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真的有把握吗?”
洛宛兮指尖微微攥紧衣袖,眼中满是忧虑。神魂乃修士之根本,受损本就是大忌,轻则神智错乱,重则魂飞魄散。妄动他人神魂,无异于在刀尖上起舞,稍有不慎,不仅救不了人,施术者甚至会遭到反噬。
老实说,她并不想许青阳为了她去承担这些风险。许青阳已经帮她太多了,多到她不知该如何偿还。
“放心,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许青阳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转身走向床榻。他伸手轻轻拉开了那层厚重的帷幕。
哗啦一声,久违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而入,刺破了满室的昏暗与药味。
蜷缩在床脚阴影处的少女被光线晃得瑟缩了一下,她茫然地抬起头,凌乱的发丝间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小脸。那双乌黑的眸子空洞得像两口枯井,没有焦距,直到许青阳的身影映入眼帘,那死寂的井水中才泛起一丝涟漪。
她似乎在努力辨认眼前这个模糊的轮廓,记忆碎片的本能让她感到了安心。
许青阳放缓了声音,语气温和:“我是许青阳。”
“许……青……阳。”秦之桃歪着头,像牙牙学语的孩童般笨拙地重复着,随后,原本僵硬的嘴角忽然咧开,露出一个纯粹得让人心碎的笑容:“大哥哥……”
她手脚并用地挣扎着从床角爬过来,也不穿鞋,赤着的双脚直接踩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一袭湖蓝色的衣裙垂坠至膝,衬得她裸露在外的小腿洁白如藕。她五官生得极美,精致得仿佛橱窗里易碎的瓷娃娃,可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却早已破碎不堪。
洛宛兮看着她那傻乎乎的笑颜,心头猛地一酸。
这本该是秦家最耀眼的明珠,拥有锦衣玉食的生活和无限的未来,如今却因一场飞来横祸,心智退化至稚童。
这就是修仙界的残酷,意外与死亡,永远不知道哪一个先来。
许青阳在床边坐下,两指轻轻搭上秦之桃纤细的手腕。一缕温润的灵气顺着经脉缓缓探入,直抵识海。
或许是因为这股灵气太过舒服,又或许是出于好奇,秦之桃忽然伸出右手,指尖触碰到了许青阳的脸颊。她眨了眨眼,竟然不知轻重地揪住了许青阳的脸肉,用力扯了扯。
“……”许青阳满脸黑线,无奈地捉住她的手:“别乱动。”
这轻轻的一声呵斥,秦之桃竟然听懂了。她乖乖收回手,歪着脑袋,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许青阳。
一旁的秦安雄看得目瞪口呆。自从侄女出事后,任何人的靠近都会引发她的尖叫和抗拒,甚至连自己这个亲叔叔都不例外。
这个少年,究竟有什么魔力?
片刻后,许青阳收回手,眉峰微微聚拢。
“情况确实棘手。”他沉吟道,语气严肃,“秦小姐的神魂遭受了剧烈震荡,识海布满裂痕,如今正如风中残烛,脆弱不堪。寻常猛药不仅无效,反而会让她彻底崩溃。”
秦安雄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刚想开口,却见许青阳话锋一转。
“不过,万幸她遇到了我。”许青阳站起身,看向洛宛兮,给了她一个自信的眼神,随后对秦安雄说道:“我曾在一本古籍上习得一门‘蕴魂之术’,虽不能立竿见影,但只要每日温养,定能修复她受损的神魂。”
“蕴魂之术?!”
洛宛兮美眸微睁,这可是失传已久的上古秘术,专修神魂,许青阳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秦安雄更是喜出望外,那张紧绷了数日的老脸终于舒展开来,笑出的褶子仿佛都带着几分真切:“哈哈,好!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二位小友真是我秦家的贵人!今晚务必赏脸,老夫要在后堂设宴,为二位接风洗尘!来人,传令下去,备上最好的酒菜!”
……
傍晚时分,残阳如血,给整座安撒城镀上了一层暗金。
秦府内,原本死气沉沉的氛围因一个消息而泛起了波澜。
一名穿着粗布麻衣的家丁正踩着梯子,小心翼翼地将房檐下那盏惨白的丧灯取下。家主头七刚过,本不该这么早撤去丧饰,但大长老心情大好,特意吩咐撤去部分白幡,换些喜气。
梯子下,另一名家丁扶着木架,压低声音道:“哎,听说了吗?那个傻……咳,大小姐有救了!”
“真的假的?不是说神魂都碎了吗?这也能救?”梯子上的人动作一顿。
“嘘!小点声,想掉脑袋啊?”底下的家丁警惕地四下张望,神神秘秘地说道,“听内院的兄弟说,来了两位年轻的高人,手段通天!更神的是,大小姐见了那位公子,居然就不疯了,还开口说话了呢!”
梯子上的人提着灯笼爬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叹道:“能治好是万幸。大长老这几天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咱们这当下人的大气都不敢喘。要是小姐好了,日子也能好过点。”
“是啊……不过,二长老那边的人好像不太高兴……”
“闭嘴!上面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我啥也没听见,干活干活!”
……
秦家后堂,灯火通明。
长长的红木桌上摆满了西域特色的珍馐美馔,烤得金黄流油的羊腿、香气扑鼻的灵果酒,与外面的白幡奠旗形成了有些荒诞的对比。
“哈哈,二位小友快请入座!”
秦安雄端坐主位,身旁簇拥着几位秦家高层与年轻子弟。众人见许青阳二人入内,纷纷起身相迎,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与敬畏——既敬畏他们六道宗弟子的身份,也好奇这传闻中能医治神魂的手段。
洛宛兮正礼貌地颔首回应,忽然,一道清脆悦耳、却又略显突兀的声音从侧方传来:
“呀!洛师妹,许师兄!真的是你们!”
洛宛兮惊愕转头,只见宴席的一角,一名身穿鹅黄衫子的少女正没心没肺地挥着手,嘴角还沾着一点点糕点屑。
“苏妍……师姐?!”洛宛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妍笑嘻嘻地凑过来,拉着洛宛兮坐下,毫不在意周围异样的目光:“没想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碰见熟人,缘分啊!”
“师姐,你怎么会在这?不用在宗门修炼吗?”
“哎呀,修炼多无聊。”苏妍俏皮地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说来话长,长话短说就是我偷偷溜出宗来,跑西域来玩了。”
“可是你师傅不会找你吗?”
“对啊,所以我把传讯符都扔到河里喂鱼,这样师傅就找不到我了。”
洛宛兮:“……”
不愧是苏妍师姐,这种事也就她干得出来。
待几人落座,苏妍忽然凑到洛宛兮耳边,一脸八卦地坏笑:“倒是你们俩,孤男寡女跑到这西域边陲……该不会是借着历练的名义,私奔来度蜜月吧?”
“咳咳……”洛宛兮差点被口水呛到,连连摆手,“师姐别乱说!我们是为了‘炎火之境’才来的正事!”
“炎火之境?”苏妍撇撇嘴,“那种低级秘境有什么好玩的,中州多得是。”
“这……具体原因不便多说。”
“行行行,我不问就是了。”苏妍眼珠子骨碌一转,目光在许青阳和洛宛兮之间来回扫视,恨铁不成钢地捅了捅洛宛兮的腰,“不过师妹啊,近水楼台先得月,许师兄这种极品可是稀缺货,你再不主动点,小心被人抢走哦!”
洛宛兮一脸尴尬,羞愧地低下头:“师姐!”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刺了过来,让周围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许青阳微微皱眉,抬头看去。
只见苏妍身侧,坐着一位身穿青色劲装的少年。少年面容俊秀,却透着一股未经驯化的野性。此刻,他正死死盯着许青阳,那双眸子深处隐隐泛着幽光,像是护食的幼兽在警惕闯入领地的敌人。
这种敌意来得莫名其妙,却又异常强烈。
苏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连忙转身拉住少年的袖子,笑着打圆场:“哎呀,差点忘了介绍。洛师妹,这是我在路上捡……咳,认识的朋友,叫小昭。”
她又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小昭,别板着脸,这是我同门的师妹洛宛兮,还有这位很厉害的师兄,许青阳。”
听到“很厉害”三个字,小昭眼中的敌意更甚了几分。他嘴唇蠕动,声音有些生涩,仿佛不常与人交流:
“你……们……好。”
他顿了顿,身子微微向苏妍倾斜,呈现出一种绝对的保护姿态,一字一顿地宣告道:
“我……是……妍妍……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