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大叔之前是做什麽的。」
回到围栏边的安全点，我见大叔一路上不发一言，於是开口问他。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好奇，另一方面是为了化解当下压抑的气氛。
大叔僵直的後颈缓缓转动，却在望向我後迟迟未能开口。
「你在遇到我之前，都是做些什麽的。」
我追问。
「也就…都是……差不多，应该都一样吧。」
本应是大叔少有的口吃，在今日频繁出现後，似是让我对这种说话方式少了些兴趣。
自己带起的话题，再怎麽说，都不应该在刚开始，或是在对方回话後结束。
「大叔你是从什麽时候加入的。」
不断提出问题，我有点紧张，担心他会生气，或是拒绝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说这个组织吗？」
他並沒有沉默。也许我这次的问题，并没有触动到他的底线。
「嗯。」
求知欲盖过理性思考，我没多思考，就把问题问出。
「快忘了吧，我加入的时间。不过这是一段满长的时间。」
「刚进来的时候，也是被人排挤吗？」
我说出了最不愿，却又最常发生在我身上的情况。像大叔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出现与我相同的问题吧！
「被排挤是正常的吧！」
「嗯？」
「毕竟这地方的凝聚力不强，而且每个加入的人，几乎都不是自愿的。」
「的确是这样，那你为什麽还留在这里？」
既然不是自愿，那为什麽留在这里？一直是有特别的原因吧……
「我只能留在这里，而你却不一样。等有机会，找到合适的地方，就尽快离开这里吧！如果有机会的话……」
他再次强调机会两字，却没把我的问题放在心上。又是一个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吗？
看来应该是这样了……
和睦的气氛在大叔的一声叹气後沉寂下来。
安静，是我最讨厌的等待方式。
「能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吗？」
不善言谈的我只能再找个新的话题。
「我？我能有什麽故事？」
大叔自嘲地冷笑了两声。
「能和我说说加入这里的原因吗？」
「也就自己笨了点，被骗了。」
他收回笑容，接下来的内容，绝对不像他之前打趣般轻松。
「那是天色阴暗的一个下午。」
大叔闭上双眼，追忆往事。
「从家中逃出来的我带着满是伤痕的妹妹。我们幸运地躲过了仇家的刺杀，跟着家族的长辈，从密道逃出屋外。
昏暗的环境，让我们逃到山路上。落下的水滴，滴落在我身上的伤口。可比起我身上的疼痛，菲莉背上那破开的伤口，更是不能被雨水淋湿。
看着满脸痛苦的妹妹，我轻拍像你这样紧握着我右手的手背。」
听他这样一说，感到双颊发热的我只好把刚握上的手松开。
待我整个人後退半步，他才继续道∶「跟在队伍後方的我走上前，请他们给莉莉一件雨衣。
那些贵族身後有提着大包小包的仆人，背包里面放满了野外求生的用品。他们每人身上都穿上防水的薄纱，自然不缺这一件雨衣。
可为他们出卖劳力的侍卫们，就像我们这些不中用的伤员一样，穿着本就破烂，或是战後破碎的衣服。受尽风吹雨打，却连一件合身的衣物都没有。
要一件雨衣，这不过份吧！
当时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听着大叔抑扬顿挫的声线，感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我自觉地靠回他的身边，似是被大叔相似的遭遇吸引。
「可在我提出要求後，却没人理我。
现在想想，那时得到这样的反应，也是应该的吧！
能给我雨衣的人，不需要把自己的目光停留在我这个没用的人身上。而他们身边，与我同病相怜的工人们早就留意到满是伤痕的莉莉，却只对着我摇了摇头。
的确，很无奈。不论是我丶莉莉丶还是那些想帮助，却又无能为力的人们。
假如我有自知知明，就不应该提出这样的问题；如果那群人真的想帮助我们，根本不用等我提问……
那时，我还是太年轻了点。」
说着说着，有点哽咽的大叔弯下了腰，扶额低头，重重地叹了一句。
的确。
我沿用了他的字词和语意。
我们都是被当权者抛弃的一群人。不论过去，或是现在；自愿，或是被迫。说是自愿，其实也只是在唯一的选项上作出选择。
成为魔法师，是我毕生的愿望。一个自从我被验出拥有魔法天赋後，一直坚持到现在的愿望。
璐璐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对一个普通人来说，过往记忆中的安宁，绝对比现在的提心吊胆好上不少。
也许只有我们这种不受衣食所限，不满足於温饱的人，才会出现这样无理的苦恼。
这算是苦恼吗？更像是无病呻吟吧！
无法理解的人们，一定会这样认为吧！
来自别人的嘲弄，我不否认，但我还是有我自己的追求。
我动了动安顿下来的手指，握成拳头。心中的烦躁没有使我身体上的魔力失控，这算是完成了我计划中的第一步。
没了那种无形的框架，人才能活得自由，而不是连学习的内容，都必须经过长辈的同意。
「每个人都年轻过，不是吗？」
我靠在大叔右臂上，说出心中感慨。
那时的我还天真得以为只要坚持自己的努力，就能得到家人的认可。别说认可，所有的工夫，都只换来一句不切实际。
应该放弃自己的梦想吗？还是继续做着离自己目标越来越远的事件，学习那些对生活毫无帮助的知识？
这是我仅有的两个选顼。
仔细地看，其实只有一个。
「年纪轻轻，别谈年轻。」
大叔低着头，望了我一眼，却没像之前那样露出想把我推开的念头。
「你最多也就大我十年。」
「十年也是满长的一段时间了。」
「算了，别说这个了，还是继续你的故事吧。」
没多少阅历的我自知自己的短处，也不想在这无关的话题上停留。
「被你这样打断，我有点不想说下去了。」
「但你也没回答我一开始问到的东西啊！」
「可是……算了。」
他像是答应，又似是回绝。可他张张合合的双唇，却改变不了落下眼泪的景象。
缺了故事的後半，但我已经能猜透故事後续的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