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击过塞壬入侵的前辈们曾说，作为舰娘的指挥官，你人生的至暗时刻并不是流血牺牲的那天……
而是眼睁睁地看着舰娘们被海平面吞噬，心智魔方化作破裂的光斑，彻底被这个世界抹除。
那才是每个指挥官步入坟墓的始端。
据不完全记载，经历过上一次世界性灾难级别的塞壬袭击后，仅在东煌就有约60%的指挥官被迫离职。
他们无法从重叠的影子中抽身，无一例外地选择为自己亲手盖棺。
十指尚且连心，何况日夜相伴左右，胜似亲人的舰娘们。
可漠尘的十指却紧扣在一起，骨节勒得发白，手掌边缘都涨出了红肿的颜色。
这只是一次模拟战斗，然而煎熬的过程却好像把漠尘丢在炭火上炙烤。
他一言不发，直挺挺地坐在屏幕前，注视着地图上的四个蓝点。
每消失一个，他的手就攥得更紧些，直到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指挥官，你还好吗？”
塔林略显笨拙的关切，成功让漠尘松开了捏得发软的双手。
“嗯……我，还好吧。”
地图上的最后一个光点也熄灭了。
他陷入了矛盾，抓了抓头发。
本想全力以赴对待强敌，可镇海的计策需要配合，就连塔林也被按在了冷板凳上。
面对火力强大的白鹰舰队，仅由驱逐舰娘组成的先锋舰队被打得落花流水。
无往不利的快攻战术，在铺天盖地的舰载机面前就好像是个笑话。
在舰队完成组建之前，漠尘已经找不出任何还击的办法。
和镇海预料中的别无两样，接下来的每一场比赛，都是生死之战。
陡然增大的压力让漠尘有些喘不过气，可他还是揉了揉疲惫的脸颊，和往常一样地微笑着打趣：
“我倒是还没问你呢，塔林，和我一块在这坐牢的感觉如何？”
-“坐牢？”
塔林抬了抬帽檐，这个古怪的词汇让她宛如身处铁牢之间，手中拿着皮鞭，面前是衣衫褴褛的……
等等，仔细看的话，指挥官如果愿意打理一番，好像还挺帅的。
可恶，脸颊好像有些发烫，必须得说些什么来转移话题。
“什么坐牢，难不成，你是希望我来当你的典狱长吗？”
塔林没有意识到，她的语气在不知不觉间温柔了不少。
“哦，忘记和你解释了，坐牢的另一种意思，就是完全没有发挥空间。”
“你看咱俩坐在这看她们挨揍，却什么也干不了，和坐牢一样嘛。”
“这个绫波应该知道……还有，你刚才说什么典狱长？”
塔林脸红着摇了摇头，她差点又闹了个乌龙。
可作为指挥官，漠尘又哪里察觉不出她的变化，两人之间的小玩笑已经让沉闷的空气轻松不少。
“差不多该结束了，去迎接她们吧。”
漠尘站起身，头很沉，可脚步却轻飘飘的。
无风的房间里，吹起他的不知是哪股气流。
“好！”
塔林没有多想，赞许地点了点头。
她看着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的漠尘，不由得感慨道：
“这样才对，即便只剩下几座炮塔，我们也要战斗到最后一刻。”
漠尘推开门，回过头笑着应和：“有你们在，我就算是拼上性命又怎样。”
这话似乎是触发了塔林的开关，她居然炸了毛似的一把将漠尘按在了门框边的墙上。
而半开着的门板，则是被她用长靴跟勾了回来，挡住了裁判的视线。
塔林平视着漠尘惊讶的双眼，可他甚至连手都不抬一下，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
确认过指挥官已经处于她的控制下，塔林这才语重心长地劝阻道：
“刚才说的话，只是比喻一下那种精神，你可千万不要这样做，人的身体是很脆弱的。”
“而且，指挥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有的舰娘会伤心欲绝，自沉的也不在少数。”
“比赛而已，输了虽然很难受，但是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漠尘明白了塔林的意思，可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塔林温热的气息。
由于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而且也没有想过塔林会突然袭击，再加上现在他的双手处于一个很微妙的位置。
一旦上移，就会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塔林惊人的胸襟，那时会发生什么尴尬的事情就说不准了。
这几天他的舰娘们都怎么了，一个个争着往自己身上贴。
拉菲，绫波和长春三人喜欢围着他转也就算了，驱逐舰娘一旦对指挥官产生信任，的确会有这种情况。
镇海主动提供的膝枕和叫醒服务也可以理解，作为谋士，掌握主公的状况也情有可原。
但塔林……塔林她为什么也开始……
“喂，我刚才说的，你有在听吗？”
塔林见她的指挥官有些难堪，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于是嗔怒着问道。
漠尘赶忙摇头，他听到门外裁判的脚步声了。
“我又不傻，放心吧，我这辈子就守着你们，哪也不去。”
他忽然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沉重的诺言。
作为一个成年人，承诺过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塔林被突如其来的直球攻势打了个措手不及，漠尘借机一个腾挪闪出了身位。
见漠尘拧开了把手，裁判收起了敲门的动作。
“感谢您的配合，现在请尽快离场。”
漠尘点头向他示意，带着身后晕晕乎乎的塔林离开了指挥室。
之后，他又忙着安慰自责不已的长春，告诉绫波她今天的表现很棒……
至于拉菲，她正趴在镇海的后背上睡得正香。
几人谈论着接下来的打算，经过通道出口时，恰好遇见了意气风发的白鹰指挥官，他正在打电话。
白鹰的海军实力毋庸置疑，漠尘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崭新的海军制服熠熠生辉，上面挂着两个金色的勋章，而胸前的铭牌则刻着他的名字——福克纳。
“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看来是克劳斯滕那家伙变弱了，居然还能输掉一局……”
福克纳看到了漠尘经过，他声音故意加大，向电话另一端描述着这场轻描淡写的胜利。
“东煌那小子居然以残阵出战，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被我无敌的航空编队打得找不着北……”
白鹰雄厚的实力和近年来优异的成绩，足以让每个白鹰指挥官在面对其它阵营时趾高气扬。
“这家伙，还真是讨人厌。”塔林嫌弃地挥了挥手。
“塔林，别说了。”
镇海担心指挥官本就不稳定的情绪会被就此点燃，但看到他平静如水的表情时，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是放下了。
离开时，福克纳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
而漠尘已经在心里记下了这笔账。
在背后说坏话，这是谁都免不了的毛病。
但当着面奚落个不停，这是不是就有些欺负人了。
他微微一笑，没关系，有朝一日，这笔账会还回来的。
用实力说出的话语，要比浮于表面的垃圾话强过千百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