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怪没安好心,你不要相信那些话。”一路上雁夜都在劝柚子不要被脏砚引诱了,苦口婆心的样子仿佛回到了几天前,柚子劝他不要老是想着杀时臣一样。
“我知道”、“别担心”、“不会的”,柚子一遍又一遍耐心地保证道。
但或许因为樱而耿耿于怀,雁夜在这方面简直像着了魔,以致于柚子不得不打断他强行转移话题,否则没完没了。
“你坐这里,我有东西想验证下。”柚子让雁夜坐在对面,握住他那只逐渐变得萎缩的左手,动作麻利地将袖子上拉露出竹竿似的手臂。
如同隐私被突然暴露在青天白日下,雁夜下意识想缩回手,不过他的左手本身也没什么力气,自然也没挣过少女的钳制。
柚子仔细观察这只手臂。
网络上有个梗,叫做死了三天都没你白。她觉得用这个形容雁夜真是再贴切不过,他的皮肤在自然光线下白的几乎透明,在那之上又布满蜿蜒扭曲的青黑色裂缝,那是膨胀突起的静脉,仿佛里头流淌的不是血而是毒素一样。
“还难受吗?”柚子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那些瘢痕,视觉上确实恐怖,但只要强行克服,倒也还好。
试图用行动证明自己的雁夜稍微转动几下手腕,不过很慢,“左手的反应要迟钝一点,还有……左脚也是。”
“……我问的是刚刚在虫室里。”
“啊、身上还是疼,不过刻印虫渐渐安静下来,所以还好……大概是适应了吧,这次的教育之后,它们安静得好快。”
“嗯,”柚子点点头,把右手放在他的手心里,虚虚握着,“接下来我要给你输送魔力,感受下有什么不一样。仔细点,不然我就去请教脏砚。”
狠狠瞪着雁夜,她甩出一句看似是威胁的话来,让前者大感无奈,但很快,随着对方闭目凝神,雁夜也闭上眼睛仔细感知。
两人的呼吸不约而同地放缓,有意识的注意力下放到身体的每一处。
雁夜是有基础的,可柚子却是实打实的门外汉,她此前对魔力的运用全部基于想象,并没有抓住实感,直到昨天才临时抱佛脚从樱那里学了些真正的皮毛。
她能做的只有将意识集中、下沉,使无形变得有形。
包含在大气中的魔力被具象化地吸收,转化为循环在身体内部奔走的洪流。不对,并不是洪流。
以往看小说,里头常常描写高手的内力或者法力深厚宽阔如**大海,但她此刻感觉到的自身魔力,却是如溪流一般,平静、温和,但少量。
看来她还真不是个主角命。
可恶,这笔账先记下了。总有一天她要找到使自己穿越的罪魁祸首,然后跟他干上一架。
继续前进,意识随着魔力游走过四肢,开始接近一个冷冰冰的地方,那是与所在之处截然不同的场所,那里头又黑又暗,连血都是冷的,在已经不那么饱满的心脏周围连接的血管里,放眼望去,存在着一个又一个的黑影,这些黑影便是作为拟造魔术回路的刻印虫,它们或休眠、或蠕动,但无论身在什么地方,都朝圣般地将头部对准了中央的心脏。
“……真是糟糕。”
意识跟着魔力在雁夜体内转了一圈,柚子觉得他就是个人形苗床,得亏这刻印虫似乎没在他身体里产卵下崽,否则的话,要是真的看见那场景,她可能要当场升天。
魔力循环一周便被吸收殆尽,柚子没有停手,而是以自己为转换器,开始进行第二轮的循环滋养,同时仔细观察着雁夜体内的情况,就这样走了七次循环才收手。
实际上是魔力耗尽了,而且精神层面的疲劳感要强过身体上的。
“你感觉怎么样?”柚子一边活动手指一边问雁夜。
雁夜却迟迟没有出声。他看着自己正在活动的手指,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因为神经麻痹而迟钝许多的左手,此刻似乎变得灵活了一些。
也不光是手指,像是整个身体都像在水里浸泡过、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身体内部被热水清洗过,充斥着暖融融的热气,血肉被熨帖得极为舒畅。连血管里原本还有几只在缓慢活动的刻印虫也全部安静下来,仿佛进入了休眠期。
实在是难以形容。
雁夜沉迷在崭新的体验中,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几分舒坦的笑容,不过由于半边脸坏死的缘故,导致他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像变态杀人魔再临人间。
本来没想出声打扰的柚子愣是看得汗毛倒立,“怎、怎么样?感觉如何?”
“真是不可思议。”到头来雁夜也只说出这样的话,他去拿旁边喝水用的杯子,陶瓷的,有点重量,尽管手一直抖得厉害,杯子也是端起一会儿就放下,但对雁夜来说,意义非凡。
“是治愈的魔术吗?”他的问话里难掩激动。
柚子却摇摇头,不敢确定,“刚才只是单纯的魔力补充,不过我想我应该很适合学治愈魔术。”
她摸着手背上不存在的伤口,却下定了决心,不说让雁夜完全康复,至少让他多活几年,带着樱离开这里,就像FGO联动Fate Zero活动剧情里的那样。
为此,她需要在短时间内快速提高实力。
接下来的两天,柚子一直沉浸在魔术的修习当中,在没有接受“教育”的时候,樱也会过来指点一下,她甚至得了脏砚的允许,带过来好多治愈魔术的书籍;雁夜就更离谱了,以“哪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为由,直接让她在自己身上练。
当绝境之人看到些微的希望时,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见到那束光亮消失的。
两天后,在未远川的某个港口,有两骑从者现身了。
按照柚子的示意,将视虫的监视范围扩大到整个冬木市的雁夜,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消息,尽管使役如此多的视虫会消耗不少魔力,但取得的效果令雁夜感到十分值得。
先是在海滨公园里发现了挑衅般的气息,因为特别明显而被判定为引诱性质的暴露,柚子便让他再等等;接着在不远处又发现了Rider的踪迹,看其行动轨迹似乎是被先前的那道气息吸引,进而为了追踪所以一直在城里游荡。
虽然Rider有很小心地收敛气息,但喜好实体化的他很容易就被视虫跟踪到,于是柚子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征服王伊斯坎达尔本人。
就在雁夜感慨少女真是沉得住气的时候,今天夜里,视虫又追踪到了第三骑从者,而在这个时间点,三骑从者不约而同地朝同一个方向开始移动。
地点是在新都的海滨公园附近,与其东部相连的一片仓库街,这片区域同时也具备了港湾设施,将新都与地处更为东部的工业区互相隔开。在开阔的四车街道上,堂堂正正的两位从者对峙着,从武器来判断的话,能够确定其中一位是Lancer,同时也是那个在公园释放挑衅气息的从者。
至于另一位么,在雁夜详细描述过视虫捕捉到的样貌特征后,柚子便确定正是Saber阿尔托莉雅无疑。
很好,现在已知的五骑从者,与原著没有丝毫背离。
在穿越进来之后,柚子有一个一直担心的问题,这个问题直到现在也困扰着她。前面有过三言两语提及,也是她没有将一切都事无巨细地告知雁夜的根本原因。
她的自信来源于【已知】,所以【未知】就是最大的妨碍。
众所周知,任何事物发展均存在定数与变数,定数会因变数会产生新的变数,穿越过来就相当于介入已知的历史,所以自她介入的那个时间点开始,新的变数就在不断产生。
尽管搞到Archer和拯救樱这两件事就是在疯狂的背离原定的轨迹,但柚子不会对此有丝毫反省,她害怕的不过是【已知】之外的发展会成为前进的阻碍。
若是因此而导致这两个目标没有实现的话,她会非常非常非常的难过。所以,至少要将七骑从者的身份全部确定才能安心。
冬日的夜空十分明朗,今夜更甚。高高的夜空漂浮着稀稀疏疏几朵薄云,清辉一般的月光倾泻下来,将被昏暗灯光照射的街道洒上冷色的亮光。
月光下的仓库街涌动着相当凛冽的斗气,Lancer的御主确实挑了一个好地方,这里一到晚上几乎就没有人,场地也十分开阔,正适合从者战斗。
Saber与Lancer已经战过好几回合,两位的身上倒是没有留下伤痕,不够他们脚下的场地却像是经历了一场地震,仓库被掀倒了两座,地面的沥青也被翻开,就连离得稍远的路灯也没能幸免,至少有三根以上的数量被拦腰斩断。
昏黄的灯光减弱了,冷白的月光逐渐占了主导。
风在低吟着,掺入了海浪的共鸣。仓库街的外围时不时地闪过黑黢黢的影子,人与非人之物、明面与暗中、高处与低处,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一同奔赴这场战事。
被多方势力关注的战场,形势稍微发生了点变化,在驾驶着牛车以雷鸣般的响声隆重登场的Rider之后,幸存着的路灯上,在离地面十米左右高的街灯球部顶端,接着出现了身穿金色闪光铠甲的身影。
吉尔伽美什也介入了这场战斗。
在场的大多数人虽说只在短暂的瞬间见过他一面,连基本信息也不知晓,但那闪耀着光辉的身影在那短短的瞬间就足以给人留下强烈的印象,那就是在三天前的夜里使用压倒性的破坏力葬送了入侵远坂府邸的暗杀者的、像谜一样的Servant。
利用已经现身的从者信息,反过去排除,再结合以圣杯战争的常识,众人现场确认了那全身没有一处不被铠甲覆盖的从者,职阶是Archer.
吉尔伽美什悠然站立在高高的路灯上,像太古时代君临天下的王者一般,俯视着下方众人。
“不把我放在眼里,不知天高地厚就称‘王’的人,一夜之间就窜出来了两个啊。”这样说着,他通红的眼睛在三骑从者身上一扫而过,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
所谓英灵,一言以盖之就是过去的英雄,神话、传说、寓言、历史,不论真假,在人们传说间变得永远不变的英雄,死后脱离了人类的范围,升格为另一种存在。所以各自有着骄傲的英灵分身的从者们,是绝对不能接受那样堪称侮辱的言行举止的,哪怕仅仅是一句话、一个眼神。
但吉尔伽美什并不在意,仿佛是在寻找什么的目光在现场来回扫视,但过了一会儿,或许可以称之为【失望】的神色却在他脸上浮现。
见状,被Rider强行拉过来的韦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偏偏Rider还是不依不饶地与他搭话,“即使你出言不逊……我伊斯坎达尔还是在世上鼎鼎有名的征服王。”
“真正称得上王的英雄,天地之间只有我一个人。剩下的就只是一些杂修了。”
Archer干脆地说出了比侮辱还有过之无不及的宣言,这时连Saber也惊讶地面无人色了,但是Rider却仍然没有放弃——
“你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先报上自己的大名怎么样?如果你也是王的话,不会连自己的威名也惧怕吧?”
虽然早就见识过Rider插科打诨的功夫、也领略过他那旺盛到离谱的求知欲,但此时此刻,韦伯真是恨不得把这个巨汉的嘴巴给缝死。
当然对方的反应也是够无语的,明明自出现以来就一直在傲慢地发着脾气,这会儿被他侮辱的人还没生气,他倒是比任何人都迅速地爆发了怒火。
“你在问我吗?杂修问大王我吗?”
与那令人眩晕的伟大身姿不太相称的是,Archer的脾气过于极端,说句难听一点的,不是那里有点大病就是在感情上患有狂躁症。
只不过是几句问话,Archer的双眸却渐渐显露了杀意。
要开战了吗?无论是Saber还是Lancer,在这个时候都紧张了起来,开始调整姿势以便应对突然的争斗。
韦伯也害怕得屏住了呼吸,可是他的从者Rider一如既往地神经大条,像个没事人一样地,还是与那金色的从者四目相对。
就在这时,风又送来了新鲜的气息。
比所有人都要先一步注意到这股气息的,是被Saber挡在身后的爱丽斯菲尔——爱因兹贝伦家族的的人造人。
“……啊!”银发红瞳的美人忽然发出了惊慌的声音。
Saber立刻向她投去了视线,“爱丽斯菲尔,出什么事了吗?”
“不……,啊,不是的,我只是感觉有人在看着我。”爱丽丝菲尔有些别扭的回答道。
诚然,仅仅是因为【感觉被人注视着】就如此惊慌这件事,让她也觉得脸上发热,但是,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种很强烈的直觉,有人在暗处注视着自己。
但这是来自爱因兹贝伦家族人造人的第六感,与普通人类相比是要更加敏锐的。
“那个视线很奇怪,”爱丽丝菲儿闷闷的声音响起来,她皱起着眉,看上去似乎十分苦恼,“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现场有人欢喜有人忧。忧的是大多数,喜的确定只有且唯有那一个。
“还有人吗?真热闹啊。既然来了,还请现身吧!”果然,Rider立刻唯恐天下不乱地大声邀请着,其他人都见怪不怪了,只是各自警惕着周围,防止意外发生。
哒,哒,哒。有脚步声从暗处响起,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会是新的Servant吗?这里已经聚集了超过三骑的从者,事态仍然在朝着难以预测的方向发展。
哒,哒,哒,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进每一个人的心中,来人究竟是谁?
众人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住声音的来源处。慢慢地,慢慢地,从那阴影里显现出一个模糊而纤细的轮廓。
就在韦伯还在努力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来人模样的时候,那位站在路灯顶端一脸怒容的从者,终于展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个女人,果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