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阴风呼啸，一团漆黑如墨的鬼影如毒蛇般缠上苏妍的脖颈，尖锐的獠牙无情地撕咬着她的魂魄。
“啊——！”
苏妍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因剧痛而痉挛。那是一种万蚁噬心、直击灵魂的痛楚，仿佛每一寸神魂都在被生生撕裂。
但她依旧死死挡在小昭身前，双腿颤抖得如同风中枯叶，却始终未退半步。
“只要……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允许你……伤害他！”
看到这一幕，正步步紧逼的桑君夜停下了脚步。
她挥了挥手，那团折磨苏妍的鬼影瞬间消散。
“啧啧，真是感人至深啊。”
桑君夜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那双灰色的眸子里满是嘲弄，“你知道你拼死保护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吗？仅仅凭这一个多月的虚假交情，就值得你把命搭上？”
她伸出惨白的手指，指向跪在地上、抱头嘶吼的小昭：
“这个人的过去，足以令任何人作呕。他的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甚至包括老弱妇孺。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屠夫。”
“我不在乎他的过去！”
苏妍大口喘着粗气，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眼神却如磐石般坚定，“我只知道……现在的他是小昭！是我爱的人！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她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动容的执拗。
桑君夜眼神微闪，嘴角的讽刺意味更浓：“可笑。那如果我告诉你，秦家家主是他亲手杀的呢？如果我告诉你，这安撒城如今的血流成河，秦家与墨兰家的战争，甚至几百年的恩怨纠葛，都是你身后这位‘小昭’一手策划的呢？”
“我不信！！”
苏妍咬牙切齿，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少在这里妖言惑众！不要把你做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泼到小昭头上！”
“是不信……还是不敢信呢？”
桑君夜轻嗤一声，缓缓抬起纤细的右手。
在她修长的食指上，戴着一枚惨白色的骨戒，正泛着幽暗诡异的光芒。
苏妍瞳孔猛地一缩，身体瞬间僵硬。
那枚骨戒……她太熟悉了。小昭的手上，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她曾问过小昭那是什么，小昭只是憨笑着说是家传的护身符。
“你的那位好师妹，难道没告诉过你吗？”桑君夜语气幽幽，“他和我是同类，我们……本就是一路人。”
“不……我永远相信小昭。”苏妍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了血腥味，依然倔强地说道。
桑君夜沉默了片刻。
兜帽遮住了她的表情，让人看不清她的喜怒。
“罢了。”
她随手从黑袍中丢出一把漆黑的匕首，“咣当”一声落在苏妍脚边。
“杀了他对我确实毫无好处，反而会少一个有趣的玩具。既然如此，我给你一个机会。”
她声音冰冷如霜，“用这把匕首自裁。只要你死了，我便大发慈悲，放过他。”
苏妍颤抖着手捡起匕首。
匕首通体漆黑，刀身上雕刻着诡异扭曲的纹路，刀尖上还缭绕着丝丝黑雾，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眼角余光中，那两只金丹灵兽已被无数厉鬼缠住，发出生不如死的哀鸣。身为御兽师，一旦灵兽受制，她便失去了大半战力。
更何况，她还要保护身后那个已经崩溃的男人。
这是个死局。
“我……怎么信你？”苏妍眸光微沉，紧紧握住刀柄。
“你没有选择。”桑君夜冷冷道，“要么，你们两个一起死；要么，你死，他活。你自己选。”
荒原的风带着灼热的沙砾吹打在脸上，生疼。
苏妍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跪在地上、痛苦挣扎的身影。
那个傻傻的、只会憨笑、无论何时都会挡在她身前的小昭。
“……好。”
她深吸一口气，眼底闪过一抹决绝，“如果你敢食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话音未落，她反手握住匕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刺向自己的心口！
“噗！”
“嘭！”
就在刀尖刺破衣衫的瞬间，一道恐怖的掌风倏忽而至，直接将那把匕首拍飞出去，连带着苏妍也被震得倒退数步。
“啊啊啊啊——！！！”
原本跪在地上的小昭突然仰天长啸，痛苦地抱住脑袋。他身上涌动的绿色鬼火瞬间暴涨，仿佛要将他的灵魂吞噬殆尽。
而在那鬼火之下，一股令人窒息的漆黑魔气与灵气交织爆发，如火山喷发般席卷全场。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而陌生，透着彻骨的寒意。
“我是宁昭……是一个……嗜血的恶魔。”
缓缓地，他放下了手。
原本憨厚的面容此刻布满了狰狞的黑色魔纹，双目瞳孔彻底转为死寂的灰色。
他站起身，周身魔气轰然爆发，那股恐怖的气浪直接将本就虚弱的苏妍冲飞出数十米远。
“咳咳……”
苏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身上多了几块淤青，眼中满是茫然与惊恐：“小昭……？”
“滚！”
宁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眼中没有丝毫温情，只有令人心寒的厌恶，“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听着真够恶心的。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苏妍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这是她的小昭吗？
宁昭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狂傲的笑容，那是苏妍从未见过的表情。
他转过头，看向桑君夜，语气轻佻：
“九，我还真要感谢你。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跟个傻子一样，陪这蠢女人演多久的戏。没想到秦家那个老东西临死反扑，竟然能封印我的神魂这么久。”
他手掌一翻，掌心浮现出一块留影石。
光幕投射在半空，画面中正是洛宛兮纵身跃入火山口的一幕。
“依靠夺灵阵法，将秦、墨兰两家厮杀产生的血气与灵力导入火山，再献祭所有入阵的修士……啧啧，看来计划一切顺利。封印快撑不住了，那位大人就要重见天日了。”
宁昭邪笑着，仿佛在谈论一场精彩的游戏。
“不，还差一点。”
桑君夜摇了摇头，那双灰色的眸子越过宁昭，死死锁定了远处的苏妍，声音冰冷如刀：
“加上她，就够了。”
“桑君夜！！”
宁昭面色骤沉，周身煞气瞬间化作实质的风暴，直逼桑君夜面门，将她的兜帽狠狠掀飞，露出一头利落的紫色短发。
“别忘了！刚才的账，我还没跟你算清呢！她是我的猎物，轮不到你插手！”
“怎么？难道你又心软了？”
桑君夜不仅没退，反而轻嗤一声，眼神阴鸷，“七，我们都吃过心软的亏，难道你忘了吗？若不是主人的恩德，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闭嘴！！”宁昭暴怒，“我不会背叛主人！用不着你提醒！”
“罢了。既然你不愿动手，那我便帮你一把！”
话音未落，桑君夜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左手对着苏妍的方向虚空一握。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苏妍体内崩断了。
宁昭猛然回头。
只见远处的苏妍身体一僵，眼中瞬间失去了焦距，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桑君夜！！！”
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响彻荒原。
宁昭再也顾不得伪装，一只由煞气凝聚的巨手瞬间成型，狠狠掐爆了桑君夜的身体。
“砰！”
然而，那只是一团黑雾。
“又是分身……”
宁昭根本没空去管逃走的桑君夜，他如发疯般冲到苏妍身边，在最后一刻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妍妍！！”
他脸色惨白如纸，颤抖着手按在苏妍的脉门上，拼命将体内的灵气输送过去。
然而，灵气如泥牛入海。
刚才那一瞬，桑君夜竟然引爆了早已种在苏妍体内的“鬼楔”，连同她的三魂七魄一起震碎了大半！
一切补救，在魂飞魄散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妍妍……不……别睡……”
宁昭抱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女孩，心脏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个傻傻的女孩，陪他一起在街边卖艺，一起帮隔壁王大爷修屋顶，一起给流浪猫喂食，一起在夕阳下憧憬未来……
那是他作为“怪物”的一生中，唯一的、最温暖的光。
“对不起……妍妍，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推开你……我不该说那些话……”
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头，此刻却跪在地上，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小昭……”
苏妍艰难地睁开眼，视线已经模糊不清。她看着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庞，半晌，用力地翘起嘴角，露出一抹虚弱却灿烂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是担心会……牵累我……才故意那样说的……你这笨蛋……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滚烫的泪水顺着宁昭的面颊滑落，滴在苏妍的脸上。
热浪卷着风沙吹过荒原，偌大的天地间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相依的身影。
宁昭紧紧抱住她逐渐变冷的身体，声音哽咽破碎：
“妍妍……别怕……我会救好你的……不惜任何代价……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感受到熟悉的体温和怀抱，苏妍努力向他怀里缩了缩，声音轻快了些许：
“嘿嘿……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你这副哭鼻子的模样……真丑……可惜以后……看不到了……”
“以后还会有机会的！我带你去找最好的医修！我带你去中洲！”
苏妍笑着摇了摇头，眼神开始涣散：
“我……想家了……”
“好！我带你回六道宗！回灵兽峰！”
“不是……那……是我们的小屋……和那些孩子们……在安撒城里……”
宁昭浑身一颤，强忍着眼泪，一字一顿地承诺：
“好……我们回家。回安撒城。”
苏妍开心地笑了起来，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逐渐黯淡，声音细若蚊呐：
“嗯……以后你不许……再骗我哦……这次……我就不生……你气了……”
“我死以后……不许……愁眉苦脸……”
“你不会死的！！我不许你死！！”
“也不许……再找……别的……女孩子……”
“好！！我发誓！我宁昭此生除了苏妍，绝不再看任何女人一眼！否则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超生！”
“够了……不许……对自己……这么凶……”
苏妍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抬起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唇。
她的指尖冰凉。
“小昭……我爱你……”
那只手无力地垂落。
那双总是满含笑意的眼睛，缓缓闭上，再也没有睁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