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同学们，这节课就到这，下周一别忘记把表格发给学委。”
学生们收拾课本的响动让张未来迷迷糊糊的抬起头，他活动了下压的有些麻的左臂，随后也把一旁放着的课本塞进手提包。
张未来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后朝着外面走去，从背后看向他只是身形有些歪，根本看不出他的左腿安了假肢。
一片绿色的枫叶刚好飘落在张未来的肩膀上，他伸手掸了掸，抬头望向树冠。这还没到落叶的季节。
“再过一个半月就一学年了啊...”
现在是2020年，大一的下半学期，距离张未来出车祸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他在出院后积极的完成康复训练，同样的和孟凡尘一起参加了高考，过了清华理科分数线整整六十分的他，却上了一所三本大学，这在当时把他们学校都吓了一跳。
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那么快的振作起来，似乎是少了半条腿对常人来说都能“轻而易举”的接受一样，他也因为这半条腿没少遭到白眼或莫名其妙的鼓励。
张未来倒不是不在乎这些，只不过他把这些东西和他那无法迁就的术后躁郁一同嚼的细碎，吞进肚中。至于能不能消化掉，这就没人知道了。
这道坎跨的快和慢早晚都要跨过去，虽然暂时他过得有些漫无目标，不过实在没办法的话试着当个职业棋手去也蛮不错。
不过从小到大养成的人生观就像是他的心魔般，在他每天闭眼后做梦里他依然是那个走路不用刻意保持身体重心的人。那感觉是不甘心，是张未来在那之前从来没有从自己身上体会到的东西。
张未来向前走着，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微笑，朝着他视线的方向伸展过去，前面的一男一女正搂抱着，男生的嘴里似乎还念叨着什么，大抵是些情话吧。
至于张未来为什么笑，那棕发男生显然是他来这所学校的原因呗。
“宝贝儿~那今晚酒吧等你哦~亲亲~”
“讨厌~我走啦。”
孟凡尘在目送着女孩远去后，转过头露出了一副贱得不能再贱的表情。
“哟，张状元早！”
“你再叫这个称呼我一拳把你头锤进你胃里。”张未来笑骂道，“这公狒狒的**期也快到头儿了啊。”
“是是是，哪有你洁身自好。”孟凡尘白了他一眼，双手插兜在张未来身侧走着。
“没课了？”张未来问道。
“没了，下午那老头子太能叨叨，不去了，”孟凡尘道，“看着他总有种看我太爷爷的感觉。”
“哪有这么说老爷子的，你这大学上的不如不上了，”张未来揉了揉太阳穴，接着说道，“那你陪我去健身房吧，老方法。”
孟凡尘摆了摆手，燃着一根香烟放入嘴中。
“别别，正常哪有俩老爷们儿做这动作的，”孟凡尘嫌弃的看着张未来，“每次你俯卧撑我坐在你后背上时，好家伙，你是看不见健身房其他学生都用啥眼神看我。”
“请你吃午饭。”
“那也不行，我是那么.."
“两顿。”
“行啊臭棋篓子，哥哥一会给你表演个**。”
“去你的。”
健身房的位置和教学楼不远不近，二人大概十多分钟的路程便刷卡进去了。这校园健身房里其实除去张未来也真就没几个熟面孔了，至于这里看起来很热闹的成分大多是进来尝尝鲜或者在女朋友面前装装b，展现自己男人雄风的学生。
“啊，就是这熟悉的眼神。”孟凡尘盘腿坐在张未来一起一伏的背上，无奈的望着周围发着牢骚。
他瞥了眼立在一旁器材上的人体工学假肢，暗叹了口气。他的确不喜欢被很多人用目光围起来，但他也知道那些说辞只是借口，人们的目光大多都落在张未来空了一块的裤管上。他讨厌这样，不是说讨厌给张未来做陪练，他就是不喜欢看见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投在自己最重视的朋友身上。孟凡尘的这种情绪这么解释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在那之前从没人用这种眼神看过张未来。
他和前几任女朋友分手的理由都是没了新鲜感。
不过说来也可笑，其实都是因为她们或多或少的拿张未来开了玩笑。
不管是有意的无意的，亦或是张未来本人都不在乎。可孟凡尘就是会烦，这天底下他惦记的人或事并不多，所以他更想呵护住那些他把为数不多的真心奉上的人。
“呼，坚持不住了，可以下来了。”张未来屏着气息说道。
“成嘞。”
孟凡尘双脚落地，随后把假肢和地上事先放好的水一同递给张未来。
他装好假肢的左腿朝地上跺了跺，随后拧开瓶盖将剩下的半瓶水一饮而尽。
“走吧，一起去冲冲汗去。”并没有锻炼的孟凡尘伸了伸懒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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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崽子就是在浪费时间！”
孟宅正房的檀木座椅上，面容苍老但双眼充满精气神的老人朝着站在他面前的孟庆六大喝道。
“荣爷...孩子正是上学的年纪呢...”孟庆六细声细气的说道，“要不...”
“大的小的一起骗老的一年是吧！真有..咳咳..咳咳。”
“荣爷，消气。”孟庆六见状赶忙快步走到跟前端茶倒水。
“太爷你消消气儿，别动了肝火。”不知何时站在屋门口，和孟凡尘看上去同龄的男孩满脸殷勤地说道。
“滚出去，小杆子搁着凑什么热闹，跟你爸一个德行。”孟庆六瞪了那孩子一眼，道，“把门给我带上！”
虽心有不甘，但他还是把刚踏进屋的那支腿收了回来，随后将门缓缓合上。
他转头朝地上啐了一口，他正是那天孟凡尘第一次和梁辰见面时，肩上落着一只鸟的少年。孟凡生，孟昭荣家这群后生里他排老大，家里也属他最不待见孟凡尘。
“三表哥，屋里咋了？”
随后凑到孟凡生身前的是孟凡寻和孟凡天，小辈中排是老四老五，平常孟凡生带着他们俩练功，他们也算是他的跟班儿。
“鬼才知道，”孟凡生心烦意乱地说道，“真不公平，家里什么圈子里的资源都先可六叔和他家那小废物来，一老一小两个废物，还不是他们家挣多几个字儿？”
“生哥你小点声，别被屋里听着...”
“怎么了？还不行说了？”孟凡生满脸写着不服气，道，“六叔学了十来年家里的手段也只能勉强听懂这禽类的语言，那小废物这么跟他比是强了不少，起码能听懂畜生们的话了。”
“但你们俩评评理，一个同样学十来年的家里手段的人只能使唤使唤虫子，呵，不是笑话是什么。还继承了个女人才会有的先天匘胚，我呸！”
就在这时，一个清澈的女声在几人后方传来。
“格局小了啊，三表哥...”
几人将视线望去，那女生身着一身日本女高中的JK服饰，精致的五官和孟凡尘的长相颇有几分相似，可这跟她双手拎着的巨大铁球相当违和。
随着她将铁球轻放在地上，似乎那落点的砖板都为之一颤。她是幺妹孟令雯萱，是孟庆六早年间收养的弃婴，但孟庆六对她却更偏爱有嘉，连孟昭荣老爷子都从来没对这女娃动过怒。
“你这话里面除了嫉妒还是嫉妒，四表哥五表哥说对吗？”
“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小妮子。”孟凡生虽然嘴上依旧不让分毫，可语气明显缓和了不少。
“前提是三表哥你能打得过啊，”孟令雯萱似笑非笑的说着，随后按动了一下关节，道，“还是说你最近功夫有长进，想找幺妹对练了？”
“你...哼！”
望着前面三人的背影，雯萱叹了口气，随后打开手机看了看锁屏上那张自己和孟凡尘的合照，小声嘟囔了一句。
“臭老哥，什么时候放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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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未来缓缓的拉上了窗帘，这间二人寝室此时也仅剩下他自己一人。
这间屋子本身应该是老师住的地方，但似乎是因为孟凡尘那开动物园的老子从中作梗，这间寝室便成了这所学校唯一的二人学生标间。
张未来又怎么能看不出孟凡尘的那些小心思呢？莫过于怕自己那份深埋心底的傲气接受不了才从来没把话放在台面上讲罢了。说真的，他和孟凡尘看上去完全两个性格的人居然能这么对路子，在年幼时，慢慢与孟凡尘建立的友谊之初他就晓得，他和孟凡尘就是一路人。
一样的争强好胜，一样的患得患失。只不过他们俩表现出来的东西截然相反罢了。
张未来叹了口气，坐到了自己的床铺上，他的视线随后便像是形成了肌肉记忆般的汇聚到自己的左腿上。
他的手高高抬起，随后重重的砸在了左大腿上。张未来咬紧牙关，随后又重复刚刚的动作再次砸在腿面上。“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而张未来这一年来最大的疑惑依然没变，显而易见。
为什么这种倒霉的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不管他怎么引经据典的安慰自己，可古人的漂亮话说的一个比一个好听，还是说这天地必须要他承认自己达不到写出这些典故之人的境界呢？
“嗡-嗡-嗡-”
手机伴随着振动声在屏幕上显现出“一丘之貉”四个字，张未来正欲落下的拳头也停了下来，随后叹了口气，接通了电话。
“没睡呢吧，张哥。”电话那头儿，有些喧闹的舞曲和孟凡尘那略带醉意的声音一同传进他的耳朵。
“研究棋谱呢，咋了。”张未来说道。
“额，麻烦您老给我办个事儿呗~”
张未来的后背顿时一阵恶寒。
“你能不能帮我把身份证送过来啊...忘带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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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吹过来的一阵风让张未来把拉到一半的拉锁拉到头，随后把帽兜套在了头上。
还有二十分钟就到明天了，这个节骨眼校园里除了他一个人影都见不到，他一路通畅的走到校门口，瞥了眼里面趴桌上一动不动的大爷，随后走出了校园。
“出门左拐右拐再向左拐。”
张未来自言自语着，这条路是通向酒吧那边最近的小道儿，他之前也走过了几遍，孟凡尘那家伙好像每次涉及到女孩子身上后就跟个二百五似的，不是忘这就是忘那。不过还好，这几次送的都是身份证，如果这孙贼要是让他送小雨伞过去，他八成是会给他那引以为傲的小脸打个破相的。
墙边在垃圾里翻找吃食的野猫听到张未来走道时发出的动静后整齐的停下了动作，瞪着眼睛盯着他。
张未来随手从兜里抓出一把在寝室里掰碎的饼干扔在地上，随后向右手边走去。但随后不知为何，他刚探出去的半个身子立马又缩了回来，明明出了前面这段巷子后就能到达此行的目的地，而他却依靠着墙躲了起来。
随后他又探头朝前面看了看，然后立马低下头望了望自己的那条瘸腿。狠狠地咬了咬牙，弯腰捡起了脚边的半块儿板砖。
他踏了出去，随后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朝着前面跑了起来。
因为他看到在巷弄的尽头，两个男人正控制着一个瘫软的女孩。
“住手！”
在不断靠近几人时，张未来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喊道。
那几个混混也被这喊声吓得一颤，停下手上的活儿望向张未来的方向。
“操，我就说没有这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那捂着女孩嘴巴的男人小声骂了一句。
张未来和这几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其中一个混混也松开了女孩，和站在一边的帮凶摆出一副要打的架势。
而就在张未来跑到距离不到两米的地方时，他一直背在身后的左右手一同朝正前方甩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用手捏的粉碎的饼干渣子和半块板砖一同朝他正前方的人砸了过去，不偏不倚砸在了那人的胸口处，在那人吃痛护胸时，饼干渣又甩了他一眼睛。
没错，这就是张未来刚才在墙后想出来的救人方式，也是出于自己的本能，别以为逞英雄必须要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在张未来眼里，只要出发点是好的，那不管他使出什么阴招损招都是情有可原的。这里面有当时孟凡尘教过他的，也有他自己试过后尝到甜头的成分。
不然谁能保证自己在每次“行侠仗义”后都能安安稳稳的自己走回家呢？对吧。
“啊，草**的！”
不管那人嘴里咒骂着什么，在张未来眼里，能出其不意先放倒一个人就能让局势更明朗一些。
他这么想着，动作已经跟了上去，那由上到下，再到上的一记勾拳重重的打在了那人的下巴上，那人只是闷哼一声就直接向后倒去，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这小子好t*会啊！”而在一旁侥幸躲过了这一套迅速打出来的连招的人惊讶的说道。
张未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此时正迅速的在地上找着能作为武器的道具。
“你t*再动一下试试！？”
而让张未来停下来的，就是那捂着女孩嘴的男人，此时的他手臂已经锁在了女孩的脖颈处。张未来死死的盯着前面，他并没有看向那在他视野中的杂碎，而是死死的盯着那虚弱无比女孩的嘴巴。
“救，我。”
确认了这就是不公义的事，他也在此刻把救出这个女孩子划成了自己的责任。
“跪下，两只手举起来！”
张未来照做，随后他想象中会接到的一脚也的确朝他踹了过来，在他倒地的一刹那，他立刻双手护住了头部。
“小崽子...爷爷踢死你。”
他缩紧身子挨着一脚又一脚，眼睛从手臂间的缝隙望着那把女孩甩在一旁，气势汹汹朝他走来的男人。
这就是他刚想好的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