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御剑峰广场。
洛宛兮将长发利落地束成高马尾,几缕不听话的碎发被晨风轻轻挑起,拂过她白皙的额头。她腰间束带收紧,勾勒出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腰身,手中玄月剑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串冷冽如霜的弧光。
“喝!”
一声清叱。
玄月剑自鞘中滑出,发出柔和却清冽的剑鸣。
洛宛兮深吸一口气,眼神骤然凌厉,脚下步法一沉,踏碎一块青砖,抬剑挥落。
“唰!”
金光掠过空气,剑风切开晨雾,在坚硬的黑曜石地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她细长的影子随着动作不断起伏,马尾在空中划出一道紧实而优美的弧度。
一剑、两剑、三剑——
每一剑都稳如磐石,节奏像呼吸一样自然,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韵律。
但当她停下动作,看着那是木桩上仅有的一道浅痕时,平静的眼底却掠过一点无奈与不甘。
“……果然,筑基期的修为还是太弱了。”
哪怕有了玄阶灵器加持,这力道也还是差得远。如果是以前的她,这一剑下去,这根铁木桩早就变成两截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抬手随意抹去脸侧晶莹的汗珠。
阳光落在她侧脸,晕开一点温暖的金边,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随时准备亮出爪牙、继续战斗的小兽,倔强而鲜活。
“再来一次!”
玄月剑再度出鞘,这一次她切换了另一套更为激进的剑势,动作更快、更紧,像一阵无法捕捉的风。
剑声破空——
“破!”
剑光如匹练般劈下,木桩剧震,碎屑四溅。
虽然仍旧没能彻底斩断,但那道切口明显深了几分,甚至隐隐有焦糊之味。
洛宛兮收剑站定,微微喘息,却并不慌乱。
“嗯,有点进步。”
她自言自语,语气带着对自己的一点小鼓励。
但下一秒,视线滑过远处连绵起伏的天际线,她脸上的神情却轻轻沉了下去,眼底多了一抹凝重。
“只是……还不够啊。”
想起两日后即将启程的西域之行,那是真正的试炼之地,心中便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正想着,广场外走来几名身穿青衣的内门弟子。
他们谈笑风生,阳光落在身上,映得少年们意气风发。
其中一人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脚步,怔怔地看向广场中央那个挥剑的身影,眼睛都直了。
四目相对,那小弟子霎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喊道:
“洛、洛师姐!早安!”
洛宛兮收起眼底的阴霾,露出一个温和亲切的笑:“早啊。”
下一瞬,那弟子的眼睛亮得跟看见了极品灵石一样,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抓着旁边同伴的手疯狂摇晃:
“啊啊啊——听见没听见没!师姐跟我说话了!她对我笑了!”
旁边的同伴立刻不服气地推开他:“少臭美了!明明是在看我!你看我这身衣服多帅!”
两人吵作一团,又追又跑,很快消失在广场转角,留下一串充满活力的笑闹声。
洛宛兮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自从成了斩魔英雄……这些内外门弟子看我的眼神都好奇怪,跟看稀有灵兽似的。”
她按住嘴角跳动的笑意,重新抽出玄月剑,准备继续演练。
就在这时,腰间的传讯符忽然亮起微光。
她动作一顿,神识探入。
是叶依依。
【洛师妹,我有话想对你说……能来阁楼一见吗?】
洛宛兮的手指猛地僵住了。
自从客栈那件事后,她与叶依依几乎没再私下见过面。哪怕是在宗门大殿受赏时,两人也是相敬如宾,客气得像陌生人。
她的心底深处……始终藏着那道在幻境临死前划过的冰冷剑光,以及叶依依那张扭曲怨毒的脸。
理智告诉她,那可能只是心魔制造的假象。
但直觉却在疯狂预警。
“叶依依……希望不是你。”
她轻声呢喃,眸光渐冷,将玄月剑归鞘,转身走向叶依依居住的听雨阁。
……
阁楼内。
轻纱幔帐随风轻荡,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茶香与花香,精致得如同仙境。
叶依依身着一袭胜雪的白纱裙,坐在石凳旁。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柔美的侧颜,显得那么柔弱、安宁、无害。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头,唇边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
“洛师妹,你来了。快坐。”
洛宛兮轻轻点头,在她对面坐下,并未去碰面前那杯热气腾腾的灵茶,只开门见山道:
“师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依依指尖轻敲茶杯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愧疚:
“是……关于客栈那件事。你知道,那时候我被心魔趁虚而入,走火入魔了……说了些胡话,做了些错事。我这几天一直很害怕,怕你会因此误会我,讨厌我。”
说着,她抬起眼,眼眶微微泛红,楚楚可怜。
洛宛兮神色未动,只淡淡道:“师姐不必解释。那种情况下神志不清是常事,我没怪你。”
叶依依眼底瞬间浮现出一抹欣喜的光芒,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真的?那……我们以后还是好姐妹吗?”
“当然。”
洛宛兮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听到这句确认,叶依依立刻激动地伸手握住洛宛兮放在桌上的手,声音哽咽:
“太好了……宛兮,我真的好怕失去你这个朋友。”
洛宛兮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避开了她的触碰。她表情依旧柔和,却带着细微的审视,看似随意地问道:
“对了,师姐。有些事我突然想起来,想问问你。”
“什么事?你问。”
“那日我昏迷在秘境,后来被师兄带出来之前……师姐,你在附近见过其他什么可疑的人吗?或者……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
叶依依微怔,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一脸茫然地摇头:
“没有啊。那时候我也受了伤,意识模糊,除了师兄,谁也没见到。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洛宛兮一直盯着她的眼睛,没有放过她任何一丝微表情的变化。见她反应自然,才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深思:
“没什么,就是最近总是做些奇怪的梦,随口一问。不重要。”
她站起身,拂平衣袖上的褶皱:
“师姐,我还要回去收拾去西域的行囊,就不多打扰了。你也好好休息。”
“好,那你慢走。一路顺风。”叶依依起身相送,笑容温婉如初。
待洛宛兮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阁楼转角,叶依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重新坐回石凳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已微凉。
她的目光落在洛宛兮坐过的位置上,眼神幽深阴冷,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柔弱模样。
“呵……装得可真像啊。”
一道阴冷嘶哑的笑声,忽然从她身后的阴影里幽幽响起,
“心里恨得要死,恨不得把那丫头的脸撕碎,面上却还能姐姐妹妹叫得这么亲热。啧啧啧,你们人类,真是虚伪得让魔都自愧不如。”
叶依依并没有回头,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发白:
“闭嘴。”
一缕黑雾自她身体的缝隙间渗出,缓缓凝聚成一只巴掌大的黑色蝙蝠,翅翼上缭绕着不祥的魔气。
若是洛宛兮在此,定会惊骇欲绝——那赫然是被宗门大阵封印、本该彻底消散的心魔残魂!
心魔绕着她盘旋飞舞,声音带着刺骨的嘲讽与诱惑:
“你讨厌她,嫉妒她,恨不得她现在就死在你面前——可你却还要对她笑脸相迎。叶依依,你活得真累啊。”
叶依依冷冷地瞥了它一眼,声音如冰渣:
“比起洛宛兮,我更讨厌的是你这只寄生虫。若有办法,我一定会亲手把你抹杀——让你从我的识海里彻底滚出去。”
心魔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刺耳的尖笑:
“抹杀吾?桀桀桀——你做不到的。只要你心里还有贪念,还有嫉妒,还有那些见不得光的欲望,吾就是不死的!”
“承认吧,你需要吾。若是没有吾给你的力量,你拿什么去跟那个天之骄女争?你连让她死的能力都没有!”
“啪!”
叶依依手中的茶杯被捏得粉碎,茶水溅了一手。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暴戾,冷声道:
“我只是……暂时利用你罢了。至于洛宛兮……我自有办法。”
心魔不以为意,语气拖着残忍的愉悦:
“那就祝你好运了。放心,吾会守约。等到了时候……吾自会送你一份大礼。”
叶依依没有回答。
她转头望向窗外无边无际的云海,眼中的阴影比那黑雾还要浓重。
“洛宛兮……”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深渊般的寒意,
“既然要去西域……那就永远别回来了。”
……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启程的日子。
六道宗的云海之上,一艘巨大的飞舟悬停在半空。舟身刻满了繁复的灵纹,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宛如一条游弋在云端的巨鲸。
洛宛兮背着行囊,踏上甲板时,一眼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许青阳正倚着栏杆,白衣胜雪,墨发如瀑,正低头看着下方的云海出神。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眼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通透,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
今天洛宛兮依旧是一身利落的男装劲装,袖口扎紧,显得英气勃勃。
许青阳忽然开口问道:
“师妹,你为什么从来不穿女装?宗门里那些繁复漂亮的裙子,我看别的女弟子都很喜欢。”
洛宛兮脚下一顿,差点左脚绊右脚。
她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
“这、这个嘛……裙子太麻烦了,拖拖拉拉的,打架还会被踩到,太束手束脚了,很不方便战斗。你知道的,我可是要当剑仙的人!”
她绝不能说——穿女装会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变态,那种羞耻感简直能让人原地爆炸。
许青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却依然停留在她身上,像是在认真思考什么:
“原来如此?”
他注意到她耳尖悄悄泛起的红色,视线不由自主地下移了一寸,似乎是在打量那身劲装是否真的合身。
洛宛兮瞬间炸毛,立刻双臂抱住胸口,像只防备的小刺猬:
“你看哪里!?流氓啊!”
许青阳失笑,无奈地轻轻摇头,眼中满是无辜:
“我只是想确认……是不是衣服不合身,需不需要让制衣坊改改。”
“合、合身得很!非常合身!多看一眼都不给看!收费的!”
洛宛兮涨红了脸,语无伦次地怼了一句,转身就往船舱内室走。
步伐快得像是在逃命,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许青阳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加深,突然扬声开口:
“师妹。”
“干嘛!”洛宛兮没好气地回头,却不敢看他。
许青阳看着她,眼神认真而专注,声音在猎猎风声中依然清晰:
“其实……你穿什么都很好看。”
洛宛兮的脚步蓦地一滞,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轰——!
脸颊瞬间爆红,热度直冲天灵盖。
下一刻,她头也不回地快步冲进内室,“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隔着厚厚的门板,还能听到她气急败坏又带着几分羞恼的闷喊声:
“……许青阳!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啊!以后这种话不许乱说!”
许青阳轻笑出声,摇了摇头,转过身,重新抬眼望向远处浮动的浩瀚云海。
西方天际,一线璀璨的金光正缓缓划破厚重的云层,照亮了前方的路。
风起云涌。
旅途,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