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晴只穿了内衣坐在梳妆台前，小心地用眼线笔在眼角勾出淡淡的痕迹。说起来远晴平时都只是用保养品之类的，直接化妆确实少见。她今天在化妆品堆里耽搁这么久，可见是相当重视晚上的宴会。
她该不会有什么重要信息没告诉我吧？
看女孩子化妆是件饶有兴趣的事情，没人会讨厌珍宝不断变得完美的过程，男人要懂得享受这段时间。
右手还是很疼的，回家之后我拆开绷带看了一眼，还在冒血，还有淡黄色的血清流出来。唉，以后可得看准了再敲桌子啊。
“所以，她就告诉你尽人事听天命？”
远晴拿起沾着唇蜜的棉签，小心地在粉红的唇上点缀。她皮肤白，唇色本来就明显，如果用口红就太艳了，不符合她的年龄，还是唇蜜好一点，能让她的薄唇显得更加水嫩。
“对。”
“是她尽人事还是你尽人事？”
“她说她会努力试试。”
涂好唇蜜的远晴拉开梳妆台右手边的抽屉，里面整齐地躺着五块手表，远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块黑色表盘的雅克德罗小针盘换下自己手腕上的白色那不勒斯皇后。
我也换表了，那块朗格lumen有些花哨，不适合戴到晚宴上，所以我换了块万国飞行员，朴实不惹眼，连木下总统都喜欢。当然，衬衫不能像木下总统一样是尖领，攻击性太强，锋芒毕露可不好，我选了方领的。
“如果她有信心的话，就不会说这种让你做好心理准备的话。”
远晴跳下凳子，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一件件包裹在防尘布的连衣裙出现在眼前。全都是Lanvin的衣服，有些能作为礼服在正式场合穿，还有一些……我还是更愿意称之为情趣服，因为露得太多了。
和我一样，远晴也有压箱底的衣服，两件定制的礼服，我从没见她穿过。
“哪件好？”
远晴回头望向我，调皮地笑起来。
“那件黑色垂皱的。”
只要不是那个粉色的蕾丝就可以！那玩意和情趣睡裙有什么区别？从肚脐到大腿一览无遗，你要是穿上连我这个当哥的都未必能把持住，更别提宴会上的那些男人了。
“理所当然选了布料最多的呢，那我就穿旁边这件吧。”
说着，远晴取出另一件衣服。
黑色天鹅绒显出雍容华贵的气质，锁骨以上被半透的蕾丝覆盖，既性感又不过分暴露，算是比较好的选择。
“帮我拉上。”
穿好裙子，远晴转过身，把洁白的后背暴露到我面前，后面的衣料敞开着，像是黑色蝴蝶展开翅膀。这种衣服光靠自己是没法穿的，必须要有个人帮忙拉上拉锁。
“脖子上是不是要戴点什么？”
“当然。”
远晴也不好好站着，弯腰去看平铺在衣柜底下的首饰们。
“我觉得那个金属的项圈挺好的。”
我指着一个两指宽、项圈一般的金属首饰说道。
“……项圈？哥哥就那么喜欢往妹妹脖子上套项圈？”
远晴撅着小嘴，阴阳怪气道。
“我可不是那个意思，你要让我叫这玩意项链实在是太别扭了。”
“戴着也别扭，不透气，会捂出痱子，而且，你妹妹这么柔弱的脖子可禁不住这么沉的玩意。”
你真是太谦虚了，不知道之前在浴室一拳把我打趴下的是哪位大姐。
说罢，远晴拿了另一条项链，长长的白金链条下缀着一颗黄豆大小的红宝石，那颗宝石搭在胸前，好似在深邃宇宙中一个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红矮星。
至于耳朵上的装饰，远晴没有选择耳坠，而是戴上嵌了水晶的耳钉。
最后是鞋，Ralph Russo的eden高跟鞋，鞋跟是精心雕琢、螺旋向上攀缘的银色枝叶，美丽又不失优雅。
“怎么样？”
远晴后退两步靠进我怀里，Cerry白色爱恋香水特有的香气涌入鼻中，她抬起胳膊，双手蛇一般顺着我的胸口慢慢往上游走，双手搂住我的脖子，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把我带到落地镜前。
这算什么姿势？温香软玉在怀？不，远晴可不能用这四个字形容。镜子里的景象，分明是一只妩媚的黑色小妖精正缠绕在可怜的书生身前。这位书生能不能禁住妖精的诱惑呢？
答案还是得自己给。
“嗯，我真是帅爆了。”
“切，自恋。”
说完这句话，远晴转身，把脸埋进了我胸口里。
“你该换换香水了，Versace同名用的人太多，容易撞香。”
远晴小嘴吐出的温热气息和香水混杂在一起，顺着我的胸口袭上鼻子。
这么说来我是该换换香水了，平时出门ckin2u-her和正式场合用的同名都有小瑕疵，前者是女香，虽然我个人很喜欢，但男人用终归不大合适，后者就如远晴所讲，都快烂大街了。
“你推荐几个？”
“明天周六了，咱俩上街逛逛吧。”
吐吐小舌头，远晴终于松了手，拿起床上的手包，不忘带上化妆盒，大步流星走出房间。
这么大的步子，下面会被人看光的哦。
♢
到达公安宾馆时，楼前的空地上已经停满了车。忽略一堆政府的帕萨特不看，其中还是不乏豪车的，凯迪拉克、保时捷、大众辉腾、当然还有枫志华的那辆宾利。
下了车，我为远晴拉开后门，为了防止她下车的时候走光，我还特意用手上拿的手包帮她挡了一下。我可不希望便宜了过路人的眼睛。
“你吃醋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远晴笑眯眯地说道。
“我吃什么醋了？”
我吃醋了吗？明显没有，我只是觉得，远晴只需要我这么一位懂得欣赏的人盯着看就足够了。
“接下来我可是要和很多人握手聊天的，你就别跟着我了，我怕你把别人吓跑。”
“你把自己当顾维钧了？打算在这公安宾馆搞外交？”
“不信？不信等着瞧咯。”
远晴无奈地耸耸肩。
这么说来，我也不能无所事事地举一杯饮料发呆直到宴会结束。这里有很多达官贵人值得结交，哪怕只要到名片，那都是一般人掌握不到的宝贵资源。俗话说得好，有交情才有生意。我也算是光华公司的股东，应该为光华，其实也是为自己做点事情。毕竟，我和远晴以后是一定要单干的。大好的世界，不去闯一闯，那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了。真正优秀的人，从来不做固步自封的守财奴。
不过事实证明，当我推开宴会厅大门的那一刻，这些美好的幻想，注定消失殆尽。
宴会厅和公安宾馆别处是不一样的，地面上铺着厚厚一层波斯毯，走上去几乎没有声响，硕大的水晶吊灯自天花板撒下光芒，大厅的角落里，爵士乐队的成员们西装革履，手捧萨克斯演奏。
在没听爵士乐之前，你永远想不到自己会爱上它。它仿佛无形的时光机器，能够瞬间让听众回到上个世纪的美国——素色西服、哈瓦那草帽、古巴雪茄、方方正正的轿车，还有灯火辉煌的百老汇。
形形色色的男女穿梭于大厅之中，穿礼服或正装的并不是很多，大多只是便服。毕竟，这只是警校的毕业晚宴，没有那么讲究。我相信大多数人还是更想和自己朋友出去喝酒撸串。
大厅四周有自助餐，角落里还有一个吧台，可以去点饮料，前面是舞池，不过我没有跳舞的打算，毕竟我太高了，我可不想让她穿着高跟鞋还得踮脚，那样太累了。
“我要去搞外交了，哥哥你随意。”
远晴松开挽着我胳膊的手，走向舞池周围休息的座椅，以远晴的美貌，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请她跳舞，到时候就可以顺便留下电话号码。
我得去找点喝的。
“我要冰茶，谢谢。”
走去吧台，我向酒保说道。
这个吧台倒是很有年头了，木质台面已经蒙上了一层黑色的油迹，两边压啤酒的唧桶已经上了锈，和这富丽堂皇的大厅显得格格不入，坐在这里，总感觉像是身处英国某条充满霉味的小巷中某个不为人知却有几百年历史的酒吧里。
然而公安宾馆是没有吧台的，这一定是从某个地方租来的。
“冰茶？”
正在擦拭高脚杯的酒保看了我一眼，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宾馆是没有酒保的，从他那件西服上那枚胸针来看，他应该是被从那个叫百乐门的夜总会里请来的。
“对，冰茶。”
百乐门是碧空市一家相当不错的夜总会，酒水保真，零食都是国外进口的，开包房的话最低消费五千。在那做酒保的，看你穿什么衣服就能知道你的收入水平。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穿Zegna的我有司机，照他的逻辑，既然不用自己开车为什么还要喝冰茶呢？
“好的。”
不过酒保还是点头了，不久，一大杯加满了冰块和柠檬片的红茶被放到我面前。
真实在，这一杯下肚我得跑两趟厕所，我在百乐门里点的饮料怎么没这么大杯的？果然公家的钱就是没人节省。
“哟，这不是郎董吗？”
颇具戏谑性的言语闯入耳中，一杯灰雁伏特加被放在了我手边，回头看去，那位老熟人正带着满面笑容。
朱至善，常务副市长。
“朱副市长，您快别讽刺我了。”
我习惯性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直到朱至善落座，我才跟着坐下。这是最起码的尊重，当然也和地位有关，他毕竟是当官的，官员掌握的是权力。金钱是萨索拉塔的巨型豪宅，保质期只有几十年，而权力是古老的石砌建筑，能屹立百年不倒。
“你这事啊，只怕有不少人都知道了。”
朱至善饮了一口灰雁伏特加说道。
“为什么？”
这事我从来没告诉过外人，现在算下来知道我成为光华董事的也没几个，而且他们办事都有分寸，不会像祥林嫂那样到处乱说。这事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
“哈哈，董事是要在工商部门报批的，谁有心的话自然会留意一下。”
朱至善拍拍我肩膀，爽朗地笑起来。
我还真想知道那些有心人都是谁。
“朱副市长今天是遇到开心事了？”
“开心，我已经选好养老的地方了。”
“养老？朱副市长还不到五十吧？怎么着也得干到省委常委再退居二线。”
“不不，不是那个意思。”
朱至善连连摆手。
“新官上任三把火，不过宋子明这三把火烧得真是有水平。”
接着，他神神秘秘地道出这句话，便不再开口，而是转动座椅，后背靠在吧台上看舞池里面那些人们腾挪的脚步了。
嗯？
视线中出现一位留着深棕色飞机头的男人，远远看去脸长得相当俊朗，身材尚可，穿了黑色西服，戴着窄领带。可见是个很会打理自己的人，比某些穿着不合身西服还配大花衬衫的人不知强上多少倍。
男人径直走向了……远晴？
奇怪，我明明不是萝莉控，而且对我妹妹的感情也仅限于兄妹的程度，为什么看到她满面笑容接受那男人的邀请，我会感觉非常……不爽？
“小晴也很成熟了嘛。”
朱至善盯着远晴看了片刻后，忍不住夸奖起来。
“所以父亲才会让她做大当家啊。”
朱副市长，你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在当哥的面前这么夸他妹妹，合适吗？
“你家这大当家二当家怎么分的？”
“有不动产的就是大当家。”
“为什么？”
以我对朱至善的了解，他应该只是好奇，所以说出去也无妨。
“因为采矿权。”
“哈哈，看来雄鹰矿场要不了多久就会再次开业，到时候你一定得请客。”
“那是当然的。”
听了这个消息后朱至善相当高兴，高兴到足够他去酒保那又续了一杯伏特加。
这种兴奋并不是没来由的，我家经营矿产业多年，经验丰富，人脉广，手上有采矿权，加上政府里有人帮忙，东山再起并非没可能。而低廉高质的矿产供应，对于本省的旧产业和高新技术产业都非常重要。此外，也能贡献很多税收。
“不过，赶不上这次咯。”
朱至善突然意味深长地说道。
“什么赶不……”
不字的音还没吐全，大门那边响起一阵骚动，硬生生打断了我的问话。
