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乡’么……”
神绮低声自语，她将视线向高处移去，跨过山头，最后停留在被群山锁住的一小片天空之上。
相比于神社里阴暗的气氛，天空显得有些刺眼的亮。周围的山峦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外面世俗的烟尘隔绝。
实在是令人留恋的纯粹的风景，就像是井底之蛙留恋自己的那一方天空一样。神绮微讽地想道。
然后她的视线捕捉到山峰上一个移动的点。
红白色的点轻松地在乱石与树枝的空隙中跳跃，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山脚的方向赶来。
嚯，神绮挑了挑眉头。
她盯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红白色女孩，饶有兴致地开口：“没想到这种偏僻的角落还有人类来拜访呢。”
“别会错意。”巫女开口道，“那是我的继承者，可不是外面那些污秽的人类。”
说话的工夫，女孩已经以一个极其猛烈地刹车动作落在了众人面前。
“阿妈，我回来啦！”
小孩子稚气的嗓音在神社里响了起来，让这个潮湿阴暗的居所都亮堂了不少。
“知道了知道啦。”巫女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拍打着女孩身上的灰尘，“赶紧去把身上弄干净些，没看见有客人在吗？”
“客人？”女孩侧过脑袋，上下打量了一下神绮。接着她叉着双手背到脑后，半睁着眼露出如同巫女一般慵懒的表情，“哦，你好。”
神绮微笑着向她招了招手，女孩却像是无视了她一般，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巫女。
“阿妈，这个是雾雨家的回信。”
“好的，辛苦你啦。”巫女揉了揉女孩的脑袋，赶紧把她塞到屋子里，“快去洗澡，别磨磨蹭蹭的。”
“哦。”女孩无精打采地走进了屋子。
“这就是你的继承者？”神绮脸上带着莫名的笑。
“怎么，不可以？”
“啊啦，怎么说呢？”神绮强忍笑意，“一看就知道是你的继承者的感觉，连懒惰的样子如出一辙。”
巫女不开心地皱起鼻子：“还真是谢谢你的夸奖。”
“不过，这么避讳她听到我们的话题，”神绮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你是有什么事情必须要瞒着她？”
巫女不满地哼了一声，没有搭话。但是八云紫却叹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别说了，紫，没有必要和外人透露这些。”
八云紫闭上了嘴，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抱歉。”
但是神绮却冷冷地笑了出来。
“不用说我也能猜到。”她盯着巫女，“连继承者都已经准备好了，你是傻瓜吗？”
“作为神明的我要在短时间内张开这么大的结界也是相当吃力的事情，更不要说是作为人类的你。”
“除非是献祭生命，但是……”神绮沉默了下来。
“但是作为人类为什么要为妖怪做到这一步是吗？”巫女自嘲地开口，“你凭什么认为我身为人类就不能站在妖怪的阵营？”
“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要杀我的是人类，冷眼旁观的是人类，而最后肯救我的，却是妖怪！”
“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八云紫拍了拍她的肩，然后对神绮说，“这件事，还希望你不要再纠缠了。”
“抱歉。”神绮点了点头。
“喂，魔界的神。”巫女抬起了头，“我一直以为只有短命的人类才需要继承者，寿命无限的神，什么时候也开始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了？”
“我吗？”神绮愣了愣，“我的理由很简单，现有的魔界已经快要满了，我必须要重新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但是现有的这个魔界，必须要有一个适合的人来管理。”
“所以你打算自己创造一个继承者？”巫女笑了起来，“真是无聊的理由，果然神明就是方便呢，什么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愿望来。”
并不是什么都可以如自己所愿啊，神绮心想。但是看着凄笑的巫女，她怎么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对了，雾雨家的来信呢？”八云紫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
“雾雨家？”神绮的视线落在巫女手中的信封上。
“这已经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情了。”八云紫伸手挡住了神绮的视线，“怎么，难道你的时间很空吗？还是说需要我热情地送一下客？”
“那我可当不起。”神绮露出苦笑，“算了，我的确也要开始自己的计划了，就先打扰到这里吧。”
“啊，如果需要你来建立结界的时候，我会去找你的。”八云紫不耐烦地挥着手，“再见再见。”
“同样，等到需要你的力量之时，我还会来打扰的。”神绮抱起复活的尸体，欠了欠身，“告辞。”
她直起身体之时，已经回到山的外面。
真是性急的妖怪，居然不惜使用空间之力把自己传送出来，神绮苦笑着摇了摇头。
“神绮大人，您还好吧？”梦子急忙迎了上来，“怎么，难道山里那些不长见识的妖怪为难您了吗？”
“啊啦，没什么。”神绮将怀里昏睡的孩子放到车内，“我们回家吧。”
梦子看着情绪有些消沉的神绮，有些愤怒地开口问到：“神绮大人，是不是那些妖怪得罪了您，我这就去教训他们！”
“梦子！”神绮严厉地呵斥了一声，却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别胡闹了，我们回去吧。”
“……是。”
车子缓缓驶离了妖气葱茏的山峦，向着魔界的方向而去。
沉默的气氛在马车周围萦绕着，让梦子有些喘不过气来。
过了良久，车子里终于传出了神绮的声音。
“呐，梦子……”
“是！神绮大人。”
“你相信……有人类会为了妖怪牺牲自己的性命吗？”
梦子愣了一愣，然后迅速回答道：
“这是不可能的，神绮大人！”
“哦？”
“虽然没有接触过人类，但是根据神绮大人赋予我的知识，人类总是虚伪、无知、贪婪和自私的。他们为了自己甚至连同类的生命都可以不顾，又怎么会为了妖怪牺牲自己的性命。”
神绮沉默了下来。
然后她开口问到：“梦子，真的没有一点点可能吗？”
“没有！”梦子的回答依旧迅速而直接。
神绮垂下了眼。
“但是……”梦子犹豫着开口，“据我所知人类是一种不确定性很高的动物，如果真的有那种如同虚数一样的可能性，那么只有可能存在于这种不确定性之中。”
“不确定性？”神绮的眼前又映出了巫女的样子。
她真的能够毫无牵挂地献出自己的生命吗？
为了妖怪们的幻想，像一个另类一样站在妖怪的阵营中，如同妖怪的英雄一般献上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人类，真的存在吗？
“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要杀我的是人类，冷眼旁观的是人类，而最后肯救我的，却是妖怪！”
用那种姿态喊出这些话的巫女，真的是自愿打算牺牲的吗？
这样的牺牲，是被称为英雄的牺牲呢，还是应该被称为活贡品一般的“牺牲”呢。
神绮闭上了眼睛。
“算了，只是我庸人自扰罢了。”
人类的事情，怎样都好，对于寿命近乎无限的神明或是妖怪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这样想着的自己，简直就和自私的人类一模一样。
P.S：牺牲的解释：1.舍弃生命，特指为正义事业舍弃生命；2.古语，供祭祀用的牲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