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歧说的没错。他的确进步了。
打了两三把，秦语珺不用再费心费力一个人拖着队友前进了。有时候偶尔刷着野，也能看到上路传来许歧单杀对面的消息。
游戏打的比想象中还要轻松惬意，秦语珺甚至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是在打游戏，而是当做在一片漫无边际的森林里游荡。
当沉浸在操作中，甚至有些额头冒汗的许歧，终于看到屏幕上出现胜利字样的时候。他卸下耳机长舒一口气，扭头正要对秦语珺邀功：
“怎么样？我说我稍微有些进步了吧？”
秦语珺却好像没听到一样。
她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柔顺的短发陷进柔软的沙发里。侧脸安恬宁静。
耳机里似乎播放着舒缓的音乐，许歧看到她嘴角有一抹好看的弧度。
在许歧对秦语珺浅薄的印象里，他很少见到她笑。好像只笑过一次。
但是秦语珺笑起来的时候，尤其是像现在这样浅浅扬起一点点嘴角，白皙细腻的脸蛋像是奶油蛋糕一样可口诱人。
她好像在幻想着什么场景。像是美梦一样的场景。
许歧很想问问她看到了什么，又有些怕打断她的情绪。
他想了很久，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也许已经足够称得上朋友了，打断一下应该没关系的。
“你……在想什么？”
“我好像看到幻觉了。”秦语珺闭着眼睛说。
“看到了什么？”
“深林、花海、溪边光着脚丫浸在溪水里的小女孩。”
秦语珺一脸沉醉地自言自语：“小女孩沿着小溪，一路往上走，走到了高台，走到了聚光灯下。”
走到了世界的中央。所有人目光所及的地方。
然后坐下来，浅浅笑着。
许歧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他依然安静地听着。
良久，秦语珺忽然说：“谢谢你。”
“这次又是为什么道谢？”
“就不能是没理由的突然道谢吗？”
“总得有个理由吧。不然我受之有愧。”
秦语珺犹豫了一下。
她其实不太好意思告诉许歧，是因为他恰好在自己想要人倾诉陪伴的时候出现了。
许歧也注意到她微微的窘迫和沉默，也不想逼问，想了想便转念道：
“那你能告诉我，你刚才聊天的时候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吗？”
“诶？”秦语珺怔了一下。
“没有嘛？”许歧挠了挠头，“我见你那一直显示正在输入啊。”
听到那句话的一瞬间，秦语珺忽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脸颊。
许歧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雪白俊俏的脸，一点点变得红润羞赧，带着一丝不知所措的窘迫。
他从没想到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秦语珺的脸上。
他已经将这个女孩最帅气孤僻的一面刻进脑海中了。眼下这种完全反差的表情也让他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你、你一直都看到了？”秦语珺声音也一下子变得特别小，软软的。
“额……我不该看到吗？”
“你怎么知道我会——”
“我只是恰好想给你炫耀一下我升上白银了，点开你头像正好看到正在输入的提示……”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秦语珺缓缓低下了头。
许歧短暂发愣之后，忽然一拍头，说：“啊……我、我记得，这个好像是软件bug，很经常会出现的，有时候你点击离线好友头像都会有正在输入的提示。”
秦语珺这才重新抬起了头。她的表情已经重新恢复了安静，亮晶晶的眼眸里闪动着柔弱的光。
“是bug。”她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许歧也讪笑了一下。
“我就说嘛，怎么会那么凑巧，正好想找你的时候你也想找我……”
秦语珺眨了眨纤长好看的睫毛，低声说：“可能确实是巧合。”
“但还不坏。”
她其实想说，她真的很喜欢这样的巧合。
喜欢这样没有逻辑、没有意义的相遇。
喜欢想说话的时候，不用对着屏幕自言自语。
而是身旁，真的坐着一个能听你说话的人。
“你饿了吗？”秦语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七点了。
许歧其实有点饿了。便点了点头。
“我请你吃烧烤。还是说你要回家？”
“我……暂时回不了家。”
十点的时候要去接替温雨婷的班，许歧一开始的打算也是在网吧待到十点，中间随便吃点东西糊弄一下就去便利店的。
但是听到秦语珺要请自己吃烧烤，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烧烤会不会有点……太破费了？”
秦语珺其实浅浅地抬头斜了他一眼，然后又自顾自地点开手机点起了外卖。
许歧这才明白，她说的请烧烤是外卖。
“你还有什么要吃的吗？”
她把手机递给了许歧，许歧看到上面已经点了密密麻麻的一大堆肉串，价格也已经很心惊了，连忙摆手：
“这些都吃不完了……别继续点了吧。”
秦语珺撇了撇嘴。她轻轻嘟嘴的样子有种莫名的娇俏与可爱。
等她下完单，许歧才敢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今天这么大方？发财了？”
“……就不能是我自己想吃了吗？”
秦语珺觉得这个男孩有些过分笨拙了。说话一点都不讨喜。
但一想到，自己的聊天情商或许比他还烂的时候，她又释怀了。
某种方面来说，两个人在让人讨厌这一点上莫名的契合。
笨拙的孩子是会互相吸引的。
又打了一把游戏，外卖来了。秦语珺拆开袋子，烧烤浓郁的肉香让许歧都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秦语珺拿了两串羊肉串递给许歧，自己也小口咬在了羊肉串上。
确实是她自己想吃了。吃肉使人快乐。
“说起来，最近好像都没在学校看见你诶。”
吃的时候，许歧也含糊着闲聊起来：“你不会一直在网吧，连学校都没去过，就这么一直到放暑假吧？”
“嗯……差不多。”
许歧愕然地看着她。
“严格来说也不全对。”秦语珺小口咬着串，低声说，“我给学校请过假了。去了一趟南边的城市。”
许歧知道她说的是哪个城市。
那是许歧听说过最繁华的地方。也是他根本不敢想象自己能生活的地方。
“旅游散心？”
“面试。”她自言自语一样喃喃到，“职业电竞战队的青训队。”
职业电竞……许歧一下子呆住了。
他知道秦语珺的游戏打得很好。
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女孩是真的想要成为一名职业选手。
看着许歧惊讶的表情，秦语珺似乎有些失望。她漫不经心地说：“觉得很不可思议？”
“也对啊，反正电竞又不是什么正经行当，女孩子当职业选手也几乎是天方夜谭。”
“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她缩进沙发里，咬着签子眼眸低垂。
她一直都知道。
这样的话其实她能想象的到。所有人都会这么告诉她。
告诉她不可能。告诉她别做。
告诉她清醒一点。现实一点。
还好，她是个足够倔强的人。
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所有人都讨厌的事情。
许歧哑然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我……倒不是惊讶这个。”
“那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我是惊讶你居然会告诉我这件事。”
他看着秦语珺，眨着眼说：“这应该对你来说，是很私密的事情吧？”
秦语珺呆滞了一下。
确实很私密。她其实根本没有跟任何人讲过这件事。
从报名到通宵打韩服排名再到自己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去完全陌生的城市，从头到尾她都是自己默默地准备着。
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指望有任何人会听。
“你肯告诉我。”许歧挠了挠头，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我还挺开心的。”
“这有什么可开心的？”
“秘密不是一般只会告诉关系很好的朋友嘛。”
他认真地说：“谢谢你愿意把我当朋友。”
“我真的没多少朋友。有人愿意跟我说话我都会很开心。更别提跟我分享她的秘密了。”
“我会好好替你保守的，不会在学校里乱说的。”
秦语珺盯着许歧的脸。
她好像恍惚间才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男孩面庞上有着一丝与年纪不符的沧桑与市井气。像是稚气未退的时候就出来摸爬滚打一样。
但也有着一丝同样与年纪不符的孩子气。单纯、天真、浪漫，带着可笑的固执。
原来他和自己，真的比想象中还要相似。
许歧看见秦语珺盯着自己半天，忽然捂嘴噗哧起来。
“你笑什么？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有。”秦语珺眼里带着轻柔的笑意，声音安静的像是洋娃娃，“那作为交换。”
“你也告诉我一个你的秘密吧。”
许歧挠头想了很久，才神秘兮兮地凑过去说：
“其实……我的生活重心也不在上学上。我喜欢写小说，而且现在就靠着赚学费呢。”
“真的？”
“真的！我跟你说，我从小就特别喜欢看故事，写小说……”
安静的网吧里，只有微亮的两块屏幕，和少年少女的窃窃私语。
秦语珺在听着许歧的故事。许歧也在听着秦语珺的故事。
原来他们的故事，都是如此相似。
在川流归海、死气沉沉的生活里。
他们都是那条扑腾着尾巴。
逆流而上的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