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柚子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护士说的话就像在她心里投了一枚二踢脚,掀起轩然大波。
间桐慎二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呢?
以这四个字为中心发散,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FATE、四战、虫子,最后才是她心心念念爱而不得的金闪闪吉尔伽美什。
既然穿越到间桐慎二存在的世界,那她见到金闪闪的愿望几乎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按理说是该兴奋的、激动的,可是在激昂的情绪消散过后,焦虑随之而来。
第一,时间。以现在慎二的年纪来推算的话,此时应该是四战前后的不知哪一年?如果四战还没有开始,她倒是可以安心去准备;可如果已经结束,她就要再等个七八年。可是在这七八年的时间里,她如何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生存?
第二,实力。最大的问题出在这里。从原身的记忆里看,原身就是魔术世界里的普通人。而继承了这个没有魔术的普通身体的自己,应该用什么方式打破魔术师与普通人的壁垒,从而进入这个魔术的世界呢?
第三,吉尔伽美什的性格。即使她是个闪厨但也不得不承认,倘若真的真的真的——有能够机会站在那个男人面前,生命还是要比美色更重要。毕竟那个糟糕的性格没点能耐确实顶不住,搞不好因为一个眼神自己就光荣的game over了。
厨子穿越次元亲自给正主送人头,真尼玛是厨子本人都会笑死的程度。
问题那么多,而优势只有情报,可情报也没有准确到将每个人的设定、每个场景的情节都刻在DNA里,她只记得一些关键信息。
思来想去,最后柚子忍痛做了取舍,在心里祈求这是四战结束后的时间线。这样至少还能有几年的时间去准备五战。
说起来,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原身跳海的地方应该就是那个未远川大桥吧?深更半夜在那个地方,究竟是谁救了自己呢?自己脖子上锁链状的勒痕,又是什么东西造成的呢?
尽管前半夜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但随之而来的焦虑和大脑高速运转很快就耗尽了柚子的精神,她慢慢地在逐渐放缓的思绪中进入睡眠,但某些记忆碎片却以梦的方式继续纠缠。
金色的、赤色的,冰冷的、窒息的,恐惧的、绝望的,虚假的、真实的——梦境。
第二天中午,柚子的检查报告结果出来了。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护士还是建议回家也要继续观察休养,一旦感觉不舒服就要立刻回医院做检查。
面对护士小姐近乎絮叨的叮嘱,柚子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过于焦虑,她会老老实实在这里再住几天。毕竟到目前为止她并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穿越奖励的金手指,所以健康和生命安全问题是第一位的。跳海可是个大事情,灌了几口不知道干净不干净的海水,别有什么并发症后遗症才好。
可她无法不焦虑。
礼貌谢别了敬业又温柔的护士小姐,柚子顺利出院了。
——并没有十分顺利。果然小说、电视都踏马是假的,哪有人在被救助到医院后还能顺利出院的!出院费上帝给你出的?
然而口袋一摸,没钱!赊账!
很好,人在Fate,先跳海,后背债,原来穿越是来受苦的。
如果柚子只有十七岁,那么她大概率会中二地怨天尤人愤世嫉俗,但是她已经二十七岁了,成熟的心理和阅历让她仅在心里哀嚎一秒就迅速接受了现状。
没办法,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没有花里胡哨,认命的效率都是最快的。因为埋怨没有用。
出了医院以后,柚子十分冷静地将缴费单子对齐折好放进口袋,然后把挣钱这个横插一脚的目标用火箭般的速度将【攻略金闪闪】这个没有生存价值的私心拉下榜首。
搞什么男人,搞钱才是硬道理!
冬木市是位于极东日本的一个海滨小城。据说名字来源于其被认为极长的冬天,但实际上,它本土的气候是偏暖的。
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路边树枝上的一点点积雪,但这个温度着实让人无法分辨究竟是深秋临入冬,还是即将冬去春来?
循着记忆,柚子走入了现代化的城区。说起来,她隐约记得冬木的布局,印象中是由一条未远川贯穿全市,将整个冬木划分为建筑风格截然不同的两个部分:东侧为新都,是什么都有的高度现代化的新城(但作为2018年的穿越人士表示这点现代化属实有点过时了);西侧是深山町,基本只有居民区的旧城,间桐邸、远坂邸还有未来的卫宫邸都在那里。
等等,学校也在深山町啊!那她一个住在新都的人为什么要每天跨越大桥去上学?
离谱,现在的穿越故事一点逻辑都不讲。
更离谱的是,她都已经走了好久还没走到家门口,又穷,连打车、坐公交车的钱都没有。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死在回家的路上,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只不过……
或许在动漫里这种二层小独栋挺常见的?柚子站在【自家】门前,总觉得比电视上看到的还要大一点,比野原新之助家的要大吧?
“好像有点小钱”这个认知并没有让她感到精神振奋,因为她发现了有三五个社会精神小伙——哦不,应该说是小混混在门口徘徊,说徘徊好像也不怎么准确,踩点或者望风的话,行迹未免也过于张扬和大胆了。
要不……先报下警?
柚子摸摸空空的口袋,然后叹气,才刚跳海逢生连医药费都要赊账的人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兜里一定会有手机啊?!
静观其变还是溜之大吉,在这两个选择中,柚子没有过多犹豫,因为她被小混混围起来了。转身想跑,但插翅难逃,本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精神,柚子举手示弱。她垂下眼睛,所以并没有看到其中一个小混混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粗粗打量了她几眼,然后对着同伴点点头。
在几位大哥并不温柔的催促声中,柚子被押进了自己家里。穿过自家的小院,进入自家的玄关,然后看到自家的客厅里面一地狼藉。
先跳海,后背债,再遇流氓,家不成家,真是倒霉透了。穿越开挂的见得多了,穿越受虐的怎么就落到自己头上了呢?
柚子气愤之余拿余光偷偷去瞄,发现记忆中的原身的叔叔婶婶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坏了,大事不妙。就在她还来不及感叹事情越变越糟的时候,就听见拽着自己纤细单薄仿佛萝卜条一样的胳膊的流氓开口了,“老大,就是这个女的,和照片上一样。”
等一下,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做【就是这个女的】?还有照片?想干什么?难不成是要把她抓起来卖到红灯区卖X?还是卖到别的国家去卖X?苍天啊,这什么里番走向啊?!这可是法制社会!
她刚要说话,大腿就被人狠狠抱住了。力道之大,仿佛身家性命都押注在这一扑上了。
“琴子,琴子,救救叔叔,救救叔叔吧!叔叔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啊!”
柚子头都要炸掉了。
这个抱着她大腿痛哭流涕要她救命的叔叔,和原身记忆中刻薄伪善的样子大相径庭;而旁边的婶婶看着也想来扑一下,但被旁边看守的小弟按住了。
柚子青出于蓝,一把薅起叔叔的头发,使劲向后扯着。该死的老男人,别把眼泪和鼻涕抹在她的大腿上啊!恶心死了!
“你,就是这家的孩子?”从前方响起一道很有压迫力的声音。
柚子闻声抬头,看向造成这幅景象的罪魁祸首——那个堂而皇之坐在她家沙发上的、被称作是老大的男人。
这个老大的形象刚一入眼,她的脑子里就自动出现了关于此人的相关信息:冬木市黑道藤村组的老大、同时也是个超级大地主——藤村雷画。
据传闻是同级生藤村大河的祖父。
众所周知,凡是出现在二次元里的传闻,十有八九都是真的,更别提她真的知道这真的是真的。在藤村大河以及卫宫士郎的百科词条里有过一点提及,写道:这位黑道大佬是藤村大河的祖父,喜欢摩托车。卫宫士郎因曾修好了他的爱车得到过大量的零花钱。
大、量、零、花、钱。
好家伙,柚子的眼睛瞬间瞪得有铜铃般大小。
“没错,柚木琴子是我!”柚子地挺起了自己骄傲的小胸脯。
这老头——哦不,这位大佬看上去是有点凶,但既然能这么有范地坐在这里而不是一见面就把自己按在地上粗鲁对待,也许、可能、应该还有商量的余地吧?毕竟,犯错的并不是她。
据回忆记载,大概是在半年前,叔叔陷入赌博当中。最初还能在晚饭时候听到他眉飞色舞地说升职加薪业绩奖金多少多少,到了后面情况就急转直下了,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甚至暴躁易怒。
一直到收债的人找上了门,他们才知道,原来叔叔口中所谓的升职只是幌子,那根本就是他赌博赢来的钱,或者说,那是为了钓他而舍下的本钱。
再后来,为了填补在赌场欠下的债,叔叔将主意打到了琴子身上。琴子去世的父母有一大笔的赔偿金,但只能每月支取用来作为女儿的生活费用,虽然从很早起这笔钱就已经准时按月进了叔叔的口袋里。
动产已经没有了,那么剩下的是什么呢?房子。
柚子想了想,也是,赔偿金确实不少,但每个月能拿到的有限,而为了填窟窿借的高利贷不是有限的月例能满足的。如果是她,她也会想到卖房子还债这一点。只是,虽然每月的月供作为监护人可以暗箱操作,但房产却不能。这栋房子,是属于柚木琴子的。
叔叔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作琴子的监护人抚养她是多么的不容易,吃好喝好,悉心照顾。
“是啊,照顾得真好啊,都照顾到海里去了。”柚子小声嘀咕着,拉了旁边的小弟挡住叔叔伸来的索命手。
她看向藤村雷画,“藤村先生,我同意用这栋房子给叔叔抵债。”
持续的哭声双双停滞了一顿,但下一秒聒噪的声音又嚎了起来,“琴子,叔叔没白疼你啊——”
柚子不是很耐烦看一个中年男人在这号丧式的哭。大约那藤村雷画也是不耐烦的,只见他挥了挥手,小弟就心领神会地拿东西将那张嘴给堵了。
“呜呜呜呜呜——!”
“咚、啪!”
又挨了几下,房间总算是安静下来。
“但是不够。”
藤村雷画重新看向柚子,他注意到她身上穿的校服,和自己孙女是一样的,白衬衣,棕马甲,红领结,长到膝盖的黑裙子。
深秋初冬,穿得竟然这样单薄。别说外套了,就连个保暖的裤袜都没有。那双什么都没穿的腿看得他的旧伤都要发作了。
但这不是他怜悯她的理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出乎意料的是,面前的少女竟然不假思索地接着说出了“我父母的遗产也可以拿来抵债”这种话,不得不让他怀疑小姑娘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手下的报告是,这女孩子两天两夜没回家了,做叔叔的也一点不着急,就惦记着那些遗产和房子,所以那个男人的哭嚎他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但是这小姑娘——
“你想要什么?”雷画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或者说他似乎看出来了这小姑娘话没说完。
“叔叔是我的监护人,但我现在不想让他做我的监护人了。”柚子才不搭理某中年男人在听到这句话后的反应,大胆而直接地正视着面前这位黑帮老大,“您想讨债,我想换监护人,所以您来做我的监护人如何?”
做了她的监护人,相当于得到了她父母的全部遗产,包括这栋房子、那笔没用完的赔偿金、甚至还包括她。
但同样的,如果藤村雷画同意了这个提议,那么她的安全至少可以肯定。
“你很大胆。”藤村雷画也是缓了好一阵才吐出这句话,“但是——”他睨了一眼正被手下死死按住的男人,一条因为这个提议而用剧烈的肢体语言来表达反对和愤怒的丧家之犬。
“如果这样,那这些遗产就不能作为你叔叔的债——”他不紧不慢道。
柚子笑了起来,“既然不是我的监护人,那就与我没关系了。”面对藤村雷画隐晦的探究之色,她大方坦诚:“其实在刚刚我是有想过把遗产还给您抵债,然后求您把他们一家绑了卖了的。不过那样的话,监护人方面又会出现新的问题,我没有太多时间去理会这些麻烦,倒不如干脆点。想必以您的势力和手段,更换监护人这点小事应该不算困难。而且,能以合法手段拿到这笔钱,再好不过了不是吗?”
藤村雷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好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厚重的声音来,“呵呵呵,你很聪明,我很中意你。”
他让手下把多余的两个人架了出去,自己也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折返回来,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钞票亲自放到柚子手上,“弄乱了你的家,这些当做是赔偿。”
还挺有礼貌。
“谢谢。”捏着这几张大额钞票,柚子笑着目送他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