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一下目前的情况。
父亲和枫志华签署的都是假合同，但光华公司靠着这假合同从我家拿走了一百万，这明显是合同诈骗。
王荣要求我起诉光华公司，并念了两句诗——苟……咳咳，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而朱至善正在保光华平安。
啧……
不知不觉，我已经陷入了他人争斗的漩涡之中。焦点是光华公司，攻守双方是王荣和朱至善，以及他们背后的人，而我就是王荣手里的刀。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王荣对于摧垮光华公司有充分的信心——只要我起诉。
咔哒——
远晴打开冰箱，拉开冷冻第一层，从里面取出两根自制的冰棍，那是我做的莫吉托冰棍，直接用莫吉托鸡尾酒冻出来的。
这丫头怎么逮住一切机会喝酒？
“哦，好，谢谢您。”
挂掉了电话，远晴长松一口气。和曹飚聊天已是劳心费力的活计，更何况现在要问人家王荣的底细，一句话说错都可能造成误会，远晴肯定不希望那样。
“问清楚了吗？”
“曹飚只知道王荣和有色金属、水泥、钢铁、汽车行业的人走的近。至于王荣在官场的关系，毫不知情。”
远晴苦笑着说道。
这不是废话么，他一个开发区主任要是连和自己所辖内企业老总的关系都搞不好，那还怎么当副市长？
“老薛，你觉得以合同诈骗起诉怎么样？”
我向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问道。
“刑法第224条，合同诈骗数额特别巨大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直至无期。特别巨大，对于个人而言是十万，对于企业而言是一百万，所以无论是枫志华个人还是光华公司，姓枫的怕是逃不了牢狱之灾了。”
说话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已是知天命之年，却打扮的和年轻人一样，Dolce&Gabbana的黑西服，条纹滚边衬衫，不系领带，脖子上取而代之一条深色饰巾，嘴里叼着烟斗，里面向外散发着调味烟丝特有的蜂蜜香气，整个一时尚又复古花花大叔。
薛岳，薛律师，毫不夸张地说，是我郎家的御用律师。
不知为何，看到他，我总有种看到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那个留着八字胡的侦探——赫尔克里·波洛的错觉。也许是两人对衣服的要求都格外苛刻吧？宁可挨枪子，也不愿沾染半点灰尘。
“你要吃吗？”
远晴举着冰棍向薛岳问道。
“不吃，肠胃不行。”
薛岳摆摆手拒绝了。
薛岳患肠胃病的原因说来也好笑，他有一次处理案子到深夜，迷迷糊糊中竟然把抽屉里的德国水兵方块烟丝当成嚼烟塞进嘴里，嚼完还不小心把唾沫咽了，之后就犯了胃病。
尼古丁伤胃，烟草可真是不能碰。
“但如果我们真起诉了，岂不是让亲者恨，仇者快，正中下怀？”
“亲者？哪个亲者？”
听到我这话，远晴冷笑一声。
“朱至善啊，不然……”
“呵，你确定不是枫蓬兰？”
远晴阴阳怪气道。
这丫头什么意思？好像不太高兴？
“哥，枫家怎么样和咱们没关系。”
“但现在远不是咱们和枫家的事了，是王荣和朱至善的事，说不定还会牵扯上其他人。”
王荣的自信肯定来自于支持他的人，十有八九他在法院里有朋友。操纵审判，这事不仅在中国，全世界都存在。君不见，美国法官滥判青少年案。
“你哥说的对，我们起诉枫志华是正中王荣下怀，他往后还会拿税款的事威胁你们的。”
薛岳说道。
“只要把税款还上，王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远晴用大拇指按着太阳穴，沉默许久才开口。
“那这样，找机会去见枫志华，要求他退还那笔钱。枫蓬兰的话就不用继续接近了，保持现状。之前是我们求他退钱，现在是我们逼他退钱，今非昔比，用不着好脸色。”
“我会写一封律师函，让枫志华清楚不还钱的后果。枫志华也不傻，一百万换自己平平安安，很合算。”
薛岳接过话道。
“至于王荣那边，等老郑的八百万到位后就补交税款，这样他也就不能威胁我们了。至于采矿权，就当破财免灾，便宜卖了吧。”
知平县的那个采矿权是一小片高硫煤煤矿，开采的话挣不了几个钱，拍卖的话恐怕找不到买家，拿来做抵押再合适不过了。
“那么，咱们谈谈那……”
1.4亿还未说出口，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号码只有前三位，后面八位数字全都是星号。来电人是用保密机打来的电话？还是用什么手段隐藏了号码？后者的话倒也不难，毕竟那些电信诈骗用的设备网上就能买到。
“喂，你好？”
“晚上好，郎远宇。”
对面传来的，是明显经过特殊处理的电子音，伴随着背景中刺耳的噪音，就像是没调好频道的收音机里发出的声音。
“您是哪位？”
“你知道我是谁，三横一竖。”
三横一竖，除了王以外还有别的字吗？
“……王老板，别来无恙啊。”
这种时候会打来电话，而且姓王的还能有谁？肯定是王荣。他应该不是用保密机打来的，毕竟保密机说是保密，对反贪局和纪委可是完全透明的，何况他这个级别根本就没有保密机。用某些特种设备隐瞒号码，还处理了自己声音，连介绍都如此讳莫如深，看来他是很小心。
心细才能胆大，他有着不被别人发现自己狐狸尾巴的自信。
我按下了免提键。
“很聪明。起诉的事，你们考虑的怎么样了？”
很聪明，是夸我知道用王老板称呼他。
“我们正在商量。”
“你放心，看不惯光华的不止我一个，很多人巴不得枫志华去死呢。”
“听您这意思，好像要起诉的不止我一个。”
“谁知道呢？”
又是滴水不漏的说法……
看来，王荣背后的确有很多人要置枫志华于死地，真不知道枫志华是怎么招惹这么多人的，他自己清楚吗？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不知道死在谁手里。
“顺便通知你，不要耍花招，没人会借给你钱。”
什……
“我什么都知道。”
丢下这六个字，王荣挂断了电话。
我操……
脏话没骂出口，薛岳捂住了我的嘴巴，而远晴指了指墙壁，又指指耳朵，向我表达了隔墙有耳的意思。但我家是别墅，三面临湖，根本就没所谓隔壁。
他肯定是装了**，而且不只是我家，还有岳父家，否则他不会什么都知道。
王荣啊，你真不应该当官，你应该去总参二部当特工。
关键是他说的话，岳父，不会借钱给我？
做餐饮的，哪能税款全都干干净净？看岳父今天对王荣的热情样，估计王荣已经抓住他的把柄了。看来，王荣已经想到我试图还清税款堵来他的嘴。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和郎家有交情的人大多在党政机关里，而能拿出几百万的人少之又少，除了岳父再无他人。
这样一来，我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起诉……
远晴去来了笔纸，她在上面写下一句话。
“叫张阳来。”
这些事，要告诉张阳么……
多一人帮忙总不是坏事，何况以后还有很多事用得着张阳，我不想让他觉得我不信任他。
♢
“难怪老板买了原版的《失明症漫记》。”
得知消息的张阳显然是无法掩盖自己惊讶，他盯着那在保险箱里发现的东西看了半天，才从用笔在纸上写出这句话。
“张阳，父亲从未跟你说过这些吗？”
“不知道，连那个假合同我都不知道。”
张阳苦笑着摇摇头。
用笔在纸上聊天着实太累，一些语气也难以表达，只能用表情代替。我算是体会到某僵尸做主角作品里那个银发少女的辛苦了。
“我说，咱们为什么不用微信？”
远晴甩来一张纸，上面写着解决方案。
……嗯，感谢腾讯为我们“聋哑人”创造了最佳交流平台。
“张阳，明天你去一趟巴西，查清楚父亲的钱究竟跑到哪去了。”
虽然隔着屏幕，但依然能感觉到远晴命令的语气。
“张阳，如果你查不明白，那我们只能报警了。”
老薛提醒道。
“老薛，张阳，二位谁能帮我弄来反**？”
得想办法把**全拆了，就算不能也要干扰掉它们，否则连话都不能好好说。然后还得给负责小区保卫工作的人打电话，他们太不认真负责了，竟然敢让外人进我家。
“反**，我事务所里有的是，明天给你拿来一个。”
薛岳说道。
“ok，那就这样了，起诉的事情还多麻烦老薛了。”
“哈哈，凭我和你爸的交情……”
这回薛岳可是真的说话了。
“想当年，我和老郎在三十九军的时候，你爸是侦察兵，我呢，开59。”
自说自话的薛岳走去阳台，从酒柜里取出一瓶北海道生葡萄酒，又拿了一只杯子递给我。回忆起当年的光辉岁月，他缓缓露出那种很少能在年轻人脸上看到的自信和怀恋。
那可不，我老爹当兵那会真是帅的没边，否则怎么会有我这么玉树临风的儿子，嗯，外面又没阴天，我可一点也不怕遭雷劈。
侦察兵，这么说来老郎（狼）这个称呼还真是贴切。
“当年打靶的时候，我那枪卡壳，我就右手把着枪口，枪托怼在地上，用枪通条从枪口往下捅，结果用力太猛，子弹顶上击针，咣一声就炸了，通条直接就飞了，幸好是冬天，我戴着棉手套，否则这只手就没了。”
薛岳抬起右手晃了晃。
这还真是不要命的做法，幸好薛岳没傻到把眼睛放到枪口上看，否则谁为我家打官司？
“这事我爸倒没和我说过，后来呢？”
“后来啊？我跟你说，交枪的时候枪检发现我那枪没通条，我正求他放过我呢，你爸就把通条拿回来了。当时你爸在山那头训练，我那打飞了的通条正好砸他脑袋上。”
说罢，薛岳忍不住笑了出来。
其实在我听来这并不是多好笑的故事，但对于亲身经历者来说算是极有趣的。我记得父亲和我说他们当兵时很少吃米饭，每次吃米饭时老兵都只盛半碗，而新兵都把米饭盛得冒尖，结果等新兵狼吞虎咽吃完一碗时，吃完了半碗的老兵已经把剩下的那些饭全都盛走了。这种事，对于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的我们肯定是难以理解，这是只属于上一代人的浪漫。
枫志华也是上一代人，罗运也是上一代人，朱至善和王荣都是上一代人，他们身上一定有某种我们没有的共同点。
唉……
我真的要让枫志华去坐牢吗？
之前我只是担心朝枫志华要钱会让枫蓬兰觉得我是为了钱才接近她，但现在，我的做法会让枫蓬兰失去父亲。
且不说她恨不恨我，枫志华现在可是没有钱了，别人给他注资那也是用来收购精仪公司，不是拿来自己花的。如果他现在进了监狱，枫蓬兰怎么生存？
可显然，远晴不会考虑枫蓬兰的死活，薛岳也不会。
但我不能。
这件事还有其他解决办法，奥迪S8，玛莎拉蒂总裁加起来得有四百万，四个车位有一百万，枫志华那边再要回来一百万，然后……
我看了眼腕上的手表。
我的那几块手表也能有个一百万吧，这就七百万了，再攒一攒，肯定能凑够的。
明天，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干部要去光华公司调研，我就跟着他们进去，然后找枫志华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