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石屋内，火鼠皮带来的暖意驱散了少许严寒。
这几日，借着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烤肉手艺和小七那个大喇叭的卖力宣传，不少嘴馋的雪狐族妖都偷偷摸摸地带着食材来找洛宛兮“开小灶”。一来二去，她这个被软禁的人族，日子倒是过得比以前滋润了不少，甚至还在石屋里添置了几件像样的家当。
“砰！”
摇摇欲坠的木门被撞开，小七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平日里总是惦记着吃、没心没肺的小狐狸，此刻却是满脸惊惶，那一对赤色狐耳紧紧贴着头皮，尾巴炸毛般竖起，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别……别睡了！姐姐快躲到床底下去！”
她冲过来就要把洛宛兮往石床下面塞，带着明显的哭腔喊道：“蛮牛族的人来收贡品了！这次他们带了好多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好吓人！”
洛宛兮被她拽得一个趔趄，稳住身形后眉头微皱：“蛮牛族？你们老祖不是回来了吗？有渡劫期大妖坐镇，还需要怕一群牛？”
按理说，涂山灵破封归来，作为曾经的妖界皇族，雪狐族应该扬眉吐气才对。
这几日她听小七谈论起雪狐族往事，雪狐族原本在妖界也算强族，但在千年前涂山灵被封印后逐渐式微，地盘也被其他部族一点点蚕食。而在十几年前，代理族长涂山雪去往人界后一去不复返，更是让雪狐族雪上加霜，如今连一些二流种族都敢踩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老祖……老祖她受伤了呀！”
小七急得直跺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老祖一回来就宣布闭死关疗伤，还设下了绝音结界，谁都不见。长老们说了，现在族里正是虚弱的时候，千万不能惹事，一定要满足蛮牛族的要求……可是，可是今年的冰灵草根本凑不够数！”
“那个领头的牛奔发火了，说要是拿不出上品灵草，就要抓族里的幼崽去抵债……呜呜呜，我不想被抓去炖汤！”
洛宛兮闻言，眼神瞬间变得幽深。
原来如此。老虎打盹，猴子称大王。
她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七，心中盘算飞快。如果不解决这个麻烦，覆巢之下无完卵，她这个被软禁的凡人，搞不好也会被那群蛮牛顺手牵羊带走，或者被愤怒的雪狐族迁怒。
这是危机，也是……机遇。
“别哭了。”
洛宛兮反手扣住小七的手腕，虽然没有灵力，但那镇定的语气却让小七下意识止住了哭声。
“想不被抓走吗？”
“想……”
“那就带我出去。”洛宛兮整理了一下身上有些破旧的火鼠皮，腰背挺直，眸光清亮，“我去看看，是什么样的‘生意’，能把你们逼到卖孩子的地步。”
“可是你是囚犯……”
“囚犯总比被炖了强。走！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先去一个地方。”
雪狐族领地深处，地脉节点。
这里寒风凛冽，几根巨大的冰柱直插云霄。
洛宛兮站在一根冰柱前，手掌贴在冰面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里是整个雪狐族护族大阵的一处隐秘节点，直通地底灵脉。
“果然，虽然大阵年久失修，但底子还在。”
洛宛兮眼中精光一闪，从醒来她便一直在观察这里的灵力走向，果然让她找到了。
她调动丹田内那枚沉寂的金色本源阵纹，通过阴阳坠的转化，悄无声息地将其一丝气息注入了眼前的冰柱之中。
“嗡……”
冰柱内部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姐姐，你干嘛呢？”小七挖了一捧冰渣跑过来。
“没什么，祈祷一下。”
洛宛兮拍了拍手，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走吧，好戏要开场了。”
……
村口的空地上，气氛剑拔弩张。
数百名雪狐族的族人正满脸愁容地围在一起，外围是十几个身高过丈、顶着巨大牛角、鼻孔喷着热气的壮汉。
为首的蛮牛使者牛奔，赤裸着上身，肌肉如花岗岩般隆起，周身散发着灼热的火属性气息，将脚下的积雪都融化成了泥水。
“这就是你们今年的贡品？！”
牛奔一脚踢翻了面前的藤筐。
“哗啦——”
一筐筐泛着淡蓝色光芒的灵草滚落出来。然而，这些本该晶莹剔透的冰灵草，此刻大半都叶片蔫软，根茎发黑，灵气流失严重，就像是一堆废草。
一位年迈的雪狐族长老拄着拐杖，低声下气地赔罪：“牛大人息怒……今年暖潮来得早，冰灵草离土半日便枯。我们全族老小没日没夜地采摘，可运到这里，就已经这样了……”
“放屁！这简直是一堆烂草绳！”
牛奔怒吼一声，声浪震得周围的积雪簌簌落下，“我们要这草是为了给族里的火毒病患压制火毒的！你们拿这些药力散尽的废料糊弄谁？若是耽误了救治，老子拆了你们的狐狸窝！”
“今天要是凑不齐三千株上品，我就抓一百只小狐狸回去！我看那个躲在后面的红耳朵丫头就不错！”
他那蒲扇般的大手，直直指向了刚刚躲在人群后方、瑟瑟发抖的小七。
“啊！”小七吓得尖叫一声，死死躲在洛宛兮身后。
“暴殄天物。”
就在局面即将失控之时，一道清冷且带着几分嘲弄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众人愕然回头。
只见一个身披兽皮、身形单薄的人族女子，正缓步从人群后方走出。她没有丝毫修为，在蛮牛族那恐怖的气血威压下，脸色有些苍白，但她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一群不可救药的蠢货。
“你是谁？！”牛奔瞪着牛眼，鼻孔喷出一道白气。
长老也吓了一跳，连忙呵斥：“谁让她出来的！快带回去！”
洛宛兮没有理会周围的呵斥，径直走到那堆被踢翻的灵草前。
她蹲下身，捡起一株已经枯萎了一半的冰灵草，指尖轻轻捻过叶片，看着上面流失的灵液，眼中闪过一丝痛惜——那是对商品价值流失的痛惜。
“冰灵草，性极寒，喜阴，最忌讳的就是温差变化和灵气震荡。”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那些藤筐，语气冷淡：
“用这种透风漏气的藤筐装载，又让一群火气旺盛的蛮牛围着烤……这草能活过半个时辰都算它命大。你们这不是在上贡，是在毁坏珍宝。”
“你一个凡人懂什么！这是我们妖界千万年来的规矩！”一名雪狐守卫忍不住反驳，生怕她激怒了蛮牛。
“规矩？”
洛宛兮嗤笑一声，目光扫过四周那连绵不绝的万年冰川。
“你们雪狐族，坐拥这天下最好的天然冰库，守着这万年不化的玄冰，却用这种最原始、最愚蠢的方式运输灵草？”
“这就好比乞丐捧着金饭碗去要饭，守着粮仓饿肚子。如此低效的手段，也配叫规矩？”
“你！”长老气得胡子乱颤，但看着满地的烂草，却又无法反驳。
洛宛兮不再理会长老，转而直视着那个满脸杀气的蛮牛使者，神色淡然：
“这位牛大人，你大动肝火，无非是想要药效最好的灵草救人。抓几只狐狸回去炖汤，能解火毒吗？”
牛奔愣了一下，瓮声瓮气道：“废话！但这群狐狸拿不出好货！”
“给我一刻钟。”
洛宛兮伸出一根手指，“一刻钟后，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如果到时候你还不满意，这只叫小七的狐狸随你抓走。”
小七：“？？？”
姐姐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牛奔狐疑地打量着这个毫无灵力的人族女子，但对方那种笃定的气场让他莫名有些信服，再加上这烂草确实没法交差。
“好！就给你一刻钟！要是敢耍花样，老子一脚踩扁你！”
……
洛宛兮并没有走远，她直接带着小七来到了路边的一处深层积雪堆旁。
“挖。”
她指着地面，“往下挖三尺，取出那种带蓝色纹路的深层玄冰。”
在妖力的加持下，几块巨大的玄冰很快被取了出来。
洛宛兮拿出准备好的小刀，准备开始在玄冰上刻画。
她伸出纤细的右手，轻轻按在坚硬如铁的玄冰之上。
“借法天地，阴阳化生。”
她心中默念。胸口的阴阳坠微微一震，瞬间捕获了周围磅礴的寒冰灵气，将其转化为温顺的刻刀，顺着她的指尖流淌而出。
虽然她丹田无气，但凭借阴阳坠的神奇转化和体内那一丝本源阵纹，她对“势”和“结构”的理解早已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
“嗤嗤嗤——”
她并未用蛮力破坏冰的结构，而是顺着玄冰原本的纹理，精准地挖出了几个凹槽，利用物理形状与灵气流向，形成了一个最简单的天然聚寒锁灵槽。
动作行云流水，宛如艺术。
“小七，去采几株新鲜的回来，要快。”
片刻后，几株带着露珠的冰灵草被小心翼翼地放入了玄冰槽中。
洛宛兮盖上冰盖，用一种特殊的草汁将缝隙封死，阴阳坠最后打入一道灵光加固。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玄冰盒内部的寒气在狭小的空间内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内循环，那株冰灵草仿佛重新回到了生长的极寒土壤中，原本有些萎靡的叶片竟然在寒气的滋养下重新舒展开来，甚至因为灵气被锁住，变得更加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蓝光。
“这……这是……”
一旁监视的长老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祖祖辈辈守着冰川，从来只知道冰能冻死人，却从未想过，原来冰块还可以用来“养”草！
洛宛兮抱着那个简易却精致的冰盒，回到了牛奔面前。
“打开看看。”
牛奔粗鲁地掀开盖子。
一股浓郁精纯的寒气扑面而来，让他体内的燥热瞬间消散了不少。盒子里，几株冰灵草翠绿欲滴，药力竟然比刚采摘时还要浓郁几分！
“好东西！这才是上品！这药力比之前的强了不止一倍！”牛奔大喜过望，如获至宝。
他大手一挥，理所当然地吼道：“行！以后我们的贡品就要这种的！还是三千株，少一株老子拆了你们！”
听到这话，雪狐族的长老们脸色一白。
光是采摘普通灵草就很难了，还要这种精细加工的？这不得把族人累死？
“慢着。”洛宛兮神色淡然地看着牛奔。
“牛大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击着冰盒的盖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锁灵装’，可是包含了独家的阵法工艺。若是当做贡品白送，我们雪狐族……亏不起。”
“以前的三千株烂草，可以给。但如果要这种极品，得加钱。用你们蛮牛族的火晶矿来换，一株草，换一块矿。”
“什么？！”
全场死寂。
雪狐族的长老吓得差点跪下，拼命给洛宛兮使眼色。
牛奔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鼻孔里喷出两道灼热的白气，那双牛眼瞪得像铜铃，浑身肌肉暴起，恐怖的威压瞬间锁定了洛宛兮。
“加钱？哈！老子没听错吧？”
“你们这群丧家之犬，也配跟老子谈条件？！”
牛奔上前一步，地面轰然塌陷，他举起那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凛冽的杀意抓向洛宛兮的脖子：
“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捏死你，然后抢光你们的草！！”
面对那足以捏碎岩石的大手，洛宛兮却纹丝不动。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牛奔，放在背后的手指，悄然捏碎了一枚刚刚制作好的符文。
这枚符文连接的，正是她之前在大阵冰柱偷偷布下的那个节点。
“捏死我？”
洛宛兮嘴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你敢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大地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闷至极的嗡鸣。
紧接着，一股浩瀚、古老、带着无上尊贵与恐怖寒意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雪狐族领地的最深处爆发开来！
那气息虽只有一瞬，却仿佛苍天塌陷，瞬间笼罩了整个村落。
那是属于渡劫期大妖的本源威压！
“咔嚓！”
牛奔那只即将碰到洛宛兮的大手，瞬间僵在了半空。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寒冰巨手死死攥住，体内的火属性气血在这股威压下竟然瞬间凝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这气息……”
牛奔瞳孔剧烈收缩，惊恐地望向雪山深处。
不仅仅是他，在场所有的蛮牛族战士全都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老祖！是老祖显灵了！”
雪狐族的长老和族人们则是喜极而泣，纷纷跪地膜拜，眼中满是狂热，“涂山灵老祖在看着我们！老祖没有抛弃我们！”
在场唯一站着的，只有洛宛兮。
她神色淡然，仿佛那股恐怖的威压与她无关（其实是因为阴阳坠帮她抵消了，加上那是她自己引动的阵法）。
她借着这股东风，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冷汗直流的牛奔：
“牛大人，老祖虽然在闭关，但不代表她听不见外面的动静。”
“怎么？你是想在雪狐族的地盘上，动老祖的人？”
牛奔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传闻是真的！涂山灵真的回来了！而且看这威压，虽然有些虚弱，但捏死他一个元婴期的牛妖简直易如反掌！
“误……误会！都是误会！”
牛奔连忙收回手，刚才的嚣张气焰瞬间烟消云散，变得比鹌鹑还乖，“既然是贵族老祖的意思……那……那加钱也是应该的！应该的！”
洛宛兮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其实早已被冷汗浸湿。
这是一场豪赌。
利用那丝本源阵纹模拟出渡劫期的威压，只能维持一瞬，而且只能吓唬人，没有实际杀伤力。但对于这些被传说吓破胆的妖族来说，足够了。
“既然是误会，那就签契约吧。”
洛宛兮从怀里掏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兽皮，笑得人畜无害，像极了一个和气生财的奸商：
“三千株‘锁灵装’冰灵草，换三千块火晶矿。牛大人，请吧。”
牛奔看着那张兽皮，又看了一眼深不可测的雪山深处，最终咬了咬牙，按下了手印。
“换！我们换！”
看着蛮牛族灰溜溜地离开，雪狐族的族人们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