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十分奇妙的波动在言峰绮礼心中翻腾着。
就在十几分钟前,他曾因为爱丽斯菲尔承认她是Saber的御主而大失所望,可现在当他再一次听到卫宫切嗣这个名字,毫不夸张的说,整个人都像活过来了一样。
他甚至都没有将这个信息及时传达给远坂时臣。
然而,就在他激动得胸腔刚刚涌起一丝热意时,与Assasin连接的视野却动摇了。
“Master,暴露了……”伴随着Assasin的低语,言峰绮礼的视野转换了场景。
他的视觉还停留在那个吹着海风的港口,所有人的视线都像自己望来,震惊、不解、疑惑、不屑,鲜活得仿佛就在自己面前。
“……真厉害。”言峰绮礼对少女一顿操作猛如虎,接二连三拆穿爱因兹贝伦家族的骗局、以及Assasin未死的真相由衷表达了赞美。她成功得将圣杯战争这趟水搅得更混了,肯定也令吉尔伽美什的好奇心更上一层楼。
“绮礼?你在说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略显昏黄的灯光只将言峰绮礼周围的空间照出光亮,被镀了层暗光的黄铜喇叭传来远坂时臣不紧不慢的询问。
站立的男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后面的墙壁,自黑暗里亮起一团暖黄的光,然后又映出自己黑色的影子。
影子被光囚着,光又被暗囚着。外头的天已经变了,但还有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如果面前有镜子的话,那么言峰绮礼一定能发现,不知愉悦为何物的自己,此刻的嘴角是向上弯起的。他以再寻常不过的语调回复着远坂时臣:“老师,Assasin暴露了。”
五分钟前,新都的港口,众人还沉浸在陌生少女爆炸性的对话当中。
形势相当不妙,爱丽丝菲尔能感觉到Saber身体的紧绷,在那则通讯器之后,无论是Saber还是她自己,已经陷入了败局。
尤其是被Lancer的御主,时钟塔的讲师肯尼斯,这个时候抓住了最致命的细节。
“等一下,刚刚你的同伴提到了‘枪’,对吗?我是不是可以认为,Saber和这个人造人只是个诱饵,而带枪的那家伙才是真正的‘敌人’呢?潜伏在暗中,监视着这里,当所有人被诱饵吸引全部注意力的时候,——‘砰’!”
枪?Servant可能对这个名词的反应会有所犹豫,但对于一直生活在现世的人类来说,第一反应绝不是Lancer手中的冷兵器。现代社会的枪不是一个好的名词,至少在大多数环境下,这个名词所带来的正面情绪少之又少。
所以,几乎是肯尼斯话音刚刚说完,韦伯就立刻打了个哆嗦,他想起离自己不过几十公分远的少女之前玩笑的一句“小心枪击”,感觉背脊突然爬上一股恶寒,本能驱使下他立刻用双手捂住了脑袋,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往柚子那侧又靠了靠。
“好卑鄙!现在他走了了吗?”
“韦伯,要相信Rider,否则我也不会一现身就朝这边躲。”柚子冲他笑笑,“另外,在战争中没有什么卑鄙不卑鄙,只有算计与手段。”
气氛在此僵持住,不约而同的,在各种揣测、思索过后,众人的视线纷纷集中到了Saber和爱丽斯菲尔身上。
爱丽斯菲尔很想说点什么挽救一下当下的状况,但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这真是从未预想过的最糟糕的情况——在Saber面前拆穿了切嗣的真实意图。
切嗣从来就不是什么高洁的骑士,他的不择手段会被骄傲的骑士王嗤之以鼻这种事,爱丽斯菲尔早就预料到了,但绝不是现在。她很慌乱,被手套包住的掌心很快沁出了细密的汗。
但是,Saber还没有低头,面对众人的无声的质疑,她的身姿依然挺拔,她的斗志依然昂扬,她的眼神从未动摇。
“Barserker的御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编造这些来污蔑我和我的御主,如果你想要打败爱因兹贝伦家族的话,不必用这样卑劣的谎言。Barserker就在那里,请堂堂正正地与我一战!”
生前曾有着骑士王美誉的她,第一时间当然不会否定己方而去相信外人的话,可这不代表过后不会向切嗣问清楚。但是此时此刻,她的心境没有丝毫动摇,这也正是她的骄傲所在。
“Barserker的御主,请与我战一场吧!”Saber身上散发的气息足以令空气紧绷,至少现在,她问心无愧。
再一次,Saber对柚子发出了战斗的邀请,她的坚持是让人赞叹的,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人会轻易地交付信任,自然也不会有人主动接下她的邀约。
就连刚刚与她交战过,并且也对她赞不绝口的Lancer,此刻也都保持了沉默。他期待光明磊落的战斗,也相信Saber的高义,但这不代表他愚蠢,毕竟御主与从者存在分歧这件事他本人已经经历过了。
过了许久,唯有一直俯瞰众人的Archer发出声音,“放弃吧,Saber,现在的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怎么解释才对。”
“你也别得意,Archer,”柚子冲他晃了晃手里的通讯器,笑得人畜无害,她将通讯器放到嘴边,问:“雁夜,发现Assasin了吗?”
“Assasin?!”一直抱头的韦伯几乎尖叫起来,“Assasin不是被Archer杀掉了吗?”
“当然是假的,笨蛋。学点战术吧,韦伯,战争从来就不是只在看得见的战场上。”
滋滋滋,雁夜发来了回复:“……在南面的起重机上,怎么办?”
虽然只有一瞬,但是逃不过几位从者的眼睛。于是他们发现,本该在几天前的夜里被Archer杀死的Assasin,一秒前就盘踞在在夜色下仿佛黑色庞然大物的起重机上。
众人神色各异。
韦伯越发向Rider身边靠拢,可怕!这个晚上真是太可怕了!有人在暗处伏击,Assasin死而复生,最可怕的还是要数眼前这个笑眯眯地说着“Barserker,排除Assasin”的陌生的女孩子,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就是圣杯战争吗?!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这根本就不是自己这个年纪的人应该面对的残酷!
滋滋滋——通讯器又传来说话前一定会先一步响起的电子杂音,韦伯觉得这玩意儿简直是今天自己见过的最恐怖的东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被柚子称作是雁夜的男人敲了敲通讯器,“……咳咳,你没事吧?”
发来问候的本人听起来才像是有事的那个吧?鉴于现场的气氛过于诡异,韦伯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吐槽,但很快他又听那个男人说道:“西面还有一个监视点——”
“居然还有啊?!”这次韦伯没憋住,又尖叫了起来。他的小脑袋瓜是真的不能理解这个所谓的圣杯战争。
原来大家都这么拼命的吗?!
“啧,真是的,一个接一个,这些老鼠真是令人厌烦。”一直看戏的肯尼斯也终于表达了不满。
虽然还没有求证,但到了这个时候,几乎也不会有人怀疑情报的真实性。
“Master,要不要我前去解决掉。”Lancer用恭敬的语气请示肯尼斯,但是却被拒绝了。
“回去,Lancer,我要根据今晚发生的事重新评估对手。在搞清楚Saber阵营的战术之前,不允许你与她交手。”
肯尼斯的音色实在特别,凡是他说出来的话,好似天生就带了分冷冷淡淡的戏谑与刻薄,所以离场前对柚子表达的谢意,也像极了阴阳怪气。
对此,柚子拿出职场微笑:“尽管作为敌人,但我还是很想称赞您的优秀。希望以后能有合作的机会。”
肯尼斯十分受用地离开了。
少了一方势力,气氛也并没有变好。在场人人自危,人人沉重,唯一高兴的人就是韦伯。他的注意力片刻不离柚子,在看到柚子三言两语哄走肯尼斯,又嘱咐了几句有的没的就挂掉通讯之后,他几乎是在心中高呼庆祝:那个让今晚变得惊心动魄的女人终于断了通讯!
“呼呼,”自从跟着Rider,他就再也没有在意过要在人多的场合掩饰自己胆小的事情,此刻他有些脱力地靠在Rider身上,喃喃自语着:“啊啊,这是不是意味着事情结束了?”
柚子哐哐地拍他的肩膀,“都结束了,所以,麻烦你和Rider送我回家吧~”
她今晚的行动无疑是成功的,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是播种者所能掌控的了。从此以后任何的风吹草动蛛丝马迹,都会令这颗被警戒的种子疯狂滋长。
“啊?为什么是我?”
“等一下,Barserker的御主!”
Saber与弹起来的韦伯同时出声,却是再一次发出战斗邀请,“我要用战斗来洗刷你对我和我的御主的诬蔑。”
Rider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皮,“Saber哟,你还是——”
“Saber,最好还是不要对这个女人出手。”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吉尔伽美什在这个时候开了金口,他打断Rider温和的劝告,用没有丝毫怜悯的视线俯瞰脚下娇小玲珑的美丽骑士,说道:“这个女人是本王看中的东西。”
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的韦伯再次傻眼,目光来回在两个人之间流转,“你你你”了半天却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是因为出色的能力所以被惦记上了吗?”Rider勉强算是思考了一下然后问。
吉尔伽美什却轻蔑一笑:“当然不是,Rider,收起你那些流于表面的揣测。还有你也是,不要对本王的东西抱有任何想法。不然——”
话没有说完,但却完整地传达了威胁。
对此Rider哈哈一笑,对着Archer,同时也是对着Saber,“各位,看清楚了,Barserker的御主现在在我的车上。”
两米多高的肌肉巨汉一把揽住身前两个瘦小人类的肩膀,看似彰显主权,同时也暗含了包庇之意。至少在当下,Saber和Archer的愿望都要落空。
“Saber,你还是先跟Lancer作一个了断吧。”他指向Saber左手明显的伤。
关于这一点Saber无法辩驳。这处伤是Lancer留下的,带有诅咒的伤口,如果不打败Lancer,伤口就无法痊愈。带着这个伤口作战,会极大地削减战力,Saber再清楚不过。
所以,今天她纵然再不甘心,也不得不让步。
“戏剧落幕了,我的小主人,你不说点什么吗?”Rider推了韦伯一把,差点没把他从车上推出去。
“没有没有!快回去啦笨蛋!!”
“那,Saber,Archer,再会!”Rider拉紧了缰绳。两头公牛嘶叫着,发出雷电,从蹄子处发射闪电。
伴随着雷电的轰鸣声,Rider的战车向南方的天空中驶去。
“Saber,记住我的话,不要动本王的东西。”留下这样一句话,Archer也化作金色的霞光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