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对于江陵的探查，就从城门口开始。两人很快做好了分工，介于徐庶那独有的气质，在普通人群中过于突出，因此魏寻负责与人交流，徐庶则在一旁做观察员。
“抱歉。把大部分工作交给你。”说这话时，徐庶的目光瞥向了地面，看来她对于这事还是挺在意的。
魏寻耸耸肩：“没事，工作这件事，本来就是要找适合的人嘛。”
所以，要和普通人打交道，反倒是外表看似更加普通的魏寻更合适。
越是靠近人群，那种挥之不去的绝望感，就越是强烈，如溺水般让人想要挣扎着逃离。魏寻想要和一位年轻人交谈，那人和他差不多年轻，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隔阂吧。可是对方看了他一眼，便把头转到一边，似乎对于地上的一株杂草更感兴趣。
这……魏寻手足无措，想要赶紧找一面镜子，看看自己的脸上，是不是沾了什么脏东西，才会如此惹人厌。
徐庶及时提醒道：“建议。过分关心的表情，在这里不适用，会让人觉得低人一等。”
是这样吗？魏寻摸了摸脸颊，想要把自己的表情，捏得更正常些。没想到，在接受到人群的“绝望感”的同时，自己在内心里，已经将自己和对方隔离开来了，即便可以用言语来修饰，心中所想也会浮现在脸上，反而显得表里不一，更加难以让人信任。
原来如此，和人打交道，也是一门学问呢。
“补充。不可带有私人情感，过多的主管判断，会让情报失真。”
魏寻重拾心情，再度向人群发起对话。在有了徐庶的提示之后，情况果然好了很多，魏寻先后与抽着烟斗的老人、看书的年轻人、做针线活的妇人等人，进行了交流。有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的，有问一句才答一句的，有同一个话题翻来覆去说好几遍的，最后零零碎碎地收集到了不少信息。
原来，这些人都是来自于荆南的流民，他们原本在荆南有着自己的土地，世世代代在土地上种粮食，过着不算富裕、也不至于食不果腹的生活。
可是好景不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伙贼寇，把他们储存的粮食夺走，还把农田给破坏。不得已他们只好投奔到江陵来。只是还不清楚，这厚实的城门，何时才会为他们打开。
目前收集到的信息大抵如此，若是送去位于襄阳的本部，再进行进一步解析的话，就能加工成更据价值的情报。
“你们是谁啊？”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魏寻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4、5岁的孩子，一边啜着手指头，一边盯着他。
孩子眨了眨明亮的眼睛，说道：“你和我们，不一样呢。”
孩子纯真的话语，如同给了魏寻一闷棍，让他一时愣住了。他慌张地向徐庶求救，才发现那丫头不知什么时候逃离了，让他更加郁闷。直到另一个声音将他唤醒。
“不好意思，这孩子说话总是这样，没大没小的。希望公子不要见怪。”
一位农妇出现在那孩子身后，用谦卑的声音，赔笑着向魏寻辩解，生怕这位公子哥一个不开心，就拿小孩子来试刀或者泄愤。
魏寻被农妇的神态和语气，弄得浑身难受，连忙还礼道：“我叫做魏寻，不用叫我什么‘公子’，听着别扭。我也不是官差，只是路过这里，看到一大群人围在这里，感到好奇。”
大概是魏寻平易近人的态度，让人不由得愿意和他亲近，妇人也放下了身份的芥蒂，捂嘴笑道：“您的好奇心，还真是旺盛呢。啊，您都报上姓名了，那我也应该作自我介绍才是。我叫赵祝，是和大家一起从荆南过来的。”
和同行的男女老少相比，赵祝虽说也是一个平凡的农妇，却没有被名为“绝望”的漩涡吞噬。先前她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之中，鼓励大家不要气馁。在看来那孩子和魏寻说话时，她也是出于保护孩子，生怕他被富家少爷欺负，才会挺身而出。
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让魏寻心生敬佩之情，想要助她一臂之力，于是他询问，有什么困难，是他能够帮上忙的。
赵祝想了想，盯着魏寻的脸，小心翼翼地说道：“要说困难的话，大概就是‘没有希望’吧。”
见少年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她才放下心来，继续解释道：“实际上，我们也没有把自己当作流民乞丐，到江陵不是为了乞讨。大家之前都商量过了，来这边的话，不管是做手工、教书、做生意，甚至是运气好得到一块地，就足够活下去。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江陵城主一直没有表态，即没有说拒绝接收我们，也没有赶我们走。大家对于今后会怎么样，心里没有底，所以才会表现得很颓废。”
魏寻再次环顾四周，正如赵祝所说，除了像她这样乐观的人，或者是无忧无虑的孩子之外，大部分人要么唉声叹气，要么沉迷于天上的云或者地上的草，从他们身上看不到任何未来的迹象。
“我肚子饿了，你有吃的吗？”
孩子童言无忌，直接将他们最急切的问题，毫不掩饰地说了出来。
魏寻想伸出手，去摸摸孩子的头，最终还是放弃了，只是轻声说道：“对不起，我这里也没有吃的。”然后，他询问赵祝：“食物方面，有困难吗？”
赵祝先是冲孩子做了一个凶神恶煞的鬼脸，将他吓得跑回到父母身后，才回答道：“的确是这样。刚才我也说过，我们不是乞丐，会付钱买食物。但是，江陵城主似乎下达了命令，禁止我们从城里买食物。我们也试过偷偷地跟别人买，但是被当差的发现，还把钱和食物都没收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魏寻不明白，这些人被迫离开自己的家和土地，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想要平等地从城里买食物，连这小小的渴望都无法实现。即使是在饿着肚子、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他们也坚守着底线，不去偷窃不去抢夺，只愿回归平凡但平静的生活哦。
于是，他拍着胸脯说道：“这事就交给我好了。我去替你们进城买食物。”
“诶？您打算怎么做？”
“对了，你们不打算接受施舍是吧？这好办，我只不过是从别人手上买来食物，再卖给你们，仅此而已。所以，也请你们准备好钱。”
说完，魏寻便和赵祝道别，跑去找到了隐藏在不远处的徐庶。
听魏寻简述了新获得的信息，以及接下来他打算做的事之后，徐庶微微皱眉，问道：“试问。真的打算帮她？”
“看到一群饿着肚子的人，难道忍心放着他们不管吗？”
这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徐庶一时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得点点头，算是默认魏寻的行动计划。
“啊，对了。”刚迈出一大步的魏寻，又收回了步子，回过头来说道，“我身上，好像一分钱都没有。”
“理解。钱由我来出。”
“我可不是那种豁得出去别人，自己空手套白狼的人。钱，虽然没什么说服力，但我会想办法还你！”
“无妨。他们也是荆州人，帮助他们，天经地义。”
只是……
徐庶看着魏寻瘦弱的背影，暗暗地在心里自言自语：那位自称“赵祝”的妇人，虽然打扮成农妇的模样，也刻意在模仿农妇的举止，但不经意之间还是露出了破绽；并且，这女子在这群流民当中，颇有影响力，值得留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