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到人，白露嘴角的笑意立时敛去了。尽管也没多少。闲散的脚步变得警觉，轻而无声，每一步都像是斟酌过。
还没到白露悄无声息的路过，那个女生先发现白露并转过头来惊讶的开口了。
“同学？你怎么还没走？雨会越下越大的。”
“没人接。”白露随口敷衍，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
“刚刚有个老师来，说没有家长的接的坐他的车走，他们都上车了。”女生歪头看着白露。
“我在楼上没听到。”白露从女生身后走过。
“那……等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等下我爸来接我，可以捎你一程。”女生跟着白露转身。
“不用了。”白露就快走远了。
“那你要怎么回家？”女生小跑几步跟上来，“今晚雨不会停的。”
白露见她有跟着自己的意思，不禁皱起眉头。她转头想叫那个女生别烦了，她怎么回家跟她有什么关系？可一对上那女生的眼神，重话忽的说不出口了。
她只知道有两个人会用那种眼神看自己，而今这女生是第三个。
“你不是在等人吗？这么走开不怕那人找不到你？”白露看向晃动的雨帘。
“我爸会给我打电话的啦。”女生笑笑。话音未落，歌声乍起。“你知道，就算大雨让整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受不了……”女生摸出电话放到耳边，看那动作，分明是等了很久了。
听了几秒，女生忽的笑起来。“嗯，好，我知道了。你先忙吧。哎呀没事的，我能有什么事呀，你赶紧开车吧，别让家长等急了。嗯，好，记得开车小心，早点回家，我给你煮姜糖水。”
挂了电话，女生转头向白露笑道：“嗯，现在不用等了，要不要一起去南站坐车？”
鬼使神差的，白露点了点头。反应过来时已不好反口，于是托词拿书包，快步折回楼上。
靠在五楼走廊，白露看着模糊的地平线出神。她想不明白，那个女生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她先前的语气那么笃定，神情和动作无一不透出期待。就像用尽一切黎明去相信。可当希望落空，她居然笑了？那并非强颜欢笑，而是发自内心自然而然的笑。那个笑容的含义太复杂，白露无法理解。正如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才初次见面，那个女生会用那种眼神看她一样。
雨声随风起了又落，白露的思绪像漂流的木筏随波远逝。
过了不知多久，白露觉得那女生应该等得不耐烦自己走了，于是下楼准备回家。那女生扰乱了她的思绪，她也没心情散步了。她没拿伞，因为不需要。
白露下到一楼，那女生转头对她一笑，撑开伞偏头示意她过来。
犹豫片刻，白露默然钻入伞下，两人一起走入雨中。
疾风骤雨劈头打来，风声雨声震耳欲聋。没走多远，两人的裤腿都湿透了。这种天气里雨伞其实没什么大用。
女生主动贴着白露走，温度透过衣服传过来，是寒风冷雨中令人安心的体温。不知为什么，向来讨厌肢体接触的白露却没有推开女生的念头。
白露转头看过去，女生左肩已湿了一大半。注意到白露的目光，女生歉意的笑笑，道：“抱歉，雨太大了。”
白露沉默不语。刚走进雨中时她就注意到了，伞明显往她这边偏。而且风从她这边刮，怎么都不至于绕过她而先打湿撑伞的女生
白露看向女生拿伞的手，十指纤长，指节分明，很好看的手形，在势要淹没城市的暴雨中，那用力到指节泛白的手是那么柔弱。有一瞬间，白露想接过那把伞，但她立马打消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视线顺着不断摆动的伞骨上移，黑色伞面的内测却以温柔笔触绘着蓝天白云，尽管没有画太阳，但可以从天空，云朵的色彩、光影中感受到温暖的阳光。白露想起了初秋的晌午，秋风飒凉，阳光猛烈，棉软厚实的大块白云涂抹在蓝天上，喝饱了阳光，灿灿的发亮，直直照透心底的阴霾。
心口漾开一点酥麻，转瞬即逝，是很奇妙的感觉。
顶着风雨跋涉了一段，两人走出羊肠小道来到了马路上。这个小城南北发展步调不一致，北边像个十八线小城市，南边则完全是城乡接合部。这个学校又小，公交根本不来这边。两人只能往东，走去一公里远的汽车南站坐车。
空旷的马路上，雨声铺天盖地，一眼望去黑沉的乌云压满天空，像全世界的暴雨都汇聚于此。白露和女生挨在一把伞下，就像世界上最后两个人。
这种空寂持续了很久。终于来到南站门口的站台时，两人都已差不多全身湿透了。寒风瑟索，很有些寒意。
“你等我一下。”女生突然对白露说，然后撑开伞又闯进了雨幕中。
不多时，女生回来了。收起伞，女生将手中两个矿泉水瓶塞了一瓶给白露。白露错愕的接过，瓶中装满热水，有点烫手，可是很温暖。
“一会儿还要坐车。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女生温和地笑笑，打开瓶子抿了一口。“你等几路车啊？”
“四路。还有，谢谢。”白露默然有顷。
“啊，这么巧，我也是四路。”女生很开心的笑。
白露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音量“嗯”了一声。
等了许久，四路终于停在了站台前。白露同那女生先后上车。车上人很少，座位大都空着。白露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右手边靠窗的位置坐下。这是她习惯的座位。女生很自然的在他身旁坐下。
车子发动，破开浓白雨雾前行。滚雷似的雨声在空空的车厢内盘旋，白露闭上眼睛，心神进入风雨中游荡。往常做了无数次的动作，今时却颇不顺利，手心的滚烫不时将她带回现实。
车开过几站，女生突然问白露家在哪里。白露闭着眼睛，说了个大概。
车又开过几站，女生突然说：“你家到站点还有一段距离，雨这么大，我把伞借给你吧。我下车就到家了。”话音才落，车停了。女生“啊”一声站起，很快的说：“我到了。伞还到初三（四）班就可以了。再见啦。”话毕，女生很快下车了。白露还没组织出语言，便看见女生在站台上冲他微笑挥手了。
车子发动了。站台消失在后方，白露收回目光，看着手边的伞，忽而无所适从，几乎拿不住手中的水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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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白露和外婆说了女生的事。外婆慈祥的笑着说：“圆圆遇到好人了呐，还伞时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呐。”
白露无声地笑笑，拇指摩挲着收伞时发现的刻字。
慕晴云，这是那个学姐的名字吧？还真是人如其名啊。
好……人吗？白露无奈的笑起来。还真是，让人没办法的好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