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雪狐族领地，无名荒山。
冷。
刺骨的寒意顺着身下那块硬邦邦的石板渗入身体。
洛宛兮是被冻醒的。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不是熟悉的六道宗，也不是那充满了硝烟与热血的安撒城废墟，而是一间家徒四壁、四处漏风的破败石屋。屋顶破了个大洞，灰暗的天空中飘着细碎的雪花，呼啸着灌进来。
意识回笼的瞬间，那撕心裂肺的一幕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冰墙之后，那个浑身浴血、疯了一样撞击着结界的白衣身影；那双充满了绝望与疯狂的眼睛；还有那声最后被风雪吞没的嘶吼……
“师兄……”
洛宛兮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手冰冷的尘土。
“不知道师兄怎样了。”
担忧远胜过恐惧。她咬着嘴唇，眼眶泛红。
但下一刻，她想起了自己最后无声喊出的那两个字——“等我”。
那是约定，也是信任。
如果现在死在这里，或者因为软弱而崩溃，那才是真的辜负了对方。
“呼……”
洛宛兮深吸一口气，那口气颤抖着，带着哭腔，却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她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擦干了泪痕，原本涣散的眼神一点点重新聚焦，变得锐利而清明。
哭没用。
要活着。要体面地活着，直到重逢的那一天。
她强撑着坐起身，低头检查自己的身体。
经脉枯竭，丹田空荡。吸收“焱阳真晶”的代价是惨痛的，她再次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甚至因为刚刚散功，她的体质比普通人还要虚弱，连这石屋的寒风都让她瑟瑟发抖。
“修为没了，那就用脑子。”
洛宛兮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作为曾经的经商世家洛家少爷，靠的可不仅仅是修为。在这遍地是妖的地方，想要不被吃掉，就得比妖怪更像妖怪，比狐狸更狡猾。
“虽然本金亏光了，但只要人活着，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就在这时，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砰！”
寒风夹杂着雪花卷入屋内。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顶着对赤色狐耳的小丫头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她穿着粗糙的兽皮裙，手里端着个缺了口的石盆，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喂！那个人类！吃饭了！”
小丫头走到石床边，把石盆重重一墩，里面的血水溅了出来。
“快吃！吃完了还要干活呢！别以为你是……你是那个谁带回来的就能偷懒！”
洛宛兮瞥了一眼石盆。
一大块血淋淋、带着腥臊味的生肉，旁边还有几根带着泥土的不知名草根。
她没有动，而是缓缓抬起头，用一种看“败家子”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这个小狐狸。
“你看什么看！”小狐狸被她看得有些发毛，色厉内荏地竖起耳朵，“我叫小七！这一片归我管！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这就是雪狐族的待客之道？”
洛宛兮开口了，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从容。她伸出一根手指，嫌弃地拨弄了一下那块生肉。
“暴殄天物。”
“什么？”小七一愣，没听懂这个成语。
“我说，这简直是对食材的侮辱。”
洛宛兮叹了口气，摇着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如果我没看错，这是二阶妖兽风羚的后腿肉吧？肉质紧实，灵气充裕。放在外面，这可是上好的食材。”
她抬起眼皮，盯着小七：“你们就这样……生啃？”
“当、当然是生吃！这样才大补！”小七理直气壮，但底气莫名有些不足，“你们人类就是娇气！”
“大补？”
洛宛兮嗤笑一声，那笑容里透着三分讥讽七分怜悯，“生吃不仅腥臊难忍，而且肉里的杂质和血毒会淤积在体内，阻碍修行。难怪我看你妖力虚浮，毛色枯黄，原来是吃得太差了。”
“你胡说！我毛色好着呢！”小七瞬间炸毛，捂住自己的尾巴，但眼神却有些慌乱。雪狐族最在乎外表，她确实一直苦恼自己的尾巴不够蓬松亮丽。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洛宛兮不再理她，而是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袖，淡淡道：
“本来还想指点你一下，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灵食’。既然你不领情，那就把这堆垃圾拿走吧。我洛宛兮就算饿死，也不吃这种糟践东西。”
说完，她闭上眼，拢紧了单薄的衣衫，一副高人落难、宁死不屈的架势。
石屋里安静了几秒。
小七看着那块生肉，又看了看洛宛兮那副笃定的模样，心里的好奇像猫抓一样。
“那个……什么灵食？”她忍不住问道。
洛宛兮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上钩了。
做生意第一步：创造需求，制造焦虑。
她睁开一只眼，懒洋洋道：“所谓灵食，便是去其糟粕，取其精华。通过特殊的火候和佐料，将肉中的灵气彻底激发，不仅美味绝伦，吃一口还能抵你苦修半日。”
她瞥了小七一眼：“想试试？”
小七咽了口口水，狐狸耳朵抖了抖：“真、真有那么神？”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洛宛兮指了指门外，“去，找些干柴来。再帮我找几种草……这荒山上应该就有。”
她报出了几种妖界常见的植物，那是她在古籍上看到过的，对应着人界的紫苏、辣椒和盐肤木。
小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好奇心战胜了警惕心。
“你等着！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你扔出去喂狼！”
说完，她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
两刻钟后。
漏风的石屋里生起了一堆火，驱散了少许寒意。
洛宛兮虽然没了修为，但曾经为了讨好叶依依（和为了自己那张刁钻的嘴）练就的厨艺还在。
她用随身的小刀将那块风羚肉切成均匀的薄片，在烧热的石板上煎烤。紫苏去腥，辣果提味，再撒上一把盐肤木的粉末。
“滋滋滋——”
油脂爆裂的声音在寂静的石屋里显得格外悦耳。
一股霸道、浓烈、充满了层次感的焦香瞬间爆发出来，顺着破洞的屋顶飘散出去，直接击穿了小七那从未见过世面的味蕾防线。
小七蹲在火堆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石板上的肉片，口水已经快流到下巴了。
“好香啊……怎么会这么香……”
她以前吃的那些带血生肉，跟这个味道比起来，简直就是泥巴！
“好了。”
洛宛兮夹起一片烤得金黄酥脆、还在滋滋冒油的肉片，在小七面前晃了晃。
“想吃吗？”
“想！想！”小七拼命点头，毫无尊严地伸出了手。
然而，洛宛兮手腕一翻，避开了她的手，自己咬了一口。
热辣的肉汁在口腔爆开，温暖了早已冻僵的胃。
“嗯，火候刚好，可惜调料差了点，但也勉强能入口了。”
“你！你不是给我做的吗？！”小七急得差点跳起来。
“我有说过是给你做的吗？”
洛宛兮咽下嘴里的肉，慢条斯理地看着她，露出了奸商标志性的微笑：
“小七姑娘，咱们得讲道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吃？得拿东西换。”
“换？换什么？”小七被这一套理论绕晕了，她现在脑子里只有那块肉。
洛宛兮指了指小七腰间那块看起来还算暖和的兽皮，又指了指头顶的大洞。
“第一，我要你那块备用的火鼠皮。”
“第二，把这屋顶给我修好。”
“第三，以后我想吃什么，你得负责去找食材。”
“你！你这是敲诈！”小七气鼓鼓地抗议，“我可是看守！哪有囚犯指挥看守干活的！”
洛宛兮也不恼，又夹起一块肉，故意吹了吹热气，那香味更是浓郁了几分。
“既然是敲诈，那就算了。我自己吃，这风羚肉可是好东西，吃完了我也能暖和点。”
“别别别！我换！我换还不行吗！”
小七彻底崩溃了。在绝对的美食诱惑面前，尊严算什么？
她一把扯下腰间的火鼠皮扔给洛宛兮，然后眼巴巴地端起盘子：“给我！快给我！”
洛宛兮笑着把剩下的肉推给她，接过那张暖烘烘的兽皮披在身上，终于感觉活过来了一点。
看着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流油的小狐狸、甚至发出幸福哼唧声的小狐狸，洛宛兮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在这举目无亲的妖界，这只贪吃的傻狐狸，就是她翻盘的第一颗棋子。
“慢点吃，别噎着。以后跟着本姑娘混，保准把你养得毛光水滑，成为这雪狐族最靓的狐狸。”
“嗯嗯嗯！姐姐你真好！”小七嘴里塞满了肉，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模样。
洛宛兮裹紧了兽皮，靠在墙角，望着门外飘落的雪花，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做生意第二步：建立依赖，达成垄断。
只要抓住了这只傻狐狸，这雪狐族的破石头屋，迟早会被她改造成销金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