极为不屑。
对于这蓝汐果，她是再了解不过了。
什么延缓衰老？
净是胡扯。
林寒涧和石乐天却是不明真相，俱是有些惊喜。
“这般说来，我家也要种一些了。”林寒涧笑道：“我娘亲总是抱怨容颜不再，以至于我父亲老是想着纳妾呢，哈哈哈。”
石乐天也跟着大笑道：“那你便将此株移回家中好了。将来多引一些，送我两株。”
燕晴笑道：“理当如此。”说着，又把手中果子递给万倩儿一颗，道：“尝尝吧，此物甚好。”
万倩儿苦着脸，道：“东西是好，可惜我实在是吃不惯甜食呢。摘都摘下来了，常公子便吃了吧，此物脱离枝叶久了，味道便会大不如前了。”
“真是好东西，不吃可惜了。”燕晴却是坚持，甚至一把抓住万倩儿的手，帮她将那果子递到嘴边。“人生苦短，许多事情，总要尝试一下的。想想活了一辈子，连蓝汐果都没吃过，岂不遗憾？”
“这话倒是有趣。”林寒涧笑了笑，对石乐天道：“常公子总有惊人之语呢。”
石乐天也笑道：“人生即短，自有许多事不可能尝试。若因此生憾，实为不智。”
万倩儿看着唇边的果子，犹豫了一下，张开嘴巴，咬住了果子，“唔……”皱着眉头，道：“确实香甜，只是……这甜腻味道，我实在不喜欢。”说着，将果子嚼了咽下。看那神色，却好似吃了苦药一般。
林寒涧笑道：“帮我记着此处，回头移走。”说罢，带着众人继续上山。
行不多远，万倩儿看了看燕晴还攥在手里的红果，略作沉吟，道：“常公子不尝尝？拿在手里把玩，有点儿暴殄天物了。”
燕晴笑道：“其实啊，我也不喜欢甜食。”
万倩儿一愣，温柔一笑，说道：“人生苦短，许多事情总要尝试一下的。”
林寒涧大笑，道：“若实在不喜，给我好了。我虽是男子，可若能延缓衰老，也是好事。”
石乐天接话道：“与人抢食，你倒是从不客气。”
“哈哈，那是，也算是为人分忧嘛。”
燕晴却道：“不给！哈哈！”说着，数了数手中果子，对万倩儿道：“这样，还剩下四颗，你我每人两颗，如何？”
万倩儿叫苦道：“你便欺我吧。想想那甜腻味道，我便有些作呕了，还让我吃。”
燕晴遗憾道：“那算了。这吃苦呢，跟行乐一般。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吃苦亦然。有人相伴，便总能多吃一些苦。哈哈，吃甜食于我而言，等同吃苦。你即不愿相伴，干脆便给林公子吧。”
石乐天苦笑，指出了燕晴话中的错误。“什么‘独lele’？那叫‘独yuele’。真是……”
林寒涧大笑道：“不学无术，哈哈！”
“理解就行。”燕晴不以为意。
眼见燕晴要把剩下的红果递给林寒涧，万倩儿的眉头微微一皱，似是下了决心一般，道：“行吧，我便陪你吃吃苦。”说罢，从燕晴手中拿来两颗红果，道：“一起吃了吧。”
“以防有诈，你先吃。”燕晴笑道。
林寒涧和石乐天看燕晴一副小孩子做游戏一般的态度，觉得好笑。也不去管她们，径直前行。走了几步，石乐天低声言道：“孩子也似。”
“童心未泯嘛。”林寒涧道。
“嗯，到底是年纪不大。”石乐天道：“毕竟明年才及笄。”
二人说着，又不约而同的停下来，好奇的回头看着后面二人。
后面。
万倩儿逗孩子一般笑道：“我倒是也怕你耍诈，便一起吃吧。”
“也好。”燕晴道。
二人盯着对方，一起将一颗红果塞到嘴巴里。燕晴先鼓着香腮咬了一口，“唔，味道真不错呢。”
万倩儿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一狠，也咬破了红果，登时满口生津。只是，直到她将口中果实咽下，却发现燕晴虽然一直嚼来嚼去的，可香腮却还是一直鼓鼓的。
未成想，燕晴竟又张开了嘴巴，一颗红果完整的被她吐在了手心中。“哎呀，牙口不好，竟然没咬破。”
万倩儿脸都黑了。“你……”
“哈哈哈！你上当了！”燕晴大笑起来。
万倩儿藏在袖子里的手下意识的攥了一下，却又见燕晴逃也似的往山上跑去，很快就追上了正乐呵呵的看戏的林寒涧和石乐天。
燕晴将手中的两颗果子递给林寒涧，道：“送你了。”
林寒涧下意识的接过红果，发现其中一颗，竟是湿漉漉、粘兮兮的。这一颗，自是燕晴从嘴巴里吐出来的。
石乐天看了一眼林寒涧手中的红果，跟燕晴开玩笑道：“为何不送我？”
“哈，你们一人一颗好了嘛。”燕晴笑道：“那不还有好多挂在株上嘛，回头多摘一些就是了。哦，不必，反正林公子是要整株带走……”
正说着，忽听得一声惊叫。
原来万倩儿脚下滑了一下，竟是摔倒了。
好在她身后的仆从反应不算慢，及时过来，才没让万倩儿滚下山去。
虽是如此，万倩儿也是脸色难看，一手抓着脚腕，疼得泪眼汪汪。
看样子，是扭伤了脚腕。
既然这样，自是没办法继续爬山了。
不过万倩儿却不想扫了众人兴致，婉拒了三人陪着自己下山的好意。“岂可因我扫了三位公子雅兴。”更让仆从背负着独自下了山。
眼看着万倩儿下山，石乐天皱了皱眉，转脸看向一旁的燕晴，却发现燕晴脸上带着一抹阴谋得逞的坏笑，不由一愣。略作沉吟，脸色便有些难看了。
万家与燕晴的恩怨，他自是知道。
燕晴烧烤万盛的盗骊，犹如杀了万盛子女一般。
算得上深仇大恨了。
万倩儿既然知道燕晴身份……
再仔细回想刚才的经过，石乐天暗暗叫苦。
莫非那红果有什么古怪之处？
剧毒当是不可能。
自己和林寒涧与万倩儿无冤无仇的，她当不会为了谋害燕晴而毒了自己与林寒涧。
更何况，万倩儿她自己也吃了那红果的。
那又是为何……
嘶……
小腹莫名有些发热之感啊。
难道说……
“走吧，都已经到了这里，咱们便去山顶看看吧。”林寒涧道。
“走走走。”燕晴兴奋的催促，“石公子，别发呆了。”更打趣道：“倩儿一走，石公子便失魂落魄的，莫不是对倩儿有什么非分之想？”
石乐天苦笑，心不在焉的回了句：“哪有此事。”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同样吃了红果的林寒涧似乎也没什么不适。
更何况，万倩儿性子温婉，当不至于做出害人性命那般狠毒之事。
也许便是真的滑倒了。
又想到自燕晴来昭和之后的种种，石乐天暗暗叹气。
唉！
朝堂纷争，皇族争霸，小人物跟着凑什么热闹。
回去还是要劝一劝父亲。
——虽然劝过许多次，并没有什么用处。
林寒涧道：“常公子想岔了，乐天就是个死板性子，对女子没什么兴趣的。哈哈！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喜欢男子。”
“咦嘻！真的假的？”燕晴笑问。
石乐天气的给了林寒涧一个白眼，对燕晴说道：“莫要听他胡说。”心中仍是担心那果子有问题，皱了皱眉，又问林寒涧道：“那红色的蓝汐果，真的能吃？”
“自是能吃。”林寒涧没有想太多，随便回了一句，又笑呵呵的对燕晴说道：“常公子，咱们来比赛啊，看谁先上得山顶？”
“来呀！”燕晴道：“赢了怎么说？”
“你说呢。”
“嗯……我想想啊……要不……谁输了，便背赢的人下山。如何？”
“好！”林寒涧答应的十分痛快。
两人眼神一交流，几乎同时往山顶跑去。
石乐天见状，愣了一下，忽然发足追去。“算我一个！”
后面一直跟着的来福和绣娘对视了一眼。来福琢磨着了一会儿，低声问绣娘，道：“输了要背人下山，赢了要被人背着……这样岂不是不论输赢，殿下都是要吃亏的？”来福显然觉得背着美女而行，算是好事儿。
绣娘沉默了一会儿，回道：“管她呢。她呀，看着有点儿小聪明，有时候也犯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