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安撒城,秦府。
昔日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如今已化作断壁残垣。精心修剪的灵花异草被战火焚烧殆尽,焦黑的土地上,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几乎凝成了实质的红雾。
残肢断臂散落在废墟之中,有些还紧握着兵刃,有些则依然保持着临死前惊恐的姿态。
墨兰家的夜袭如同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捅进了秦家毫无防备的心脏。前院几乎在瞬间沦陷,只有内院还在几位长老的死守下苦苦支撑。
失去了护族大阵的庇护,这座屹立安撒城数百年的庞然大物,此刻就像一头被剥了皮的巨兽,在群狼的撕咬下苟延残喘。
……
后山,石水牢。
这里是秦府最深处的禁地,入口隐蔽在茂密的荆棘丛中,布有迷踪幻阵,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洞内昏暗潮湿,石壁上爬满了滑腻的青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与阴冷的气息。
“滴答……滴答……”
水滴声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在石水牢的最深处,是一方漆黑如墨的水潭。
潭水并非凡水,而是取自地底阴脉的“蚀骨水”,密度极大且含有剧毒,能侵蚀灵力与肉身。
许青阳正盘膝坐于潭中,黑水没过他的腰部,将那身素白的道袍染成了诡异的暗色。然而他双目微阖,神态平静如水,哪怕身陷囹圄,依旧保持着那份光风霁月的从容,仿佛是在自家后院闭关,而非身处死牢。
秦衡站在潭边,看着这位昔日的座上宾,神色复杂。
“许兄,委屈你了。等外面局势稳定,事情查清,我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他虽纨绔,却也不傻。今夜之事太过蹊跷,许青阳若真要害秦家,何必等到现在?
“秦之桃怎么样了?”许青阳并未睁眼,淡淡问道。
“之桃……已经被送回内院严加看管了,暂时安全。”
秦衡一边说着,一边焦虑地看向手中疯狂闪烁的传讯符,上面全是各处防线告急的求救信息。
“许兄,前线吃紧,我不能多留了。你……保重。”
说完,他咬了咬牙,转身匆匆离去,背影透着一股决绝与仓皇。
随着脚步声远去,石水牢再次陷入死寂。
黑暗中,唯有水滴声单调地重复着。
良久。
许青阳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清冷的眸子在黑暗中闪过一丝精光。
“看了这么久的戏,也该出来了吧。”
“嘻嘻……”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突兀地响起。
从一根巨大的石柱阴影后,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秦之桃眨巴着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潭中的少年:“大哥哥,你是在叫之桃吗?”
她踮着脚尖,像只受惊的小猫,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到潭边,伸出苍白的小手,作势要去拉许青阳的衣袖:“大哥哥,这里好黑,之桃怕……之桃来救你了。”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抹白衣的瞬间。
许青阳忽然抬手,看似随意地拂袖,却精准地避开了她的触碰,甚至用灵力将她震退了半步。
“桑君夜,这种过家家的把戏,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秦之桃歪了歪头,一脸懵懂:“桑君夜?那是谁呀?之桃不知道大哥哥在说什么……”
“这里是秦家禁地,设有重重禁制。”
许青阳看着她,眼神冷漠得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你当真以为,凭一个心智不全的秦之桃,能瞒过所有守卫和阵法,毫发无损地走进这里?”
空气突然凝固了。
短暂的沉默后,女孩脸上的懵懂与怯懦如潮水般退去。
“啧,真是无趣。”
“秦之桃”直起腰,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弧度,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眸瞬间变得深邃而阴冷,仿佛换了一个灵魂。
“为什么不行呢?毕竟,现在的秦家……可是处处漏风啊。”
她背着手,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般,绕着水潭缓缓踱步,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许青阳。
“哎呀呀,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六道宗首席?怎么落得如此狼狈,被困在这阴沟里动弹不得。”
她停在许青阳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诱惑:
“许青阳,我是来给你指条明路的。谷主大人很欣赏你,只要你点头加入隐神谷,之前抢我们功法也好,坏我们好事也罢,都可以既往不咎。我不仅会立刻帮你脱困,隐神谷内所有的顶以此功法、资源,甚至……整个西域,都可以任你处置。”
许青阳神色不变,只是淡淡地抛出一句:“秦家老家主,是你们杀的。”
不是疑问,是陈述。
“秦之桃”眼睛一亮,拍了拍手:“大哥哥好聪明,一下就猜到了呢。没错,那个优柔寡断的老东西,早就该死了。”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加入我们,你自然会知晓一切。”
“那还是算了。”
许青阳微微一笑,笑容如春风拂面,却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比起藏头露尾的老鼠,我还是觉得六道宗更适合我。”
“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之桃”眼神一冷,刚想有所动作,身体却猛地一个踉跄,仿佛失去了控制般向前栽去。
“怎么回事?!”
就在她跌向水潭的瞬间,许青阳那只原本垂在膝头的手突然探出,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轰——!”
一股磅礴且霸道的神魂之力,如决堤的洪水般顺着经脉冲入她的识海。那不是攻击,而是——净化!
“你……你在拔除鬼楔?!”
“秦之桃”脸上终于露出了惊容,但很快,那份惊容化作了一抹诡异的赞赏。
随着鬼楔被强行拔除,她的意识开始迅速消散。
“不愧是你……竟然早就看穿了鬼楔的弱点……只有在附身状态下,才能被彻底拔除……”
许青阳眼神凌厉如剑,盯着那双逐渐失去光彩的眼睛: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无论你们在谋划什么,若是再敢把手伸向我身边的人,我不介意把你们这群老鼠一只只捏死。”
“呵呵……好大的口气。”
“秦之桃”虚弱地笑了笑,声音越来越轻,“希望你能活到那时候吧。对了,还记得那个人情吗?我要你……不得插手秦家与墨兰家的战争。”
话音未落,最后一缕黑气从秦之桃眉心溢出,消散在空中。
女孩身体一软,彻底昏了过去,倒在了许青阳怀里。
“这鬼楔果然棘手。”
许青阳呼出一口浊气,抱着秦之桃走出水潭。黑色的毒水顺着衣摆滴落,在地面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他将女孩放在一块干燥的石台上,随手施了个昏睡咒。
“外面太乱,这里反而安全些,你就先睡一觉吧。”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盘腿坐下。
腰间的传音符忽然亮起微弱的光芒。那是师尊重云真人的消息,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护秦家一线生机。”
许青阳看着那行字,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师尊啊师尊,您这是要把徒儿往火坑里推啊……”
……
石水牢外,战火滔天。
内院一处偏僻的巷道中。
“噗呲!”
秦衡手腕翻转,长剑精准地刺入一名墨兰家弟子的心脏。
“呃……”
那弟子瞪大双眼,不甘地倒下,鲜血喷涌而出。
“该死!没完没了!”
秦衡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眼中满是焦虑,“家主死后群龙无首,二叔独木难支,再这样下去秦家就真的完了!必须想办法重启元灵珠,恢复大阵!”
他拔出长剑,刚想转身去支援另一处战场。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
“吼——!”
那名刚刚被他刺穿心脏、本该死透了的墨兰家弟子,竟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从地上弹了起来!他双眼翻白,浑身黑气缭绕,抡起手中的鬼头大刀,带着凄厉的风声,狠狠劈向秦衡的后脑!
“叮——!”
秦衡本能地回身格挡。火星四溅,巨大的力量震得他虎口发麻,整个人连退数步,撞在墙上才勉强停下。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秦衡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胸口还淌着血、却生龙活虎的怪物。对方的肌肉干瘪,皮肤灰败,却像是一条不知疼痛的毒蛇,死死盯着他。
“既然没死透,那就再死一次!”
秦衡怒吼一声,强压下心中的恐惧,身形如游龙般绕到鬼尸侧翼,剑光一闪。
“咔嚓!”
鬼尸的头颅像西瓜一样被劈开,半个脑袋耷拉下来,身体抽搐了几下,终于瘫软在地。
然而,还没等他松口气,四周又传来了同样的嘶吼声。
类似的场景正在秦府各处上演。无数战死的尸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挥刀砍向昔日的敌人。秦家防线瞬间崩溃,惨叫声此起彼伏。
“轰隆——!!!”
就在这时,天空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
一道长达百丈的漆黑刀芒,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元婴威压,从苍穹之上狠狠劈落!
“轰!”
大地悲鸣,黄沙爆散。
偌大的秦府内院竟被这一刀硬生生拦腰截断!无数来不及躲避的秦家弟子和长老瞬间化为血雾,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墨兰洪!!!老夫跟你不共戴天!!!”
秦安雄浑身浴血,站在废墟之上,看着下方的炼狱惨象,双目赤红,几乎要流出血泪。他拼尽全力凝聚的厚重土墙,在那一刀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
“哈哈哈哈!不共戴天?好!好得很!”
半空中,墨兰洪手持一柄漆黑魔刀,长发狂舞,状若疯魔,“老夫等这一天太久了!秦家的畜生,有一个算一个,今天都要死!都要为我那惨死的女儿陪葬!!!”
仇恨的火焰在他眼中燃烧,元婴期的恐怖威压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
“死吧!”
他又是一刀斩出,黑色的刀气如同死神的镰刀,无视了秦安雄的阻拦,径直冲向下方瑟瑟发抖的秦家老弱妇孺。
元婴之下,皆为蝼蚁。
这一刀若是落下,秦家今日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