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再考虑考虑。”
在霞前辈殷切期望的目光中，原本想要拒绝加入古典部的决心动摇了，或者说一开始就没有那么坚定。能和霞前辈一起参加古典部的社团活动，这件好事的诱惑足以战胜自己不愿参加集体活动的意愿。
夕阳下，我跟两位前辈共同走了一段回家的路，在淡紫泛红的清浅霞光里，蓝发少女樱唇绽放的甜美笑容依旧不褪色。她和霞前辈热烈地谈论着对寻找下一位古典部成员的期许，落在二人身后跟随的我望着这一幕，内心涌起淡淡的苦涩。
有些羡慕刚认识便能和霞前辈自然交流的诸葛前辈，也对难以融入她们氛围的自己感到失望。
“上原同学，你喜欢文学吗？”
突然，不知何时移动到我同水平左侧的诸葛前辈微笑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美雪同学看起来是会看很多书的人~”
“……也没有很多，不过，我的确喜欢看书。”
我下意识揉了揉脸颊，好奇真的能看出来这种事情。
“小雪超厉害的，国中时就得过古文知识竞赛的第一名。”
来到我右手侧的茶白色长发少女，说出了只有一半正确的经历。于是，我将错误的部分轻声指正了出来。
“是中国古文知识竞赛，而且，我能得奖是因为其他人都不感兴趣。”
“与君初相见，犹如故人归。（中）”
诸葛前辈笑着说出了一句中文，尽管不太懂其中含义，但我猜测应该中国的诗歌或者古文。
“咱的第六感果然没有错，第一眼看见上原同学咱就觉得很亲切，我们的相遇是命运吧~”
“……是吗，谢谢？”
总觉得是第二次听见类似的话了，只是霞前辈听到后反应很大，伸手拉住我的胳膊，让我往她那边靠近了些。
“等等，这种说法怎么好像是在告白啊！”
“Don't mind，小霞咱也很喜欢你的~”
一边说着，诸葛前辈很自然抱住我另一条胳膊，将脑袋往前方探出，对另一侧的霞前辈露出了真诚甜美的笑容。
如果可以，能不能不要把我当成你们之间沟通的桥梁，双手同时被束缚住的我走起路来很困扰的。
不过，偶尔这样的并肩同行，跟远离人群时的自在相比，也不算差。至少对象是霞前辈，和明媚不刺目的诸葛前辈的话。
……
隔日清晨，因为没有多少上学干劲，我在前往学校的中途饶路来到了昨日的空地。
由于时间比平时出门要晚，空地附近的安静程度不亚于黄昏。即便看不见任何生物的踪影，我仍是抱着尝试的心态走进了诸葛前辈召唤灰色兔子的地方。
不在吗……嗯？
站在那片草地前，望着重叠堆放的像洗衣机滚筒的建筑材料，发呆了几秒。可不待我回想起诸葛前辈的施法方式，一只与建材几乎融为一体的浅灰色小生物蹿入我的视野。
“今天也在吗，难道是把这当成家了。”
上学时间紧迫得不行，可我却没有赶去上第一节课的念头，一方面是没睡好导致的困倦，另一方面也有些害怕面对进入学校后的人际交流。
真羡慕你，能无忧无虑地躺在这里晒太阳……
伸手摸着很自然靠过来的小家伙，思绪都随着软绵绵的触感变得放松。
“少女，待在这里真的好吗，要迟到了哦。”
在只有我一个人的空地里，突然响起的另一个人的声音令空气都安静了，耳边只能听见风声和鸟鸣。
诶多，正常来说的话，兔子是会用人类的声音吐槽一位正准备翘课的高中女生的生物吗？
“……”
意识以极度冷静但又令我恐惧的速度逐渐清醒，视线聚焦，我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依旧一脸呆萌可爱的灰兔子，脑中的思绪却千般回转，蓦然想到曾经与某死宅少年的对话。
「话说回来，上原同学你相信圣诞老人到几岁呢？」
「……从来没有相信过哦。」
「呃，有点意外，没想到上原同学比我还没有童心。」
「没有童心吗，或许吧。」
因为，愿意免费为孩子们送去礼物的人，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存在吧。
怀着这样“现实”的看法，我在阅读《爱丽丝梦游仙境》时也对爱丽丝会被揣着手表、会说话的兔子吸引感到不解。
普通人如果简单一只兔子开口吐人言，首先感觉到不应该是惊悚吗？
冷静点，美雪同学，也许是今早起来太困了，再加上沾染了霞前辈天马行空的奇思幻想，才产生幻听了呢。
“……果然太困了吗，都听见不可能的奇怪的声音了。”
一边自言自语着，我一边遵循着日常的行为模式伸出手摸了摸灰色兔子背上柔软微暖的毛发，内心却祈祷着兔子不要再说话了。
跟昨天一样不怕人的灰兔任由我的抚摸，一双黑宝石般的幽邃眸子打量着我，接着很人性化地歪了歪头。
“我是在和你说话哦，上原小姐。”
这一次，我听得真切，像是小孩子发出的清脆空灵的从眼前神秘的兔子嘴中吐出。
“诶……”
抚摸兔子的手掌，不，应该说是我整个人都如按下暂停键的影视画面，凝固住了。
好奇怪，可变得奇怪的是这个世界，还是我呢……
咔嚓。
有些艰难地挪开目光，扬起脖子，僵硬的肌肉不自觉收缩，压迫到不知名的骨头发出了只有我能听见的轻响。
但我明白，那更是自己平凡日常破碎的轻响。
至少，头上的晴空还是如平常般清澈湛蓝。
……
由于早上的小插曲，我放弃了敲掉第一二节课的计划，在离上课还差十分钟时如常踩上熟悉的鞋柜前的地砖，却毫无站在坚实地面的实感。
“第一节课是什么呀？”
“国文，你就不能自己看看课表吗。”
“诶~可是问由美子比较方便吧。”
昨天遇见的同班女生匆匆走过，我也无意识地跟着人流到达一年三班的教室。
恍恍惚惚间，国文课就那么过去了，直到下课铃响，我才思绪慢了数拍地发觉可以自由活动了。
如同将水果圣代倒入火锅，混乱的大脑没有办法思考太多，仅仅是依照身体的固有习惯，步伐飘忽地来到正低头玩手机的死宅少年身旁。
向井羽凪全神贯注地操纵着屏幕上的美少女游戏角色，进行他口中名为“凹战场”的手游日常。
看着画面中的帅气的黑发少女用灵动飘逸的身法险而又险地闪避敌人的攻击，同时用装备拳套的双手打出潮水般连绵不绝的攻势。不禁再次惊讶于少年在这样光污染级别的特效中还能完成各种眼花缭乱的操作，自己只是看了一会儿就隐隐觉得眼睛不舒服。
“呜哇，上、上原同学？！”
随着我为了看清画面附身贴近对方，少年也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侧过头，突然瞪大眼睛，上身猛的后仰，脖子的晃动幅度让我担心会不会扭伤。
“……抱歉。”
我也后退了一小步，以免被对方突然的动作撞到。
少年用疑惑且有些害怕的眼神打量了我一会儿，似乎对我过于坦诚的道歉感到不适。看来不应该对这家伙太好。
“啊，没事没事，上原同学找我有什么事。”
“向井君，你看过《爱丽丝梦游仙境》吗？”
“你说的是那本童话？没有呢，我只看过改编的电影。”
“……这样啊，故事的开头，爱丽丝遇见过一只会说话的兔子。”
“对于一只会说人话的兔子，向井君你怎么看呢。”
“怎么看……呃，在偏童话性质的奇幻小说里，也不是啥奇怪的事情吧。毕竟在虚构的故事里寻求真实感一定脑子有问题吧——来自某日常幻想系吐槽役。”
“……是吗，如果那只兔子出现在现实世界呢？”
少年嘴角的笑意一点点褪去，眉头微挑，看得出是在认真地思量了。
“现实里的兔子如果开口说话，那应该是件很诡异、很惊悚的事情。按常理来说，兔子不具备我们人类的发声器官。现实里遇见这种情况，要么是那只兔子有问题，比如它身上装有能发出声音的设备。要么是听见兔子说话的人本身有问题，像是幻听了之类的。”
“……”
是呀，听见兔子说话的自己才是不正常的吧。向井君的分析一如往常的理性且令人信服，但我却完全没有疑惑被解答的释然。
“呃，怎么啦，上原同学你好像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送你去医务室？”
不用想也知道，此时我的脸色是十分难看的。
“没事。”
抿了抿干涩的下唇，我摇头拒绝了少年的好意，拖动没有重量的双脚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
结果，还是一个人来到了医务室。
“会听到奇怪的说话声，可能你太累了，没什么大事，先好好休息。”
值班的老师让我躺在床上休息，接着她像是想到什么，从桌子底下抱出了一只外表蠢萌的灰色生物。
“对了，这个小家伙好像迷路了。”
“……”
“……”
在一阵令人目眩的不真实感中，我和灰色兔子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一秒，两秒，三秒，直到保健老师又把「它」放在地板上，中断了我们宛若牛郎织女隔天河的相望。
然后老师说她有件事需要出去一趟，很不会读空气只留我和「它」待在保健室，并拜托我稍微照看下兔子。
“哟哈~上原小姐你生病了吗，明明刚刚还很精神的。”
随着奇怪的语气词，灰色兔子不出意料，毫无道理，超越逻辑地再度开口了，轻松自然的孩子声线倒是和诸葛前辈有些类似。
在这种怀疑自己在做梦的情况下，我对于自己还能考虑到这种细节感到吃惊。或许，我的内心也没有符合世界常理那般正常吧。
“你……”
恍惚间，我想起来，这家伙在我光速跑路前似乎说过想跟着我去学校看看。因此，问它为什么跟踪自己来学校的念头转变为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你到底是什么？”
“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我算是外星人吧。”
果然，变得奇怪了的是这个世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