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对月长啸
月に吠える
“糟了！”凉对于卡蒂狗过激的反应也十分意外，立刻冲到窗边向外望去，只见那道橘色的影子如同一支燃烧的箭矢一般飞快地穿过草原，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原野的尽头。
“啊——居然又被它跑掉了。”凉显得很失落，“我都已经追踪它这么久了，本以为这次肯定能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说着说着，凉下意识地瞥了魂不守舍的阳一眼。
阳正惦着那只破旧的精灵球神色恍惚，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过看他这幅样子，大概也并不知情就对了。”凉叹了口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泉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便有些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说来话长……”凉坐回桌边，撑着左颊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饶有兴致地盯着坐在对桌的训练师们，“要听我说说吗？”
除了阳之外，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点头，看起来像是一群等着听课的小学生。
“我该去干农活了。”阳忽然突兀地嘟囔了一句便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走了？他真的不在意那只卡蒂狗到底经历了什么吗？”凉若有所思地看着被用力带上的房门。
“我想应该只是不想回忆起那个时候的事情吧？”芦名推了推眼镜。
“啊，我去泡茶——”浅野向厨房跑去，其实她本身就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传闻不是特别感兴趣，最重要的是，听了也不能完全听懂……有种自己完全不跟其他人活在一个时代的错觉。
“辛苦你了，小水月。”凉笑眯眯地眺望着浅野沏茶的身影，“看着你我总有种很亲切的感觉，当年我遇到玉子的时候她好像也跟你一样对外界的事情完全不了解，连话都说不利索哦，感觉就像在合众的荒野名胜区遇到了野生精灵一样，不过水月比较像可爱的沙铃仙人掌，而玉子完全就是一只达摩狒狒嘛！”
“达、达摩狒狒？”浅野将刚泡好的茶端到桌上，回忆了一下凉提到的精灵的样子之后就苦笑了起来，“这种形容不愧是有点太过分了啦……”
“这种小事，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凉笑着拍了拍浅野的后背并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深呼吸之后，她的表情陡然严肃了起来。
“事实上，我想说的是，那只卡蒂狗是一只被通缉的精灵。”
“什么？！”
众人愕然。
“你们都听说过‘花鸟组’吧？虽然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个组织已经消亡了，但在樱坂还残留相当一部分他们的势力，只不过将活动范围转入了地下而已，卡蒂狗现在的主人就是保育家联盟和警方锁定的目标，也是花鸟组的干部之一，虽然我没有见过本人，但是据传闻说那是个相当诡异的男人，面对他的时候普通人似乎很容易受到精神干扰，甚至会出现幻视和幻听。并且与他打过照面的人都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就是完全记不得他真正的长相，反而对于那些幻觉记忆更为深刻。”
凉顿了顿，大概是因为想给在场的人一点消化的时间。
“幻觉……难道就是抢走阳先生精灵的那个人……这么说，这段时间卡蒂狗一直在他的身边吗？”
御城与浅野互相对视了片刻，作为有幸听到阳亲口讲述过去的两个人，他们都对于阳所说的那个幽灵般的男人印象深刻。
“差不多吧——保育家联盟最后一次确认到那只卡蒂狗在花鸟组的干部身边已经是十个月之前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找到它，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逃的。再加上这次出现在这里的盗猎者似乎也跟“花鸟组”的残余势力有很大的联系，所以我稍微跟联盟汇报了一下他们就派出了最精锐的保育家队伍。”沉默了片刻之后，凉继续涛涛不绝地说道，“你们应该知道大部分跟随训练师旅行过的精灵都是有档案的，除了少数通过不合法途径入手的精灵之外……花鸟组成员的精灵通常都没有自己的档案，但只有这只卡蒂狗是例外的，它的档案说明它的初训家并不是那个干部，而是一个名字是叫‘辉山阳’的樱坂人，经过排查之后我们找到了那个‘辉山阳’，最意外的应该是他居然早就放弃了训练师这个身份，而是成为了平凡的牧场主。”
“果然！真的是阳先生！”御城似乎对于接近了事情的真相感到十分兴奋，不过随后他却又一次的陷入迷惑中，“但是到底是为什么……看起来卡蒂狗已经完全忘记了阳先生的事了，但精灵的记忆力应该不会太差才对啊？忘记自己的训练师真的有可能吗？”
“不，这也说不准——至少在我们保育家看来，精灵虽然聪明但终究还是跟人类不同的生物，用人类的思维去揣测精灵的想法……或许就是对大自然最大的冒渎。”
君莎小姐的警车在空旷的盘山公路上风驰电掣着，虽然坐缆车很快就能够抵达神濑市，不过开警车就意味着她必须要绕过青玉山，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她看了看时间，预估抵达神濑市要到晚上七点左右，于是便去加油站的便利店买了些罐装茶和饭团当做晚餐。
隔着铁格子将茶和饭团递给胜永的时候，君莎发现对方正静静地眺望着窗外初升的月亮。
“警察小姐，你说我要在监狱里呆多久？”他接过食物并没有马上开吃，反而没头没脑地问道。
“这不是由我决定的事情。”君莎本身就有点同情这个中年人，所以忍不住多嘴了一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如果是跟家人有关的事我也可以替你传话给他们。”
其实作为一个执法者来说，这是有点失职的，就像在精灵中心工作的乔伊一样，不能代入太多私人情绪。
不过胜永只是自嘲地摇了摇头，没有在意。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是个孤儿了，当了混混之后又入错了行当，没成过家，所以没有家人，不劳你费心——我就是在想那只熊崽子的事，训练师培养精灵的感觉是不是跟养孩子差不多？”
“我也不是很清楚这种事情。”君莎看了一眼蹲坐在自己副驾驶座上那只威风凛凛的雷电兽，“我的雷电兽是在警校接受训练的时候学校分配的，对我来说更像是的搭档。”
说着，她对后视镜里那张怅然若失的面孔露出一个微笑。
“不过，我倒是有个不错的建议，在你想清楚那只圈圈熊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之前，先给它起个名字如何？”
“……名字？”
“虽然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愿意为一只精灵取名就意味着它对你来说是独一无二的。顺带一提，我的雷电兽叫‘雷光’（らいこう）。”
胜永再次望着窗外陷入了沉思，他又想起自己和“同僚们”被保育家联盟还有警察追得满世界乱跑的日子。
抓到那只圈圈熊的时候，它还只是只刚出生没多久的熊宝宝，一身淡褐色的绒毛，额头上顶着浅黄色弯月花纹，糖球般圆滚滚的黑眼睛茫然地仰望着他。在所有盗猎来的精灵中，它是最幼小的那只，因此也似乎没什么戒备心。当他们这些社会的残渣围着篝火喝酒买醉的时候偶尔还会把它放出来逗弄，因为只有它不会在面对他们的时候露出惶恐的神情。
直到——
夜晚的森林一片漆黑，篝火已经被踩灭了。
整个营地一片混乱，可以听到四面八方不断传来的枪声和咒骂声。
“怎么样？！”胜永抓住自己的一个伙计问道。
“不行啊大哥！”对方脸色苍白，“那些熊宝宝全都进化了！应该是吃了我们的假糖果才进化的！不过受欢迎的只有它们还没进化前的样子，现在进化了估计全部抓回来也卖不出去了！要不要干脆全部打死？皮毛可能还更好卖一点！”
“那也要你们有本事把它们抓回来才行！只有全部活捉回来才能看皮毛的品相吧？！而且打死了你们准备怎么把那么大的精灵扛回来？！”
说句实话，就算是盗猎者也要避免无谓的杀生，这个伙计大概是新入行的，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概念。
被惹怒的精灵相当麻烦，就算他们的人手再多出一倍都不够它们杀的。
“快滚去抓，实在闹得凶了再打死！”
看着发呆的伙计，胜永又怒吼了一声。
“是是是！”
那个愣头青的小子缩着脖子跑远了。
但是事与愿违，很快他就又听到一阵乱枪扫射的声音。
随后，伴随着几声动物的怒吼，接二连三的哀嚎声便响成了一片。
也不知道是哪个没出息的，大概是被圈圈熊吓得失了魂，连开那么多枪，连阿尔宙斯都要发火了！
冷汗顺着胜永的脸颊和脖子淌入衣领，这段时间生意本来就不怎么好，这次再赚不到钱恐怕连上面的人都要出面了吧？
想到这里，他果断提起剩下的那只罕见的异色百合根娃娃向森林深处跑去。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灌木忽然传来了沙沙声，一道黑影窜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虽然丛林里很暗，但他还是看得出那是只圈圈熊，背对着他东张西望着。
不过从它的身上，胜永感觉不到任何杀意。
“来得正好。”胜永也没有多想，只是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个环状物，趁其不备猛然上前用胳膊锁了它的脖颈并迅速将环状物扣了上去，“就麻烦你来帮个忙吧。”
很显然，那只圈圈熊受到了惊吓，开始疯狂地挥动着爪子想要将异物取下。
“没用的，这个电击项圈是用特殊合金制成的，坚固度没话说。”
不过，圈圈熊就好像没有听见胜永的话，不过当它发现没有任何效果之后便开始失控地撞树。
“啧、真是个不听人说话的家伙。”
胜永十分不耐烦，而且他也怕撞树的动静引起附近居民的注意，于是便摸出了口袋里的遥控器按下了“放电”的开关。
伴随着凄冷的电光，圈圈熊发出一声哀嚎倒在了地上。
为了防止它爆发，刚才故意把电流调得强了一些，这下就算这只圈圈熊再强估计也暂时闹不起来了。
胜永从腰间取下一只空的精灵球靠近了它。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注意到这只圈圈熊正在死死地盯着它，但是奇怪的是，它的眼中并没有愤怒，而是疑惑和难以置信，不过那种感情正在逐渐向恐惧转变，就好像是看到一位老友忽然对自己拔剑相向一般。
胜永忽然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握着球的手抖了一下。
其他的他也没什么印象了，只有圈圈熊的眼神始终让他难以忘却，后来他也确认了那只圈圈熊就是与自己关系不错的那只，但是当时的他并没有其他选择。
可以的话，他还是更希望那只精灵从来没被他们抓住过。不过，那个晚上的月色……真的非常美丽——
“那就叫月辉（つきてる）吧，之后我得好好跟那家伙说一下才行。”
“这个名字不错，你的精灵应该会被寄放在玉森市的寄养中心，你也会被送去玉森刑务所服刑，如果好好表现的话，要求见个面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君莎对胜永微微一笑，再次踩下了油门。
不过就在她放慢车速谨慎地经过第一个大弯道的时候，车灯忽然扫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披着一条白色床单的……女孩子？
“有小孩！”
君莎一阵惊慌，下意识地踩住刹车调转了方向盘，然而因为太过突然，她的警车撞断了盘山公路的护栏，一头栽下了悬崖……
于此同时，翡翠牧场依旧一片祥和。
“果然，这种地方就算到了晚上空气也很好呢。”
浅野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此时陪伴在她身边的泉打量着她有些陈旧的白色连衣裙沉吟了片刻。
“水月，你没有别的衣服了吗？”
“诶？有倒是有啦，我还有一套秋冬穿的衣服……”
“夏天还很长吧？之后到神濑市去买几套新的裙子怎么样？费用可以由我来出。”
“咦！真的吗？！但是……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赚旅费……对战我是肯定不行的啦，果然还是去打工好了。”
“这个主意不错，不过不要跑去一些可疑的店里。”
“镜花真是的！我才没那么笨啦！”
浅野鼓起腮帮子不太高兴地嘟囔着，泉的嘴角牵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柔美微笑，意味深长地摸了摸浅野滑顺的金发。
“不过，没想到这里的夜晚这么安静。”
“明明都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才有这种感慨吗？”
“因为雪兔跟和久太吵了，根本不会有安静的感觉吧？”
“但是很开心啊——我一个人住在森林里的时候倒是一直都会嫌夜晚太安静了呢。”
“再旅行一段时间你就会被烦的不行了。”
二人继续向草场的深处走去，繁茂的草叶在二人身边泛起一层层宛如海潮一般的涟漪，一些闪着光的虫精灵成群结队的飞舞在她们身边，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要牵着手吗？”泉忽然将自己白皙的手掌递给了浅野：“这种氛围果然应该是牵着手散步的感觉吧？”
“嗯……嗯！”浅野的脸微微一红，难得有点扭扭捏捏地搭上了泉的手掌。
她们就这么静静地走着，宛如漫步在星之原野。
远远地，从月下的森林中传来悠长的高鸣，悲凉、遥远、但又异常的有力，仿佛是想向夜空和月亮诉说什么一样——随后、便是树木在风中摇晃的沙沙声，如同一声无力叹息。
—蔚蓝的伊卡洛斯第二卷《芒草与群星的叹息》.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