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稍微，谈一下么？」
叫做柯诺依的这个女孩口中迸出了这样的话。
砂条件反射般做出了一副谈生意时的表情，也就是大家所知的标准商业性笑容。但内心的想法却完全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看起来似乎很有戒心呢，能不能说出理由？」
「毕竟是商人，和各类的人都多多少少接触过，养成的坏毛病吧。」
虽然她和马克应该是“恋人”关系，但毕竟自己对她还完全不熟，再加上上午和晚上时几乎可以谈得上可怕的性格转换，会持有警戒心也是当然的。
「那是不行么？」
「不，可以是可以，但介意到楼下在说么?」
砂诚实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柯诺依应该是明白了，面无表情的耸了耸肩后，便率先扶着扶手轻快地下了楼。
确认梅瑟斯的房门关紧了后，砂也缓慢的跟了下去。
在路过柜台时地板吱呀的叫声吸引了老板的注意，砂就顺便点了一份鳟鱼和一杯葡萄酒，面包就吃梅瑟斯剩下的半块好了。
店主是个虔诚的信徒，脖子上的十字架就说明了一切。因为斋戒日的缘故，今天店内并不提供兽肉，砂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这样梅瑟斯才没有胡乱花钱。但至少从结果上来看是好的。
稍微有些自负的笑了出来，明早就给她买些好东西吃吧。
走进了餐厅后，砂看到柯诺依坐在了一开始的座位上再度翻起了书，看来是一丁点时间都不打算浪费的样子。因为这种性格是大部分商人所持有的，所以同行间的亲切感自然而然的涌了上来。但也在此戛然而止，因为少女不可能会是和他一样的商人，这在人前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少女面无表情的脸上缺乏着该有的随和，也就是看上去就不好相处的样子。这一点对于需要和人经常打交道的商人来说是负分的，但也不乏高明的人利用这一点来制造反差，借以达到提升信任度的目的。
嘛，怎么都不该是自己想的那样吧。少年嗤笑了一下，打住了心中的念头。
「那，能说明真正的来意了么。」
砂泰然的做坐到了梅瑟斯本来的座位上，借着入座的空挡向少女提出了疑问。穿着普通的少女听罢后合上了书本，以着一枚十分漂亮的叶子当做了书签。她腾出了眼睛和精力后抬起眼看着砂。
砂趁机偷瞄了一下书名，叫做《尼伯龙根之歌》，估计是一本诗集还是什么的吧，也可能是某人所撰写的史诗故事，具体不看书的内容的话还是不能做出分辨的。
「你，认识马克？」
「与其说是认识，倒不如说是朋友，大概能有两年左右了。」
砂也与少女见过几次面，但面对面交流还称得上是第一次。在之前，砂还完全没注意过他们间的关系罢了。
不过看少女的语气里似乎含有着刀剑的气味，砂也就迅速的打出了友情牌。
「那商人口中麦子的问题就是你提出来的么？」
单刀直入。少女把书往桌子上一丢，然后用眼睛直直的凝视着砂。
看来马克的嘴没有砂想像中的严。砂的心中闪过几丝疑虑，为了不表现出来，他特意眯眼笑着回答了少女。
「？是有什么新的有关麦子的生意么？那我很乐意谈谈这些。」
下次砂再见到马克时，就要先行兴师问罪了。
本来就是知道的人越少就越能赚钱的买卖，马克却轻易地透露给了别人，谁又知道眼前的少女传没传给更多的人？
「胡说。」
她清楚地拆穿了砂的谎言，而且还有些愤怒的攥紧了拳头。
旅店老板这时恰巧端着鳟鱼和酒杯呈了上来。在看到柯诺依此时对砂的态度和联想了下楼上的梅瑟斯后，店主就在自己的心里给砂定了一个角色。走的时候还用异样的眼神看了看他。
应该是始乱终弃一类的吧。
不过砂此时却罕见的没去注意这一点，他的全部集中力都被放在了眼前的事务上。
「从马克那里听说的？」
「算是，虽然是我自己向他问出来的，行情这样还积攒了那么多的麦子没卖，其中一定有个捣鬼的人。」
意思是捣鬼的正是理仓·砂这类的商人。可能以为砂这么做是为了减少卖出的麦子而进一步的提高行价吧。
「那是对我的理论有什么不满么？」
「没，分析都是正确的，只是有些东西没有到位而已。」
少女歪着头看了看砂，话语中出了砂对于此物还是欠缺考虑。
皱紧了眉头，砂聚精会神的听着柯诺依的理论。他在猜想少女会不会提出关于期货或者商行收购的问题，并准备好了对此的反驳。砂自然见过许多自以为是的农人来大肆辩论商业话题，而那些人的言论往往幼稚可笑。就像是有人煽动人们集体在冬天储肉。然而在他们想在春天找寻自己埋下的食物时，却只发现了狼群的足迹。
商人们就是这样的一群饿狼。
不过，出乎砂的意料。少女说出了一个与砂所考虑的东西完全没有联系的话题。
「还没有考虑过近来的领主更替一事。」
「别开玩笑了，政权的变更能与商业的贸易起到什么冲突，除非他们......」
「除非颁布法令，对么？」
这句话差点噎住了砂。
「不会有领主傻傻的颁布破坏贸易的法令的。」
税款的近半都来自于各类商人。商人和贸易就是城市的血液一般，一旦停止了流动，必定会危害生命。
「所以就会对此完全放松？」
说完后，少女有些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的火药味，为了遏制，她自觉地喝了一口摆在眼前的啤酒。
在煮沸的水中倒入冰水，虽然有点差距，但砂的心中一瞬间闪过这种感想。
「大概是什么意思？」
对于政权更替一窍不通的砂，只能虚心的向对方发问了。
「没什么，只不过是感觉你的方案并不会太过顺利的实施罢了......」
「那也就是说，并不全盘否定？」
没有被一棍子打死，砂的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慰藉的。
「具体还要等到马克回来才能知道，新任领主是个有些过于青春气盛了的孩子，能做出什么样的决断谁也不知清楚。」
说完。少女拿起了桌子上的书，打算离开了的样子。
「和你的谈话还算是有趣，怪不得马克和那个老头子会有点看好你。」
「不敢当，不过，只是说了几句简短的话，所以我并不能完全理解原因。」
「是么...那就准备好吧，我还是有些担心...可能会发生的事情的。」
最后少女还是卖了个关子，说完后就带着书跑走了。
但砂明白柯诺依想说的是什么。
她应该是明白了新领主的性格后猜想了什么吧，比如会提高税款之类的。但那些都不是砂该考虑的，到时候，见招拆招就可以了。过于无理的法令，自然会在民众的呼声中被赶下台。
「嘛，你最好还是收敛点吧。」
从店主处传来了善意的提醒，但砂听到后有些不解的皱了下眉头。他没明白店主话里的意思，就把这番话理解成了店主对他猜想的看法。
「商人们的看法都是一样的。」
话中有着自信和自满的成分。
只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理仓·砂才真正像一个旅行商人般，微微的笑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