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处死这个词，坐在金色座椅上的霍莉手抖了一下，蓝色玫瑰玩具掉在地板上。
她弯下腰，细而白的手臂从金色丝绒礼服中伸了出来，费力将玩具捡起。那张专门为国王打造的大长椅，对只有十五岁的她来说还太大了。
老者斜眼看了她一下，继续报告。
“具受伤的士兵称，那名女性使用的武器，来自于一个路过的武器商。不过不是特意提供，因为武器商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似乎只是帮助家里人负责运输而已。她无法阻止草原部落的成年女性抢夺她的武器。”
“武器商？小女孩？真是完全不搭界的两个元素。所以，这个无聊的报告结束了吗？我们聚在这里可不是为了讨论一个边境领主关于处死几个人的事情。”
那个年轻的贵族说，刚刚被老者无视的时候，他感到自己受到侮辱，此刻开始反唇相讥。
“先王曾有命令，达坎地区的事务，不论大小，都要一一报告，因为归化那里的异民族，让他们信仰昂灵圣教，是我们作为教团缔约国的重要责任。”
老者语气变得严厉。
“哼，现在我们是在霍莉女王的宫廷，先王的某些命令需要更新了。”
年轻贵族没好气地说，转向霍莉，恭敬地鞠礼。
“女王陛下，我想您也听腻了这种关于死亡的事情。我们可以讨论一些更轻松的事情，先王的葬礼以及为了您举行的登基大典，消耗了国库大量金钱，甚至还欠了一些家族的钱。我们需要增税了。”
他笑嘻嘻地说，一点不像国库空虚的样子。他的封地远离达坎那样的边境，所以对边境的纷争毫无兴趣。
年幼的霍莉，双眼是淡蓝色的，一脸稚气，跟现在严肃的会议气氛格格不入。
关于达坎的报告让她感到不适。不光是因为一个女孩和她一家三口的死亡，还有老者那种对她不屑的态度。
在父亲当国王的时候，老者就是父亲的左右手。父亲死去后，他是不是还以长者自居呢？她这样想。
虽然霍莉对政治毫不关心，但她不是一个愚蠢的洋娃娃。
“伦大人。”霍莉喊出老者的名字。
老者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关于刚才的报告，非常详细。只是有几点我不明白。”霍莉的声音清亮，说长句子的时候抑扬顿挫感很明显，如同吟唱曲风悠扬的诗歌。
“报告称死伤的是国王的士兵。国王？加斯特伯爵是因为地处偏远吗？竟然不知道我已经登基了？他报告是不是应该称为女王的士兵呢？而且这个错误你也毫不避讳地在我面前读了出来，难道你真的还在当此地是我父亲的宫廷？”
霍莉尽量带着笑意说，将训斥的意味降到最低。试探你还不了解的对手时，尽量小心翼翼，这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宫廷小丑——亚泽教她的。
“陛下？请原谅我的冒犯，因为多年文书的习惯，恐怕加斯特伯爵跟我还没更改过来。”老者眼神第一次闪过一丝疑惑，他想不到自己居然被霍莉这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挑出了刺，连忙深鞠一躬。
一旁的年轻贵族轻笑出声。
“以后注意就是。还有，既然是我的士兵，不是应该把那个女孩带到我这里来，让我审判她吗？为什么加斯特伯爵就将她处……额，处死了？”霍莉顿了一下，但处死一词避无可避。
“因为伯爵拥有代国王，不，是女王审判的权力，除了叛国罪这样的重罪以外。”老者向她解释。
这个权力真是讨厌。霍莉心想，但不动声色，继续说。
“那女孩造成一死一伤，为什么要连带她的父母和弟弟，额，一起处死？”
“女王陛下，您非常敏锐。不光是因为她的父母和弟弟协助她藏匿和逃跑，还因为我们民族的生命是高于他们的。一个我族士兵的性命，必须用三条他们的命来交换，这才是平等。而她的弟弟，幸好另一个士兵只是受伤，不然我们还要再拿两条人命来交换。”老者的语气高傲，完全没有觉得自己这番言论有什么问题。
只是受伤就要处死对方一个人？
虽然自小学习过关于自己民族的事：本身是昂灵大陆占绝对统治地位的大民族，所以高高在上的意识深深刻在民族意识中，但到了具体的事件里，人们这种习以为常的意识，让霍莉感到恐惧。她将手贴到自己微微隆起的胸部。
这个令她窒息的宫廷会议她一分钟也不想待下去，不过还得故作镇定。
“我明白了。如耶特拉斯大人所说，这件事到此为止。接下来开始讨论增税的事。不过，我有些不舒服，接下来你们讨论吧，之后将结果跟我说就好了。”
“好的女王陛下。您可以管我叫耶特拉斯卿，我会负责给您一个满意的增税计划的。”年轻贵族抢先回应，感到女王不光训斥了老臣，还明显站在他这边。
他看到霍莉离开长椅，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有些事，女王不在更好讨论。
不干了，不干了，不干了……
在一群仆人的陪伴下，回寝宫的路上，霍莉脑子里一直念着这三个字，刚才平静如水的脸被皱紧眉头的臭脸取代。
进入寝宫，在其余仆人离开，只剩下几个贴身女佣后，霍莉抬起一脚把梳妆台前的一个水盆踢得老远。
“不干了！”她终于吼出来，声音还是那么清亮。
又来了，几个贴身女佣已经习以为常，一个个都这样想着，收拾起被打翻的东西。
霍莉在房间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脱掉紧身的礼服。会议上让她喘不过气的不光是那些报告，还有这套勒死人的衣服。
“呼……这些家伙都看不起我！呼……呼……那个加斯特，没我命令就处死了四个人！呼……那个伦！完全把自己当摄政王了！还有耶特拉斯，亲？我跟你关系很好吗？还让我叫他亲？”
可能对方并不是那个意思，一旁的女佣这样想……
一边脱，一边喘气，还一边大声吐槽，霍莉忙得不亦乐乎。没有贴身女佣的帮忙，一件复杂的金色礼服，她脱得狼狈不堪。
一半肩膀露在外面，光滑白皙的皮肤甚至能反射阳光。裙子也褪到一半，在里面白色衬衣的缝隙间，露出她平坦柔软的小腹和内陷的小小肚脐。
“什么国王啊！我是，我是女王！呼……呼……”霍莉艰难地完全脱下了礼服上衣，变成一个毫无装饰，瘦瘦的金发女孩的样子。
“那么想叫国王，当初就把弟弟从圣城接回来继位啊！呼……没本事接回来，也别硬推我来干啊！一群没本事的……没本事……”一通发泄后，霍莉声音变小了，颓然倒在床上。
想到弟弟如同人质一样还留在圣城，她就变得消沉起来。
“女王什么的，真不想干啊……错过了上午的甜点时间……”她抱着枕头喃喃自语，突然想到什么，抬头对其中一个女佣说，“快，把亚泽哥哥，不，亚泽叫来！”
“额，陛下，叫到这里来？您这副打扮？需要我们重新给您化妆吗？”
“快去！亚泽哥哥，不，亚泽从小还跟我一起洗过澡！他不会介意我这么邋遢的！”
居然是他一个宫廷小丑介不介意女王邋不邋遢吗？难道不该是女王介不介意被一个身份底下的人看到自己穿着内衣的样子？
不过贴身女佣这么多年都看明白霍莉跟亚泽情同兄妹的关系，也不再说什么，其中一个女佣匆匆走出了房间。
许久，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急急急！女王大人不开心了！”一个语速虽然很快，但像嘴里包着很多东西在说话的声音传来。
寝宫门很夸张地全打开了，而门外一个胖成球的人居然还挤不进来。
他穿着肥大的红蓝相间的衣服，衣服被撑得圆鼓鼓的，边缘卡在门框上，随时要撑破的样子。
“快快快，快推我进去啊。”他对着那些女佣喊着，语调虽然焦急，但眼里满是笑意，纤细的四肢跟圆滚滚的身体不成比例，在空中晃来晃去，找不到着力点。
一些女佣已经开始笑了。明明他自己喊着着急，此刻却刚好卡在门框上。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他门框解救下来，还没等大家休息，他向前翻了个筋斗，圆鼓鼓的肚子正好贴到地毯上，啪的一声像皮球般弹了起来，整个人摔到墙边。
在他落地的瞬间，华丽而搞怪的衣服再也撑不住他的身体，刺啦一声爆开，里面居然是棉花和各种被软布包裹的水果。
那些食物散了一地，而刚才这个胖胖的人也急速瘦了三圈，根本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大男孩。
“啊？亚泽哥哥？你这是？”躺在床上的霍莉看着眼前这人，不顾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坐了起来。
“嘿嘿，你难道不是因为没吃到上午的甜点，在这里生气？”
被称为亚泽的男孩站起身来，那件过于肥大的衣服，没了东西支撑，像瘫软的酒鬼一样挂在他身上。
他说话的时候，最开始出去找他的女佣，已经推着一辆精致的餐车进来了。上面是冒着热气的奶茶和一些香甜的蛋糕。显然这是他安排的。
“还有上午我刚摘的一些水果，够填满我们女王的胃口了吗？”亚泽捡起地上被包裹得很好的水果，双眼含笑，语气从刚才的搞怪变得温柔。
虽然被叫做哥哥，不过亚泽今年也就十六岁，比霍莉大一岁。
刚刚还有些忿忿不平的霍莉，看着眼前的奶茶、蛋糕、水果，还有亚泽那张找遍整个奥维德王国，不，可能找遍整个昂灵大陆都绝无仅有的帅气脸庞，她突然咧嘴笑起来。
“哈哈哈，刚才那是什么啊！我还以为亚泽哥哥真的变成了大胖子！哈哈哈！”
霍莉这才回味起刚才亚泽装成皮球卡在门框上的“焦急”模样。
“嘿嘿，那么我的女王陛下，甜点时间，能披件衣服下床吗？”
虽说从小陪着霍莉长大，但进入青春期，亚泽还是意识到男女有别。他单膝跪地，视线正好跟坐在床沿的霍莉平行。估计任何女孩被他那双炯炯有神的淡绿色双眼盯着，都会瞬间呼吸急促，血压飙升吧。
霍莉也不例外，即使相处那么多年，每当被亚泽这样盯着，都会面红耳赤，但她每次都会努力让自己不移开视线。
亚泽接过女佣递来的霍莉的家居服，准备给她穿上。
从小不光是哥哥，或者逗人发笑的宫廷小丑，他还有一半跟贴身女佣一样，要照顾眼前这个刚刚登基为女王的名义上的“妹妹”。所以做这些事理所当然。
“抱我，用力的那种。”身体被亚泽触碰到的同时，霍莉嘟着嘴，脱口而出。刚才本来束得很整齐的金发现在都散在她红润的脸颊旁。
几个贴身女佣都识趣地走出寝宫，并关上刚才卡住亚泽的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