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伽美什渐渐开始不耐烦了。三番五次的攻击总是能被对方巧妙化解,他多少也嗅到这疯狗的斗技与自己的有点“相冲”,但正因此,才令他更加恼怒。
从Barserker用他那瘆人的目光看过来时,就已经犯下了大罪。身披谒见王之荣耀却毫无崇敬之意,狂吠乱咬的疯狗却狂妄至极的对“王”发起攻击——
真是罪无可恕。
然而就在吉尔伽美什准备出动宝具射杀Barserker时,一道闪光穿过战场,准确无误地打在他头上,不痛不痒,但效果拔群。
于是,吉尔伽美什愣住了,Barserker也愣住了。
黄豆大小的金珠掉在地上,还弹了两下。
风试探性地在魔力凝滞的战场借过,然后光速逃离。
约过了五个呼吸的空档,吉尔伽美什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遭遇了什么,他低头看着地上眼熟的金珠,含着纯粹杀气的双眸精准锁定了战场之外的偷袭者。
百米外的围墙之上,站着一个单薄的身影,在被他怒目而视时,脸上愕然的表情瞬间就被恐惧取而代之。
“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临风而立,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眼里波光粼粼,看上去好不可怜。
吉尔伽美什从可布会可怜什么女人,但他很快就发现,那女人摇摇欲坠的身体迅速稳住,随后盈盈的双瞳有意识的向他这里望过来。
“Archer——”她在叫他,声音并不尖利,也不是十分响亮,但还是遥遥传到耳中。
吉尔伽美什分心想着她会说出什么求饶的话来替她刚刚无礼的行为赎罪,但那越过百米的距离随风传达过来的话语却是:“你可不可以先撤退啊?”
“哈哈哈,真是、”
怒极反笑,吉尔伽美什就觉着自己仅仅因为【有趣】而处处包容少女,实在太仁慈了。早在与Barserker战斗时,他就发现这个女人背着自己以一种丑陋的姿势爬墙到间桐家去了,明明自己就是因为她才被眼前这只疯狗嗅到。
尽管有诸多抱怨和不满,可最后他还是收起了对Barserker欲降未降的神罚。
不是因为那个女人,而是看到了Assassin发出的讯息。吉尔伽美什无声为自己辩解着,被盔甲包裹着的手指却在细细把玩着一枚金珠。然后他用漫不经心的眼神看向Barserker,化作霞光消失了。
“暂且留你一命,不过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疯狗。”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总算是落下帷幕了。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雁夜终于呼吸到了顺畅的空气,他的精神已然从痛苦中得到些微喘息的空闲,那是Barserker结束战斗化为灵体的讯息,但是身体的痛苦仍然使他无法立刻站起,只能躺在潮湿寒凉的地面上,等待体力的恢复。
模糊的视线中,有金灿灿的东西咕噜咕噜的滚过来,在眼前停了下来。没等他看清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注意力就被一道声音吸引了过去。
“……雁夜叔叔,身体,没事吧?”怯怯的,带着点幼童的软糯,一听就知道是樱。
“嗯,叔叔没有、咳咳,没有小樱能忍耐,差点、输给身体里的虫子了。”
“……雁夜叔叔,那个大姐姐是你认识的人吗?”
“大姐姐?”
这里是间桐邸,不应该有什么外人才对。
雁夜心里一惊,即使再痛也咬牙忍住,艰难地坐起来,仅有一半的视野恍惚了几下才发现被小樱指着的人,看上去比起【危险】,恐怕【奇怪】才更适合用来形容这个人。
因为她正在用奇怪的姿势来回扭动身体,一时之间雁夜也看不明白她在干什么。
樱平静地叙说着自己看到的事情,“……后来那个姐姐就从墙上掉了下来,看上去好痛的样子。”
痛吗?雁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高高的墙,然后对少女怪异的行为艺术表达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其抱有戒备心。
从樱的话里可以知道,是少女“劝走”了Archer,止住了战斗。
可是,为什么?既然知道Archer,那必然是魔术师一侧的人,可如果是不知道哪一方势力派来的,又为什么要阻止这场从者间的争斗。明明静观其变、等两败俱伤使坐收渔翁之利才是最优的做法,所以为什么?
思考分散了压制痛苦的精力,这使得雁夜觉得痛苦越发难以忍受,可他如果一心靠精神坚持,就会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于是他作了一个决定,在那之前,他让樱不要担心,先离开这里。
“……嗯,叔叔再见。”
目送樱离开,雁夜掩饰性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他重新命令Barserker现身,杀掉这个陌生的少女。无论她是哪一方的人,只要他的目标是圣杯,那么其他的从者和御主都是他的敌人。
面对敌人不需要仁慈,从下定决心要拯救樱的时候起,他就已经步入了曾被自己厌弃的魔术师一道。
Barserker的身上缠绕着黑色的雾气,入地狱一般的极端黑色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让雁夜心生恶寒,他艰难地拖着残败的身体挪得更远一些,避免自己被殃及。但是他没有想到,少女会如此警觉,几乎是在Barserker刚刚举起武器的时候,少女就立刻察觉到异常,一个滚身躲掉落下的兵刃,然后快速地起身、闪避,虽然有些狼狈和慌张,但是很奏效。
雁夜注意到她的眼睛,那是灿如无数星光汇聚的金色之海,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眼睛便出现在跟前。
在被这双眼睛照亮的时候,雁夜被挟持了。一把裁纸刀抵在他脖子的动脉上,死亡无情的向他的五感传达寒意。
“……你想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
柚子呵斥一句,握刀的手还是止不住的发抖。天知道当她【看到】背后Barserker正举着武器对准自己落下时,心脏停得比知道自己砸中了吉尔伽美什那时候都快。
“是我赶走了Archer,保住你的命,而你却想杀我?”她实在太生气了,也太倒霉了,兢兢业业地跑这跑那,结果却是分分秒秒在阎王头顶走钢丝,所见皆是恶鬼,生路悬悬欲断。
“Barserker,不许动!”见Barserker有所异动,柚子立刻将手里的刀往前送了送,“雁夜,让他离开!”
少女的话在耳边炸响,雁夜曾想过在这场战争里,自己或许会死于对手的袭击、死于刻印虫的吞噬、死于被Barserker抽干魔力、死于老头子的事了折磨,却从未设想过现在的情形,被一个看上去柔弱可欺的少女扼住命运的生路。
但是现在他还不能死,他还没有得到圣杯,他还没有救下樱——
“Barserker,退下!”
“别耍花招,雁夜,我能感知百米内从者的气息,如果你想着绝地反杀的话……”鉴于害怕雁夜体内的虫子而不敢贴近,柚子只好加重字音威胁道:“我就立刻追上刚刚的小姑娘,拼死也要拉上她——”
“不关小樱的事,你不要伤害她!Barserker,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伤害这个女人!”雁夜激烈地反抗着,他可以忍受痛、可以不怕死,也可以丢掉道德、坠入地狱,但是樱不行,樱是他精神上唯一的弱点。
强烈的情绪波动似乎激活体内的刻印虫,柚子能清楚地看见他的脖子下快速蠕动起来的异物,害怕之下,她松了手,失去钳制的雁夜狠狠摔在地上,因为痛苦,他的喉咙又开始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
但见Barserker已经消失,柚子凝神感知了一下,确认其彻底离开后,想了又想,然后在身体痉挛的雁夜身边蹲下,“我要走了,雁夜,不过樱的命运就掌握在你手上,希望你不要错失良机。”
与来时相反的方向,柚子朝间桐邸深处走去。
“小樱……”雁夜朝那道离去的影子伸出手,最后却落于黑暗之中。
夜深露重,柚子正伏在桌子上奋笔疾书。
这个季节,即使是高度现代化的新都,大半的城市也已融入黑暗,而柚木的家中却还上上下下灯火通明。
自打从间桐邸离开,她心中便觉得不安,回家的路上为防止被跟踪也是故技重施,在新都绕了好大一圈,直到下午才回到家中。
由于身心俱疲,她一觉就睡到晚上,而到了该休息的时间却精神饱满,睡意全无。于是她在书桌前坐下,开始记录这两天发生的事,零零碎碎的,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最后再进行梳理、总结,觉着差不多了,又将吉尔伽美什相关的一些信息,只要是她记得的都写下来,最后还稍微关照了一下卫宫切嗣和言峰绮礼,但对这二人的从者就零散写了几笔。
毕竟吉尔伽美什是她亲眼确认过的、与原著相同。但既然她穿越过来,谁知道蝴蝶的翅膀扇动到了什么地步呢?也许这两个人换了别的从者,也许卫宫切嗣并没有和太太结婚。所以对于这部分未亲眼见过的信息,她只做了笼统且模糊的处理。
左手边的卡通小闹钟在晕黄的台灯下,指针慢慢转向12点。柚子揉了揉眼睛,抬头向外看,,玻璃映着她伏案的身影,窗外夜色被风声摇动。
看样子今天对方是不会来了。
柚子松了口气,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意料之中,苦笑了一下,随手将笔和本归置原位,打算下楼吃点东西。然而就在她的手握住门把手要扭动的刹那间,怨气降临了。
三更半夜的,楼下响起了按铃声,即使是预设了会有人造访,但对于胆小的人来说,这一声还是把柚子吓得不轻。她返回书桌,将裁纸刀塞进袖子里,然后隔着窗观察着站在大门外的人。
正是雁夜。
柚子松了口气,随手拉上窗帘。
与黑暗融为一体的Barserker站在大门内侧,与她一同迎接雁夜进门。这场景旁人见了肯定会认为柚子才是他的御主,但实际上在这之前,是雁夜命令他潜进房子巡查了一番。Barserker在门内侧现身,就说明这地方没有危险,因此雁夜才抬手按铃。
柚子知道,但是不说,雁夜也不提,两人安安静静地围在餐桌边大眼对小眼,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到底还是雁夜沉不住气,率先打破寂静,“你是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不想在间桐脏砚的监控范围之内和你见面,我讨厌虫子。”虽然并不太可能,因为白天发生了那样大的事情,间桐脏砚不可能不知道。而一旦他知道了,自然会对雁夜的行踪上心。
尽管就结果上而言是徒劳无功,但能从中得到一点心安也未尝不可。
雁夜表现得很激动,“你也想要圣杯?”
柚子眉毛一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她冷静自持的模样显然激怒了这个情绪狂躁的病人。
雁夜将手中一直攥着的纸团摊平了砸在柚子眼前,这张字条是雁夜晚上回到房间后才发现的,起初他没有在意,直到打开这张纸,看到纸中间赫然写着的两行大字:“远坂时臣,Archer,间桐脏砚,樱。”
然后在右下方的边缘,又用小字写着柚木家的地址。引诱的意图十分明显。
“今天只有你近距离接触了我,想来就是那个时候塞进我的口袋里。”
雁夜的身体大幅向前倾着,大有逼问的架势,但与之相对的少女仍然从容淡定,见他情绪这样激动,也只是轻轻“唔”了一下,“这字条是我给你的。刚才已经说过了,我想见你。”
“你都知道什么?你见我想做什么?你要对樱做什么?”
“雁夜,你冷静一下听我讲,有那家伙在,你还担心我做什么吗?”柚子示意他坐下,眼神却扫过他身后蓄势待发的Barserker,直等雁夜重新落座才继续说道:“我呢,并不是什么御主,对圣杯也没有什么兴趣。”
“那——”
“嘘——我想得到的是一个人。”
人?
刚被前面一番话暂且抚慰安心了的雁夜,一颗心顿时又高高提起。
她想要的是人。
这也就不难解释少女为什么会出现在间桐家、为什么会阻止Archer、为什么会知道樱的名字。雁夜就是再笨,这时候也明白了少女的意图。
慢慢地,在柚子变得古怪的神色中,他抱着头哀叹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肯放过樱呢……她只不过、不过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而已。”
樱?——什么鬼,柚子看着心灵受到打击的雁夜,没有耐心再跟他故弄玄虚装高大上了。
“不是你想的这样。”她无奈且无情地直接去薅他变白了的头发,逼他直视着自己,一字一句道:“我想得到的,是远坂时臣的Servant——Arc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